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玥最近幾天晚上接連做噩夢驚醒,幾乎每次都是夢到父親在著火的倉庫裏絕望嘶喊的模樣。
不論祁彥霖給臥室買了多少安神香,又或是助眠的香薰蠟燭,都起不到一丁點作用。
今天又是這樣。
遲玥半夜驚坐起來,本想伸手抓住父親,但卻隻抓住了一把虛無。
“又做噩夢了?”祁彥霖起來拉亮床頭燈,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遲玥渾身冒著冷汗,驚魂未定地大口喘氣。
“沒事。”一杯水下肚後好多了。
窗外的天已經麻麻亮起,偶爾能聽到幾聲鳥鳴。
“我抱著你再睡會。”
遲玥縮進男人的懷裏,感受著將她渾身都包裹住的溫暖,下巴在他結實有力的小臂上蹭了幾下,閉上眼睛。
男人身上熟悉的氣息讓她的心跳漸漸平緩下來,趨於正常。
身後傳來均勻平穩的呼吸聲。
遲玥卻怎麽都睡不著了,盯著窗簾間闖入房間的光線,看它變得越來越亮。
最近一段時間父親的身體也在漸漸好轉,但是她的心裏卻越來越不安。
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沒由來的一股心慌。
是因為知道了幕後指使是溫家人嗎?還是因為溫以舒上次那個冒失的行為?
不管怎樣都擾亂著她的心緒,隻要閑下來想著就會整天都心煩意亂。
鬧鍾嘀嘀響了,遲玥快速閉住眼睛裝睡。
祁彥霖起來關掉鬧鈴,親了親遲玥的額頭,然後幫她把周圍的被角掖了掖。
遲玥盯著他的背影,看著男人換西裝。
祁彥霖背對著床,露出精裝雄健的**上身,寬肩窄腰和隱隱若現的蜜色腰窩充滿了雄性荷爾蒙。
他穿好襯衫,又在外麵套上了黑色的西裝,領帶也打得一絲不苟。
門外有人再按門鈴,祁彥霖去開門。
遲玥能聽到外麵是吳斌的聲音,他送了東西來,然後又走了。
祁彥霖走到床邊坐下,“醒了嗎?”
他拂過遲玥耳邊地碎發,揉了揉她的臉。
“早餐吳斌已經送來了,就在桌上,一會吃了再讓他送你去公司。”
祁彥霖今天要去鄰市出差,這是幾天前就定好的行程,已經給她說過了。
遲玥裝模作樣地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知道了,晚上早點回來。”
男人臨走前又把人憐愛地親了親,“好。”
祁彥霖走後遲玥賴了一會床才懶懶起來,刷牙的時候拆了桌上的早餐盒。
海鮮飯?
遲玥想起以前的囧事,噗嗤一聲笑出來,心情才算是好了一些。
最近公司事不多,眼下也還沒到財務部門最忙的時候,大家去得都晚。
遲玥一到工位上就瞟見許佳諾坐在桌前焦頭爛額的,唉聲歎氣了好幾聲。
“怎麽了許師姐?”
“今天上午有個重要的活,上周指派給小周了,但她今天發高燒了來不了,組裏也沒人能勝任這個.....”
她看著遲玥突然眼睛一亮,像看到了救世主,“遲玥,幫我這個忙吧,我還要準備下午開會的材料。”
“你技術水平一定可以,就去了看看其他公司的賬目,路費公司報銷。”
遲玥倒也沒有不情願,順口問了是哪個公司。
“嵐宇。”
“很久以前他們就提出過要保持合作關係,但祁總一直不答應,不知道為什麽前段時間突然達成了合作關係。
你去了指導一下他們的賬就行,估計太機密的東西也不會給你看。”
遲玥的腦袋裏“嗡嗡”地響。
要告訴祁彥霖嗎?
算了還是不要給他說了,祁彥霖肯定不會同意的。
那要拒絕嗎?
但這好像又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遲玥猶豫了不到五秒鍾,買下了去鄰市的車票。
去臨市的高鐵一個半個小時就到了。
當地陰雨綿綿,整個天空都是霧霾藍色,感受不到一點太陽的溫暖。
接待人是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男子,看到遲玥出車站的時候眼中閃過一抹驚豔。
遲玥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v領收腰西裝,細腰盈盈,領子裏透隱約能看到裏麵穿的蕾絲領內搭,幹練又不失嫵媚。
“遲小姐辛苦了,我叫王世倫,我現在帶您去嵐宇總部大樓。”
遲玥微微頷首,“謝謝,麻煩您了。”
路上交通有些堵,等紅燈期間王世倫頻頻用車內後視鏡看她,眼帶笑意。
“遲小姐這麽年輕就能勝任這出差指導的工作了,很能幹啊。”
遲玥靦腆地笑笑,“都是為領導做事,我盡力幹工作就好了。”
“說得好,都是為領導做事的。”
王世倫哈哈笑了幾聲,又突然開口,“不知道遲小姐這麽漂亮能幹的女士有沒有男朋友?”
這個問題與工作無關,兩人又是第一次見麵,實在是有些唐突。
從遲玥的角度看後視鏡,王世倫的眼鏡片有些反光,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隨即沉吟幾秒,“我成家了。”
“哦,是這樣啊。”
紅燈倒數結束,王世倫一腳油門,車躥了出去。
王世倫把車停在停車場後,帶遲玥坐了直梯。
電梯裏兩人麵對麵,遲玥總覺得王世倫在有意無意地盯著她的鞋看。
為了搭配西裝,遲玥選了一雙黑色麂皮麵的尖頭高跟鞋,樣式簡約不簡單,抬腿間會隱隱露出指縫和瑩白色的腳背。
遲玥有些不自在地調整了站姿,正巧王世倫的目光收回來,和她對視了一眼。
叮咚。
電梯終於到了。
王世倫先出去了,遲玥在後麵長鬆了一口氣。
“今天董事長不在,一會工作結束後我隻能帶您去見溫副總,也是他在管財務方麵的項目。”
遲玥愣了一下,“好。”
賬目方麵的問題對遲玥來說解決起來很輕鬆,嵐宇的財務專員也很聰明,一點就通了。
王世倫最後帶遲玥去了副總裁辦公室。
一路上遲玥都在腦中假想該怎麽麵對溫以舒。
就說那天的事情就當做沒發生過?
還是閉口不提,直接問他父親的遇害和他父母有沒有關係?
遲玥的心咚咚響著,步伐也不由自主地變慢了許多。
王世倫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怎麽了遲小姐?”
遲玥擺了擺頭,把腦海中那些紛亂的思緒全都甩了出去。
一會就隨機應變吧。
“我沒事,請您繼續帶路吧。”
辦公室的門開著,王世倫在門上輕扣了幾下,“溫總,遲小姐來了。”
辦公室裏茶香四溢,遲玥瞟到了茶桌上那套價值不菲的茶具,是用玉做的。
溫以舒麵如冠玉,唇邊噙了一絲溫潤的笑。
“玥玥,好久不見。”
他的神情就好像之前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還像以前一樣坦**磊落。
遲玥也隻好出於禮節性地和他握了一下手。
“溫總,您好。”
王世倫把遲玥帶到,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聽到這句“玥玥”有些疑惑,關門的時候又看了遲玥一眼。
“玥玥,看賬累壞了吧?給你煮一壺你最愛的熟普洱。”
遲玥沒有拒絕,看著溫以舒修長的指節來回撥弄那一套玉質的茶具。
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這套茶具是……”
溫以舒了然一笑,眼裏是說不出的寵溺,“這是我幾年前偶然拍賣得來的,玥玥喜歡嗎?喜歡的話送你。”
遲玥笑著搖頭,“很精致,但我拿著這個可惜了,我平時喝茶不多的。”
以前家中富裕的時候經常看母親泡功夫茶,很有門道,小時候的她煮茶時總靜不下心,隻會嚷嚷著要喝熟普。
現在媽媽不在了,所有的珍藏茶具都被收債的人帶走,她也很久沒有喝到過茶了。
溫以舒將斟好茶的玉杯放在遲玥麵前,舉止儒雅,嗓音溫潤。
“所以玥玥現在是在祁氏旗下的子公司上班?”
“嗯,祁氏的待遇挺好的。”
當時遲玥還不知道公司屬於祁氏,也單純是因為薪資待遇而投的簡曆。
溫以舒放下手中的茶杯,輕哦了一聲。
“那如果我薪資開雙倍,你願不願意來嵐宇?”
遲玥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清冷,“溫總別開玩笑了,你我都知道不可能。”
溫以舒聽到這個稱呼,眼中閃過受傷。
“你一定要這樣叫我嗎?哪怕不願意再把我當成你的哥哥,叫我以舒也可以。
上次的事情是我衝動了,你還在怨恨嗎?”
遲玥皺了皺眉,“溫總,我這次來嵐宇是來辦正事的。”
溫以舒苦笑。
當他聽到祁氏那邊派出的人換成了遲玥以後,他就以為她已經原諒他上次做的事了。
看來還是他想多了。
但他確實一直在後悔,後悔這麽多年的感情都毀於那一個衝動的,沒得逞的吻。
茶杯中溢出的熱茶把溫以舒的手燙了一下。
他猛地抽回手,用紙巾擦了擦,緩緩開口,“祁彥霖,他把我所有的車都毀了。”
語氣像是在告狀。
遲玥小口啜飲了杯中的普洱茶,“噢,是他嗎?”
聽起來倒像是祁彥霖能做出來的事。
她以前也以為祁彥霖是那種堂堂正正的人,發火的時候光明正大,事後也絕不會報複。
後來發現還是她太單純了。
祁彥霖本身就是一個很陰暗的人,報仇他並不在乎用了什麽手段,隻要最終目的能達到就行。
“祁彥霖好像不是那樣的人。”遲玥說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
溫以舒唇邊的笑容有些僵硬,“就是他。不過也沒事,今早已經都運到M國去修了。”
遲玥放下手中的茶杯,清了清嗓子。
“溫總,其實我今天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你應該知道我爸他...現在在住院吧,其實是被人害了,有人把他鎖在著火的倉庫裏,差點就沒命了。”
遲玥緊緊盯著溫以舒臉上的每個細微的表情,一字一句問,“你知不知道?”
溫以舒舒展的眉頭一下子緊皺起來,神情緊張,“什麽?!遲叔叔居然是被......我還以為他是得了什麽病!”
他拳頭緊攥,“居然還有這樣的事?報警了嗎?”
遲玥淡淡移開目光,“報警了。”
“查到是誰幹的了嗎?現在的人都是怎麽了,太壞了!”溫以舒把茶壺重重一放,“玥玥,還好你沒事。”
遲玥很勉強地笑了一下,站起來的時候小腹有些隱隱的不舒服。
“不早了溫總,我還要回Y市參加下午的會議。”
“我送你吧。”
還沒等遲玥走到辦公室門口,就有人敲門進來了。
王世倫手裏拿了份文件,抱歉道,“不好意思溫總,這份文件十萬火急。”
他看了一眼遲玥,大步從她身邊經過。
“上次您說要把油換成桐油,確實比木蠟油成本低很多,但是......”
後麵王世倫噤聲了。
遲玥站在門外,渾身發冷。
嵐宇什麽時候開始做起了木料的生意?
桐油和木蠟油是用於加工木料最常見的兩種油。
之前她經常聽父親講兩種油的優劣,木蠟油成本比桐油高,但父親為了保證質量,還是會選擇木蠟油。
它唯一的缺陷就是燃點比桐油低。
而那個放火的人也恰恰利用了這一點。
遲玥瞬間感覺冷氣從腳心直逼頭頂,站在原地動不了了。
直到王世倫從辦公室裏出來,看到她,“遲小姐,溫總讓我把您送到高鐵站,他臨時有會議,不能送你了。”
遲玥看了他一眼,忍下小腹中的陣痛,抬腳往電梯間走去。
“不必了,我可以自己打車。”
但王世倫還是跟在她後麵。
“遲小姐,我也是聽溫總的安排,你別讓我難做啊。”
遲玥沒說話,沉默著答應了。
王世倫把一樓的按鈕取消掉,按下了地下停車場那一層。
“想不到遲小姐和溫總以前就認識,你們是...朋友?”
遲玥的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冷汗,她心中有了一種不妙的感覺。
自從上次生理期過後空調吹得有點多,應該是受涼了,這次來勢洶洶,一定很難熬。
今天出門前忘了看日期,否則她不會冒這個險。
她的手扶著背後的電梯扶手,強撐著開口,“不是,我和你們溫總隻是曾經的同學。”
王世倫似乎看出她有些不對勁,上前一步關心道,“遲小姐你怎麽了?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他的手未經允許就放在了遲玥疼痛難忍的腰間,和她的距離又拉進了一步。
發間的清香鑽入他的鼻尖,王世倫的笑都變得有些猥瑣起來。
“遲小姐,我把你扶到車上好好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