說實話,商學誠、賀山河幾個雖然不敢說對每一塊牆磚都熟悉,但是,對於每一段城牆大致是由什麽樣的牆磚構成的卻了如指掌。商學誠能把賀小滿帶到這個地方,給他講牆磚背後的故事,就說明這個地方就牆磚來說一定是最有特色的,或者說是最有故事的。
果然,賀小滿隻是稍稍向前邁了兩步,隻是稍稍留了一點心,就看到了兩塊有字的牆磚。
“你自己看。”賀小滿指了指自己的發現,有些感慨地說:“管理城牆的人也太粗心了吧,城牆上已經讓人刻滿了名字,也不去幹涉一下。”
“哼……”商學誠聽他這麽說,表情曖昧地笑了。
等他收起笑容,這才說:“一般來說,護城河除了防禦入侵,還可以搞水路運輸,像糧食、木材、石料,這些不便於陸路運輸的,都可以經由護城河運進城裏……”
“賣了這麽大的關子,不過是想說護城河可以搞水運,真是有意思。”賀小滿心中暗想,感覺自己上了當。不說護城河,哪條水量豐沛的河裏不能搞運輸呢?
“當然了,這隻是護城河一般意義上的優勢,咱們西安這條護城河的作用可就大得多了,想當年隋唐長安城“上水下瀉,規劃有度”……”
商學誠在“教學”上除了實地講解之外,基本上全部是填鴨式的硬往賀小滿腦子裏灌。這時終於到了正題上,他已然有些忘乎所以。
“什麽叫“上水下瀉,規劃有度”,就是說咱們的護城河還是整座城市排供水係統的一部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你想象一下,長安城上百萬人口,他們吃的水是從哪裏來的?還不是靠咱們的護城河!日常用過的廢水,從哪裏排泄?自然又是護城河!還有皇家內苑裏,天子的龍船、畫舫,它們要浮起來……”
“你說的這些有依據嗎?”賀小滿打斷了商學誠。他知道商學誠能這麽說一定是有依據的,不過,再有依據的東西囉哩囉嗦說個沒完,總是讓人很煩。
“要想有依據,去找你爸,他那邊有的是依據。”商學誠沒好氣地說。自己正說到興頭上,硬生生被打斷了,實在很不爽。
“行了,這個話題就到這裏吧,咱們還是說回牆磚吧。”
似乎擔心賀小滿想起自己老子,鬧情緒,商學誠馬上轉移了話題。
“我剛才也說過,城牆在一開始都是用夯土堆積成的,而且這種築牆工藝一直延續到了明代……”
“明代!這麽說在明代之前,城牆一直都是土牆?”
賀小滿吃驚不小。
“明初秦王就藩的時候,它就是土城牆,我記得這事你白叔跟你講過啊。”
商學誠瞥了賀小滿一眼,繼續說:“到了明代中後期,大概就是城牆築成的二百年後吧,陝西巡撫張祉認為夯土城牆雖然較為堅固,但經受不起雨水的侵襲,這才開始給城牆包磚……”
“包磚!”
賀小滿又是一驚。原來城牆是一塊夾心巧克力,外麵包裹著堅硬的牆磚,裏麵卻是夯土。
“對呀,不過,包在城牆上的都是特製磚,每一塊磚都有現在那種建築用的紅磚八塊大,重量嘛,幾十斤是有的,這種磚就叫城磚,西安城牆周長將近十四公裏,整個包下來大概用了2600萬塊磚。”
“2600萬塊磚……”
賀小滿喃喃自語,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商學誠搖搖頭,蹲在了寫有“一九八四周村”字樣的城磚跟前。
隨後,他伸出手輕輕地在城磚上撫摸了幾下,把積聚的灰土拂開了。
“要修損壞的城牆也需要2600萬塊磚,甚至比2600萬塊還多……”商學誠異常感慨地說。
“所以說,這些遊客真得好好管管,別辜負你們的努力。”
“不,孩子,你想偏了,這些有字的磚都是市民、村民們無償捐獻的,最早的時候沒人願意刻字,是我們,我們為了紀念這份赤誠,才讓捐磚的人刻上去的。”
商學誠眼神複雜,深吸了一口氣又呼了出去,幽幽地說:“在那個年代,沒人想過要與城牆一同不朽,卻歪打正著,真的成了城牆的一部分。”
“這麽說現如今的古城牆,其實是西安人共同修建起來的?”
賀小滿問,眼中滿是肅穆。
“是啊,是啊……”商學誠連聲說,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佛羅倫薩,阿爾諾河畔,木雕店門前。
雨早就停了,到處都是刀子一樣的寒風,不斷切割著**在外的皮膚。
已經到了賀山河不得不告別的日子了。他想再見一見秦婉,看上她兩眼。
“不用了,有什麽話就在門外說吧。”賀山河隻敲了一下門,門裏就傳來了秦婉的聲音。
她也許已經等了好長時間了,要不然也不會反應這麽迅速。
“覆水難收,破鏡難圓,就這樣吧。”秦婉又說,語氣很平靜。
聽到這句話,賀山河心中一酸,一種無法名狀的疼痛,讓他的身子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來的路上,他想了很多,也鼓起了很大的勇氣。
然而,到了這一刻,所有的思考都化為烏有,所有的氣都泄了。
“好,你保重。”賀山河歎息了一聲說。他的喉嚨眼裏卡著東西,擠了半天,終於擠出來這句話。
隨後,賀山河強逼著自己轉過身,默默地離去,而秦婉則身子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一道傷口裂開了二十五年,怎麽可能在一朝一夕間愈合呢。這是賀山河和秦婉都明白的道理。事實上,他們兩個人都在心裏做了反複的努力,最終還是無法邁過心裏那道坎,敗給了現實。
有時候感情脆弱得像手藝人耗盡心血吹出來的糖人,看起來隻需輕輕一彈,就可以讓所有的美好支離破碎。然而,最能經受住歲月考驗的,始終是這份脆弱。
有時候感情又像百煉精鋼,明明早已經曆過千萬次捶打,卻那麽的不堪一擊。
賀山河捧在手裏的曾經是一對糖人,現在無疑變成了百煉精鋼。
當天下午,賀山河就和周怡、張揚趕往了伽利略機場。他們到達機場後,等了又等,奇怪的是,苦苦哀求過賀山河的莫妮卡,並沒有按照約定和他們在機場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