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攻擊位置:左胸口”“時間:零點八秒後”“力道:極強”,在酒神告知穆卡的一瞬,頭狼的拳頭已到。
穆卡側閃,躲過這一擊。“頭狼的第二次攻擊到了”,穆卡身形未穩時,酒神的下一條警告已來。
他試著舉起匕首格擋。頭狼一拳砸在他手臂上,穆卡倒退幾步,匕首脫手而出。
“你確實控製住了酒神。”頭狼收拳而立,“我成功了……‘尼采’成功了……哈哈哈哈!”
她狂笑起來。地鐵軌道上的陰風亦倏忽激鳴,似為這笑聲伴奏。
“你瘋了。”穆卡說。
“恭喜你,尼采的第一位適格者。”頭狼說,“你是怎麽一個人從無窮維感知覺中熬過來的?”
“我不是孤獨一人。”穆卡小步後退,警戒著拉開距離,“她幫了我,是我們熬了過來。”
“哼,我還以為我們都是孤獨之人。”頭狼又攻了過來,“人也許生來就是社會性的,但是,推動人類進步的,從來都是孤獨者。”
穆卡“聆聽”著酒神的信息流:“地鐵列車在一分鍾後進站”“左前方45°,半米遠,地上有一隻兔子義體”“左前方40°,半米遠,兔子義體下方,有一節胡蘿卜玩偶”“頭狼的攻擊方向:我的左腿”……他全力躲閃,偶爾試探著進攻,測試頭狼的打架習慣。頭狼動作毫無章法,根本算不上精妙。但憑她義體的澎湃出力,隻消簡單揮拳,穆卡都不敢硬接。
“我曾經也那麽想。”穆卡滑步後撤,“但是,你的孤獨,會傷害那些想關心你的朋友。”
頭狼一拳擊中一截從天花板上掛落的通風管道。鐵皮管道“嘎吱”扁折,壓散它所憑倚的垃圾堆,擠出一地惡臭。“朋友?”頭狼一腳徹底踩斷通風管道。“如果我親手做出來的一具具義體會說話的話,它們是我的朋友—唯一的。除此以外……沒人關心我,甚至包括我媽。”
頭狼又狠狠一腳踏下。巨力之下,甚至地鐵站台都輕微一顫。
穆卡一愣。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想起小時候被母親逼著進行高強度的學習和訓練。母親總是打著“振興殖民地,抵抗帝國入侵”的名號壓迫他前進,仿佛他就是台機器,而非孩子。
“世上所有人都扮演著別人所需要的‘自己’,戴著虛偽的麵具。”頭狼揭下兜帽,露出她蒼白的臉,“沒人真的關心你。”
列車沿著磁懸浮導軌滑入站台,減速、停穩。車廂內殘破的照明照向站台,留下三道冷白光斑,隔開穆卡和頭狼之間的世界。
“你沒有。”穆卡望了眼放在前方地上的伊絲麗雅腦保護盒,“我有。”
“嗬……”頭狼撇嘴一笑,“與庸人之間保持庸俗的社交關係有何意義?有何趣味?人之於世,難道不應該去超越?尤其是你。”
“我?”
“我測試了那麽多孩子,目前你是唯一能駕馭酒神的人。”頭狼說,“幫我繼續測試,我會為你打造屬於你的超人之軀。你將是整個人類的超越者,站在進化之虹的最前端,超人的起點。—這才是你的歸屬。”
頭狼微笑著向穆卡伸出手。他們一旁的地鐵屏蔽安全門倏爾關閉,列車帶來的照明偏折幾度,照在頭狼幾乎無瑕的手上。“來吧。”她說。
“測試?營地中那麽多孩子死去,對你而言,就是一場測試?”穆卡咬緊牙關,克製住心中不斷上湧的怒意,“上百條生命,你難道……毫不憐憫?毫不心痛?”
列車加速飄出,站台再次陷入黯淡。
“痛。當然痛。你以為我想用那些孩子測試?我曾經試著測試過很多人。專業的測試員、普通人、AI都不行。而孩子,他們是純潔、是遺忘、是新的開始、是肇始的運動、是神聖的肯定。隻有孩子才能駕馭酒神。”頭狼說,“然而,每一次看見孩子們餓死、炸死,相互殘殺而死,我都心痛。每一次拋屍,每一次給新來的孩子釘上炸彈,我都在自我譴責。罪惡是統治我靈魂的暴君,我早就無藥可救了。”
“你—那你還—”穆卡全身顫抖,“你這個瘋子!老女人!”
“讓你失望了。”頭狼隻是無力一笑,“幾百條人命而已。三戰、四戰,再到五戰;舊地、新地、海瑟裏安,再到四處開花的殖民地星球;離開舊地五百年,人類的技術波折著幾乎無進步,社會陷入停滯。這種停滯導致的內部衝突又死掉了多少人?”頭狼搖搖頭,“百億?千億?哼……我們再不革新自己、革新技術,遲早會自我毀滅。幾百條人命,稱不上代價。”
“你又瘋又蠢。”穆卡搖頭,“就你一個人,拿什麽改變人類?”
“一個人?”頭狼說,“但我是帝國最優秀的義體設計師。在肉體進化之路上,你找遍帝國每一顆住人的行星都找不到比我更合適的引路人。—並不是開玩笑,我在用最理性的思考,嚴肅地邀請你幫助我改變世界。”
“我拒絕。”穆卡毫不猶豫。
“我真的不喜歡暴力。”頭狼放下手,長長歎了口氣,“你也沒有拒絕的權利。”
她握緊拳頭,緩緩揚起,驟然衝向穆卡!
穆卡怒吼一聲,迎擊而上!
他和頭狼纏打成一團,拳往腳來,紛錯如雨。此時的頭狼仿佛一頭伏特加喝高了的棕熊,動作狂暴混亂,雖無章法,但力量渾厚,每拳每腳都重逾萬斤。穆卡利用酒神的全知優勢勉強抗衡,抓緊一切空隙進攻。但頭狼的義體仿佛鋼鐵鑄成,無論如何擊打都沒帶來任何傷害。
“不能這麽耗下去。”穆卡思考著對策。頭狼義體出力雖強,但她的義體是古典構架,各關節的活動自由度和人類古典身體相當。用擒拿技鎖住她的動作,也許能創造攻擊機會。
穆卡開始防守,伺機而動。
終於,他覓得一線機會。頭狼直愣愣地向他揮了一拳。按照穆卡的觀察,頭狼收拳之後會有一個調整站姿的小空隙。他一晃躲過拳頭,感知著酒神的信息流,在頭狼調整站姿的一瞬一步斜出,擠入頭狼**,膝擠肘壓,一反身製住頭狼,將她放翻於地。他一掌抵住頭狼肩胛骨,爆發出全身力氣,試著直接扭斷頭狼的腰椎。
他的力氣仿佛撞上鋼板,毫無作用。頭狼冷哼一聲,就抖出一陣巨力甩開了穆卡,繼而一拳疾走,向他砸來。
“頭狼這一拳用出了全力”。酒神警告穆卡!
穆卡依憑酒神的感知試著躲開這一拳。頭狼一拳砸入地鐵屏蔽門的玻璃幕牆,沿著投影在牆上的地鐵線路圖一路劃過。從始發站“西牙嶺”到終點站“銀座西港”,這一拳破牆而出,折向穆卡。
電光石火的一霎,玻璃牆裂紋驟生,“砰”地破碎;失去憑體的線路投影也無法維持,熒光熄滅,化為鵝黃星屑無數,與玻璃瀑流共同滑墜。
在瀑流和星屑間,穆卡側滾躲開拳鋒。但頭狼全力一拳砸得地麵巨震,他的身子被震起飛出,跌向地鐵軌道。
穆卡慌亂中抓住軌道側沿的磁懸浮導軌。他往下一踩想站穩,但腳下地麵突然一鬆,“嘎吱”斷裂,向下墜去。
“下麵是地下空洞”“這條軌道吊在空洞穹頂上”“線路下的擋板因年久失修被我踩斷了”“我正吊在高空”,酒神告訴穆卡。他攀穩導軌,剛想爬上站台,卻愣住了。
“結束了,穆卡。”頭狼站在上方,守著他上爬的唯一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