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紫抱著毛巾坐在沙發上。
從抓到鄭楚瑤開始她就什麽也幹不了了,眼神飄忽想著以前的事。
發梢上淅淅瀝瀝滴著水,是剛才淋浴還沒來得及擦幹,滴在七十多萬的純牛皮沙發上。
殷逸明拿了塊幹發巾,站在她後麵輕柔地把頭發包裹住,像哄小孩一樣的語氣,“我們先去把頭發吹幹好不好?”
柯紫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蜷著雙腿往沙發角落裏縮,不停搖頭。
“好,不吹不吹,我給你慢慢擦。”
遲玥看到她這樣心裏也很難受,但現在必須撐住,否則柯紫可能會徹底崩潰。
她這輩子隻恨過兩個人。
溫母買凶殺人,雖然她也恨也氣,但法律現在會讓她用命來償還。
可鄭楚瑤這樣的人呢?
本性就是惡,出獄以後仍然死性不改,還想著害人,給人留下需要用一生去治愈的心理陰影。
這種人就像在下水道裏生存的蟑螂,雖然不會致死,但會時不時爬上來汙染你的生活。
隻要不清理幹淨,就會源源不斷地爬出來惡心你。
還沒過半小時,鄭楚瑤就受不了了。
睜眼和閉眼是一個效果,什麽聲音都聽不到,對她來說和死了沒什麽區別。
她看上去已經很虛弱了,但殷逸明仍然不會手軟。
一杯熱茶潑在她的臉上。
鄭楚瑤被燙得“啊”了一聲。
“這就嫌疼了?”
殷逸明把整個燒水壺都懸空在她頭頂上方,慢慢傾斜。
鄭楚瑤被嚇得閉著眼睛啊啊大叫,掙紮著想跑,被粗麻繩磨破了手腕也不在乎。
但疼痛卻一直沒有降臨。
“哈哈哈哈哈,好玩。”殷逸明高興地把桶扔了。
那是一個空桶,他隻是在嚇唬鄭楚瑤。
“你欺負別人的時候不是挺高興的嗎?怎麽現在不笑啊?”
“給老子笑!”
鄭楚瑤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眼裏都是驚恐,但還要保持嘴角的上揚,看起來很詭異。
“從現在開始,我說一句,你答一句,答不上來就開水伺候。”
殷逸明摸著下巴笑著說,“你昨天找柯紫是幹什麽去了?”
鄭楚瑤看向沙發上的柯紫,聲音有些粗糲。
“去看看她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然後呢?”
“然後想去找遲玥的。”
鄭楚瑤咧開嘴看她,滿目都是不甘心。
“我能坐牢,主要的功勞還是在你,你那個有錢的爹不知道上哪搜羅了那麽多證據,讓我家請的律師在開庭前就跑了。”
“十年啊!人生能有幾個十年,我這十年來都在監獄裏待著,你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嗎?”
“那是每天都生不如死的日子......”
“我就盼啊盼啊,盼著你和柯紫這些年能有所成就。”
後麵的話她沒說完,唇邊留下一抹似笑非笑。
遲玥沒在意,皺眉看她,“坐牢是你罪有應得,你在監獄裏不好好反思自己,反過頭來還怨我們?”
惡人好像很多都是這樣。
欺負別人的時候很有理,也很狂妄,缺失了大腦似的從來都不計後果。
但等到報應降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好像又覺得受了萬般委屈。
“你這種人在監獄裏再待十年都不夠!”
鄭楚瑤哈哈哈笑了,“那你隻能恨你爹不是當官的了,你們這群做生意的又能拿我怎麽樣呢?”
祁彥霖一直沒說話,都是冷眼旁觀的,但卻突然插了一句。
“你爹是當官的,然後呢?”
他的語氣冷得可以結出冰碴,“你是不是還不知道他在哪,要不我告訴你?”
鄭楚瑤突然捂住耳朵大聲喊,“我不想聽!我不想聽!”
祁彥霖眼裏閃過不屑和嘲諷。
“看來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蠢,居然現在還不清楚為什麽當年那個律師會消失。”
校園暴力這種事可大可小。
多數情況下都是施暴者的家長給予被害學生家庭一些補償,更嚴重的話就是檔案記過。
當然以鄭楚瑤的家庭情況,學校是不可能把她記檔案退學的。
所以鄭楚瑤的父母大意了。
他們隻是隨意找了當地一個勝訴率較高的律師,並且答應給遲玥和柯紫的家庭各賠五萬元。
可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在遲父遞上去的資料中,還有關於鄭楚瑤父親的違法證明。
那個律師應該是提前得到了消息,連夜離開了Y市。
鄭楚瑤眯著眼看祁彥霖,恨得牙齒癢癢。
“你又為什麽知道?”
祁彥霖的手指隨意交叉著,偏頭看她,淡淡陳述。
“你爹的官職並不高,隻是抓住了以前輔導機構盛行的時機。”
“Y市大部分的補課機構都是他開的,雇的也是在校老師,那幾年應該沒少賺錢。”
“後來新政策出台,在職老師在校外補習成了不被允許的存在,補課機構也就沒生意了。”
“他開始把大把的錢投資在山區助學計劃,我說得沒錯吧?”
鄭楚瑤低著頭不吭聲,默認了。
祁彥霖冷哼一聲,“其實那件事他已經處理得很謹慎了,隻可惜屁股沒擦幹淨。”
當年蓋過校園霸淩案的是另一起案件。
那就是鄭楚瑤父親曾經犯過一起強奸案。
受害者是山區助學計劃中一名二年級的女生。
出事當年被捂得很嚴實,因為鄭楚瑤父親給那家人賠了三十萬算了事。
畢竟是貧困山區的孩子,三十萬對一個貧困吃不起飯的家庭來說已經很多了。
那家人收了錢以後也就沒有鬧事,所以這件事沒有在Y市掀起一丁點的水花。
鄭楚瑤的父親仍然逍遙法外,尋找著下一個受害者。
但遲父卻把這起案件的始末全部都交到了法院,這才引起軒然大波。
教育局在職人員是戀童癖,而且違法居然還“私了”了。
他是早該坐牢的啊。
罪上加罪。
結果就是鄭楚瑤的父親在鄭楚瑤入獄一周後被開除公職開除dang籍,還進了監獄。
他沒能保下他的女兒,還連帶著他自己一起送進去了。
祁彥霖說完這些以後停下來看她。
鄭楚瑤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那是一種三觀徹底崩塌,血淋淋的傷口揭開展示在所有人麵前的感覺。
也是終年不見天日的秘密被人拉在烈陽下反複灼燒鞭打的痛感。
“別說了......”
祁彥霖卻沒有如她的意,這一點痛怎麽能比得上遲玥當年承受的那些痛苦?
“其實你對你爹戀童這件事早就有所察覺,對吧?”
“不要再說了,我求你。”
鄭楚瑤哭了。
這次不像是裝出來的。
她的眼裏又後悔又怨恨,但沒有人知道她悔的是什麽,恨的又是什麽。
可在場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同情她。
殷逸明點了根煙,吸了一口,“後麵的事情我來說吧。”
“你爹入獄以後,他的醜聞很快就在Y市傳開了,當然包括你原本上的那所學校,也是你媽任職的那所。”
“不想聽了我不想聽了,我不想知道這些!”
鄭楚瑤捂著耳朵放聲大哭,像一個不想聽到考試成績無理取鬧的小孩。
殷逸明看她這樣,反而笑得更燦爛。
“我不清楚在你爹入獄後你媽是徹底解放天性了,還是在報複什麽。”
“她現在在Y市的學校圈子裏是出了名的私生活混亂。”
“教研組組長的職位被撤了,這十年來都毫無晉升。”
遲玥在一旁聽著一直暗暗心驚,這些年她都沒有關注過鄭楚瑤家裏的情況,居然已經這樣不堪。
也許正因為這樣,鄭楚瑤在出獄後才不願意回那個家吧。
鄭楚瑤一直捂著耳朵搖著頭,表情十分痛苦。
“我恨你們,為什麽要說出來?為什麽?!”
“遲玥都怨你!要不是你爹,我們家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的家都被你毀了!”
遲玥沉著目光看她撒潑,“就算沒有人舉報,你那扭曲的家庭也堅持不了多久。”
她現在大概能理解為什麽鄭楚瑤的性格那樣扭曲了,在這樣一個扭曲的環境中長大的孩子,很難走上正途。
但這也不是她霸淩其他同學的借口。
遲玥的冷靜徹底激怒了鄭楚瑤。
“哈哈哈哈,其實你們可以現在就把我送到派出所去,可是又以什麽罪名呢?”
“或者把我一直關在這裏,反正我無所謂,最終後悔的人是你們。”
祁彥霖坐了這麽久還沒聽到想要聽的內容,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我問你照片在哪?”
“哈!終於有個聰明人了。”
鄭楚瑤表情轉換比四川變臉還快,一下子就從楚楚可憐變成了小人得誌。
男人鳳眸微微眯起,“你剛才在故意拖延時間。”
他立馬起身給吳斌打了個電話,讓他搜尋那個地下賭場是否有藏匿起來的可疑物品。
“嗯...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鄭楚瑤的眼神裏多了一絲欣賞。
殷逸明是個急性子,揪起她的領子吼道,“照片在哪?!”
“別急嘛,你們總會看到的。”
“聽說遲玥已經公開戀情了啊,想上頭條嗎?也能幫你爸的公司狠賺一把流量。”
遲玥皺眉,雖然她對鄭楚瑤口中的“照片”一無所知,但現在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難道那照片會讓她身敗名裂?
“給你提個醒哦,遲玥,你初中就發育得很好呢,不像那個窮酸貨柯紫,嘻嘻。”
祁彥霖手中的茶杯應聲碎裂,掉在地上。
他的動作有些僵硬,臉上似乎也沒什麽表情,但遲玥知道他已經處在暴怒的邊緣了。
男人目眥欲裂,眼白上布滿紅血絲,僵硬地扭頭看她,聲音很輕但足以讓她聽到,“你說什麽?”
殷逸明氣的“哈!”了一聲,從客廳角落裏拿來兩個塑料大桶。
那是兩桶還未拆封的油漆。
“不要......”
柯紫一看到油漆桶情緒狀態就有些不對,像是出現了應激反應。
殷逸明沉聲對遲玥道,“嫂子,拜托你了,把柯紫帶到樓上的房間,後麵的內容你們就別看了。”
遲玥也心急如焚,但她願意相信祁彥霖。
待她們上樓後,殷逸明才把油漆拆封。
兩桶都是紅色的。
“哎呦,特意為我準備的?”
鄭楚瑤眼睛裏絲毫沒有懼怕,隻有隱隱的興奮和挑釁。
殷逸明不說廢話,直接就倒了半桶。
紅色的油漆自頭頂而下,淋滿了鄭楚瑤的整個頭部,包括鼻子和嘴。
屏的氣吐光後她大口喘息著,油漆吸進氣管,嗆得她又咳又吐。
“哦,忘記給你嘴纏膠帶了。”
鄭楚瑤聽到後也沒有求饒的意思,“有本事就繼續,你弄死我也找不到照片。”
“錢?權?你要哪個?”祁彥霖用尚還留存的理智提問。
“你還真給我擺出了個上位者的姿態啊,可惜了,我什麽都不要,我就要她倆給我陪葬!我就想看著她們身敗名裂的樣子!
我不信那個時候你們還會陪在她倆身邊,也讓遲玥好好感受一下家庭破碎是什麽感覺!”
鄭楚瑤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經看到了那照片散落在大街小巷的樣子。
遲玥一定會被人指指點點,崩潰不敢出門,一輩子活在那張照片的陰影之下。
“你們敢報警嗎?到時候那照片可就不知道會被多少人看了。”
“但如果你們找不到......我設置了定時發送哦,會直接上頭條的呢。”
祁彥霖拿出手機敲了幾個字。
“既然是定時,那不是手機就是電腦。”
“你出獄沒有錢買電子產品,但又沒有證件,所以隻能去不需要身份證的黑網吧。”
他撥通了一個電話,“吳斌,重點查網吧。”
祁彥霖坐下來笑了一下,冷得瘮人,“謝謝你的提示。”
鄭楚瑤也不甘示弱地跟著他笑了,但是似乎有點心虛。
“還有油漆,別浪費啊。”
......
半小時後。
祁彥霖淡淡睨了殷逸明一眼,“以後別叫我‘瘋子’了,我看你比我瘋。”
“得了吧,我這還不都是為了那誰。”
殷逸明用手指了一下樓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男人點了一根雪茄,叼在嘴裏。
“還沒追上呢?墨跡。”
殷逸明笑罵,“你快你最快,媽的,早知道這是天意,我就該在初中的時候去找她。”
“我那會轉校你罵我瘋子,怎麽,現在能理解我了。”
祁彥霖高三轉校的時候殷逸明是知道的,差點沒嘲諷死他,現在知道追老婆難了。
兩個人笑著互罵了幾句,已經完全無視了客廳裏另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