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師徒就是一家人
胡誌五一節結婚。 方興建議大家合夥給胡誌買件像樣的衣服。葛新旺到商店挑了件時下很流行的雙排扣西服,雜牌,一人花了三十多塊錢。三兒覺得衣服買得太便宜,私下裏又塞給胡誌兩百塊錢。兩百塊錢是大禮。菜籽湖大部分人月工資不到兩百,單位隨禮也就二十塊錢,關係好點送四五十,隨一百塊錢,那是相當鐵的關係了。
胡誌覺得禮太重,不好意思收。三兒說:“買小三輪的時候,你教我開三輪;學徒了,你又教我開汽車。我這是一舉兩得,還你人情,還賀你新婚。”三兒知道胡誌缺錢。方興說,胡誌不光迷戀看帶色錄相,還喜歡賭台球,老輸。
胡誌收下了禮錢,心裏卻放不下,不知道將來怎麽還,就把這事跟老田說了。老田說:“那是三兒的心意,幹嘛不收?非得還哪?收了。我跟三兒一樣,也給你二百。要結婚了,以後還要拖家帶口,別看錄相了,沒意思。向三兒學習,想著怎麽把日子過好。”胡誌點點頭,挺感動的,老田還沒這樣跟胡誌說過話。
老田知道三兒有點錢,沒想到三兒這麽大方。傍晚收工的時候,老田把三兒叫到辦公室,埋怨三兒:“有點錢就燒包。”三兒說:“師娘說師徒是一家人,跟你一家人,跟我不也是一家人嗎?”老田點點頭:“過日子難。胡誌像你一樣發狠就好了。”
“胡誌說,他沒錢。他家到底什麽情況?”
“要說日子也能過,胡誌工資不低,家在市郊,掙點活水錢還算容易。他爸有輛板車,平時給人拉貨、搬家,還能掙點苦水錢。哪有二嬸好哇?在家享清福。這小子人不錯,就是喜歡看錄相。看錄相有那麽費錢嗎?在家看電視不行哪?”
“好玩唄。我還想買個VCD,弄個家庭影院呢。現在流行這個。”
“臭小子,你有工夫看嗎?一天到晚忙得跟皮猴子似的。”
“我家裏人玩哪。秋子、小西、小麗、紅姑,都喜歡唱歌。清水街晚上有人在外麵擺攤,唱一支歌要三毛錢呢。家裏有一個,想怎麽唱就怎麽唱。”
“玩還要你操心。”老田揉著腰起身說,“你秦姨叫你明天中午去吃飯。”
三兒笑笑:“這麽客氣呀?”老田白了三兒一眼:“都去,你去早點!”
第二天上午,忙完之後,三兒帶了兩條黑魚,買了一瓶酒、一條煙,早早地去了老田家。秦姨係著圍裙給三兒開了門,埋怨三兒說:“叫你來吃飯,還花錢,買東西!”三兒笑笑說:“拜師拜師,我還沒拜呢。”秦姨白了三兒一眼:“拜什麽呀?不吃飯了嗎?平時吃你的魚還少哇?以後到家裏來再帶東西,我罵你。”
這是三兒第一次到老田家裏吃飯,秦姨特別上心,一大早就開始準備,滿屋子飄著燉牛肉的香味。三兒進門就聞到了肉香,笑笑說:“喲,還有牛肉。”
“小月說你喜歡吃牛肉。”秦姨走進廚房,“我不會做,還是小月教我的。”
“師娘真是,太客氣了。”三兒跟秦姨進了廚房。
“什麽師娘哪?以後別叫師娘,聽著別扭。”
“叫師娘多親哪?叫姨,太遠了。叫娘才是一家人。”
“那你就叫吧。”秦姨不住地點頭,“一家人好一家人好,師徒就是一家人。你師爺那會兒對你師傅也好,當親兒子待。你師傅什麽事都跟你師爺商量。你師傅就說你好了,你來了,跟他說話,跟他開玩笑,一天到晚開開心心的,心情好。要不他一個人,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憋得很。那幾個年輕人話也少,就胡誌好一些。”
“師傅太累了,一天到晚弓腰幹活,腰不好。”
“老毛病了,上十年了。修車最後都這樣。老曾腰也不好。”
“多招幾個人,活太多了。你看那院子裏的車。要不是有人等不及,還多。”
“招人難哪。技校裏有個班,專門教人修車。你師傅說,那些孩子不行,幹雜事都用不上。好一點的,人不願意留在菜籽湖,到南去了。南方工資是高點,又吃又喝又住,剩不了多少。方興在南方呆過,最後還是回來了。現在,他們住的地方是你師傅租的,吃的是你師傅在小吃部包的,不扣工資。不對人好不行哪,留不住人。”
“是呀,”三兒咂嘴說,“幹活就要人,沒人幹不了活,還得貼心。”
十一點多一點,老田開車把胡誌、葛興旺和郝李帶回家。方興主動留廠裏看門。飯菜端上桌後,秦姨又忙著用保溫桶盛了飯菜,搭車去廠裏給方興送飯去了。
老田開了瓶白酒,三兒給每個人倒了一小杯。老田跟大家說:“你們秦姨說,師徒就是一家人。三兒是我正式收的徒弟,你們也叫我師傅,也算我徒弟。一家人就別見外,跟三兒一樣,該說的說,該笑的笑。我話少,不會說話。”三兒插話說:“就這還不會說話呀?這幾句話說的,多漂亮哪。”大家笑了。老田也笑:“就你嘴甜。”
“也不是對誰都嘴甜。”三兒放好酒瓶坐下來,“誰對我好,我對誰甜。我爸死得早,師傅要是看得起我,你就當我親兒子,該打的打,該罵的罵,絕不還嘴。”
“你們看,三兒嘴甜吧?”老田對胡誌他們說,“都學學他。我也學。做生意就得嘴甜。想想也是,嘴甜一下,也不虧什麽。現在修車生意好做,甜不甜無所謂,真到不好做的時候,不甜就不行了。都別學我,說話都是硬的,不好。”
胡誌摸摸後腦勺說:“我就跟師傅後麵,不想做生意。”老田白了一眼胡誌:“操,你就不能自己幹哪?三兒高中畢業的時候,米都沒錢買,人是怎麽幹的?”
“你看。”三兒不好意思地笑笑,“剛才還說向我學習呢,又來硬的了。”
“留下來是好哇。”老田拿起筷子,“也不能打一輩子工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