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將天際印成火紅,餘暉灑下遍地柳紅。
沈況和蘇瑤牽馬緩緩步行於山林間,不久後,樹木漸少,前路景致愈漸開闊。兩人視野所及竟是出現片片荷塘,綿延長遠,一眼望去,皆是碧綠與粉紅。
這驟而出現的美景讓沈況和蘇瑤都覺得有些不真實,兩人相視一眼,顯然都很疑惑。
原本好端端的山林小路怎麽突然就變成了荷花朵朵了呢?
沈況不解道:“這是什麽地方?我們怎麽走到這兒來了?”
“我怎麽知道,不是你帶的路嗎?”蘇瑤白了一眼道。
沈況聞言有些底氣不足:“這...這一帶我不熟。”
說完,便悻悻的跟在蘇瑤後麵。
蘇瑤雖然也很奇怪,但入眼所及處那些綻放的荷花顯然更得她的心。她微微微閉眼,心滿意足地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沁人心脾。
“這裏真美。”蘇瑤脫口道。
蘇瑤笑著鬆開了牽馬的手,她將青挽劍也放在了馬背上,孑然一身的沿著荷塘邊慢步走著。馬兒似是也感受到了主人的興致,便也乖巧的在後麵跟著,開心的低鳴了一聲。
沈況轉身看了看自己的大黑,大黑似有所感,偏過頭和沈況眼神相碰。
在沈況還沒開口的時候,大黑就率先嘶鳴一聲,一股溫熱的氣流自鼻腔噴出,徑直朝著沈況的麵門襲來,像是在控訴沈況不能向蘇瑤那樣不管它。
沈況捂著鼻子,無奈隻好繼續牽著大黑,不過他將自己背上的包袱係在了大黑的脖子上,以示抗議。
不說蘇瑤,便是沈況見到如此美景也不免沉醉其中。
這是心與神的放鬆,兩人都自得其樂。
兩人就這樣沿著荷塘邊緩緩走了許久,走的越遠,沿岸兩邊的荷葉荷花也就越多,密密麻麻,好似此中夾雜著整個夏天。
走著走著,在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沈況和蘇瑤走過了那片荷塘。
遠遠處,幾縷炊煙飄搖可見,荷塘深處竟是坐落著一處恬靜的村莊,如山水田園裏的人家般,淡雅自然。
沈況和蘇瑤原本打算繞過村莊,不過往前行至岔路想要繞道的時候,恰好遇上了幾位田野活計結束準備回家的中年漢子。
幾人乍一看到沈況和蘇瑤的時候,都有些驚訝。不是因為兩人牽著馬帶著麵具,而是村子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外人了。
他們世代生活在這裏,也鮮與外人接觸。
所以幾人對於沈況和蘇瑤都極為熱情,他們攔下準備繞路的兩人,張羅著要讓兩人隨他們回村子做客,順便也對他們說說外麵的事。
沈況其實一開始還是留了個心眼的。當然,心裏可以先將他們的好意想象成歹意,隻要不說出來,既能保護自己也不會傷害別人。
對於幾人所言世代生活在這裏的說法,沈況也沒有多計較。畢竟他這一路走來山高水遠,人跡罕至,這個村子顯然也與外界嚴重脫節,便是離最近的城鎮最少也都有著百餘裏的路程,所以這裏的村民不知道外麵的事也不奇怪。
這幾名漢子都極為熱情,沈況和蘇瑤也不想引人懷疑,所以在他們一番懇切地邀請下答應了下來。
聽見兩人答應,幾名農夫就像是比得到什麽好東西還開心一樣,一個個爭搶著說要到自己家去。幾個中年人,因為這樣的小事爭搶,看上去還是比較滑稽的,尤其是幾人身後還背著農具。
幾人邊走邊爭搶,偶爾也會記起身後還有兩位客人。
沈況和蘇瑤緊跟在幾人身後,不久後,村莊的輪廓愈發清晰。
臨近村口時,在村口小河邊玩耍的孩子們遠遠瞧見父親農忙歸來,便三兩結伴急匆匆的跑了過來,一個個奶聲奶氣的喊著爹爹,爹爹。
待孩子們又看到後麵牽著馬兒帶著麵具的沈況和蘇瑤後,便又一個個圍了上去,一圈圈的繞著看,孩子們對人對馬兒都很好奇。
不多時,孩子們的玩鬧被父親嗬斥:“村長爺爺怎麽教你們的都忘了嗎?”
孩子們聞言急忙站定,齊齊道:“待人接物要有禮貌。”
幾名農夫看見自己孩子乖巧模樣後,這也才放棄揍他們一頓的衝動,隻是笑罵了幾句讓他們有禮貌。孩子們見父親臉上又有了笑容後,便也跟著開心笑了起來。
之後,他們還是會圍著沈況和蘇瑤左看看右看看,隻不過禮貌了很多。
也有膽大的,走近幾步用手摸了摸馬兒大黑的皮毛。
大黑對這些孩子的態度可比對沈況好多了,孩子伸出小手摸它的時候,它還一臉享受的樣子。時而哼哼兩聲逗逗那些孩子,孩子們便也愈發膽大,一個個都伸手過來撫摸,摸完一臉興奮,仿佛是做了什麽厲害的事一樣。
走在前麵的幾位漢子回頭看到這一幕,全都咧嘴笑得開心。
都是些山村裏的平淡人家,沒什麽心眼。
幾名漢子走進村子後便大喊著說來客人了,很快,聞聲跑出來的村民便一個接一個。其中走在最後麵的還有一名拄著拐杖的花甲老人,老人年紀很大不過身體看上去還很硬朗。
老人遠遠瞧見正被幾名孩子圍著的沈況和蘇瑤時,頗有感慨,村子真的好些年沒來過外人了,而且這兩位遠來之人看樣子還是外界所說的習武之人。
老人在一名漢子的攙扶下緩緩走到村口,村子不大,這會兒村子裏的人基本都跑出來了,一眾將沈況、蘇瑤和還有那名老者圍在了中間,一個個看沈況和蘇瑤的眼神都極為稀奇,嬉笑不已。
“老朽範岑,是這流水村的村長,歡迎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老人看著沈況和蘇瑤笑意盈盈道。
老人聲音渾厚且帶著滄桑的歲月感,不過看到沈況和蘇瑤之時,他顯然是有些激動的。
沈況和蘇瑤對於村裏人的反應多少覺得有些奇怪,雖說他們是外來人,但也不用像看寶物一樣一擁而上全來了吧。
沈況雖然被看得有些別扭,但在村長範岑說完後,他也主動尊敬道:“村長客氣了,我與舍妹偶然路過流水村叨擾大家了。”
說著拱手一禮,蘇瑤也跟著施了一禮。
村長範岑聞言笑著擺手道:“不叨擾,不叨擾。我們流水村已經好些年沒有來過外人了,老朽還想聽少俠說說外麵的事呢。”
一句說完,村長範岑又笑道:“老朽敢問少俠姓名?”
“在下薑疑,這是我的妹妹名曰薑問。”
“原來是薑少俠!”
流水村從村長到村民對於沈況和蘇瑤兩人都極為熱情,雖然兩人能感受到村民沒有惡意,但沈況還是留了心眼,沒辦法,逃亡之路到了哪裏他都不敢大意。
村長與沈況在村頭寒暄了沒多久,他便吩咐讓各家都準備豐盛的飯菜今夜招待兩位遠來客人。
沈況雖極力勸阻不用如此麻煩,但範岑笑著直言這是他們流水村的待客之道,沈況推脫不過,便隻好應下了。
殘陽落下,月亮漸漸高掛。時日就快到中秋了,因此天上的明亮又圓又亮。
流水村今夜極為熱鬧,村口大槐樹下,應村長的要求,支起了四道長桌,一道長桌能坐下二三十人的那種。
各家主婦都將今晚當作節日來對待,一個個都拿出了看家好菜,所以一家家準備的飯菜都極為豐盛。
明月高掛時,大槐樹下燈火通明。
沈況和蘇瑤依舊帶著麵具,村長範岑隻是詢問過一句,沒有強人所難要兩人取下。江湖之人的喜好,範岑還是知道一些的。
沈況和蘇瑤以及村長範岑坐在了同一桌,而且兩人座位挨著範岑,極為靠前。
“兩位客人,我代表流水村先敬二位一杯,希望二位會喜歡我們流水村。”老人範岑開懷大笑道,說著他舉起手中酒杯。
沈況見狀便也急忙起身回敬:“村長您客氣了,流水村仿若世外桃源,讓人流連忘返,我和家妹都很喜歡。”
範岑聞言哈哈一下,而後滿飲一杯。
沈況也跟著一口飲盡杯中酒。
蘇瑤因為是女子,所以村長沒有要求她也喝酒。
不過蘇瑤顯然也是開心的,流水村的村民熱情、直白,對於他們這兩個陌生外人禮節也極為尊敬。
在這裏,蘇瑤覺得她可以短暫拋開腦海裏那裏不好的事。她可以不想死亡,不想過往,她隻是大槐樹下的一名女子,簡單又普通。
蘇瑤笑著,趁沈況和村長談話的間隙偷喝了一口酒,酒雖有些辣不過蘇瑤還是開心的眼眸彎成了一道月牙,很美很美。
幾杯酒水下肚後,村長範岑興致更高了,他笑著向沈況問道:“薑少俠,能給老朽講講外麵的事嗎?我們流水村與世隔絕多年,不知道現在外麵還亂嗎?”
沈況聞言回道:“現在外麵世道太平,南北也不打架了,算是好光景。”
村長範岑聞言,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也是也是,這都多少年了,再打下去人就都沒了。”
說罷,村長又問道:“胡人呢?還禍害咱們嗎?我還是聽我父親說起過,他說他們當年逃命到這裏就是為了躲避那些凶狠的胡人,胡人呀,喝人血吃生肉,和畜牲一般凶狠。”
便是已經過了許多年,再說起這些的時候,老人眼神也還是有擔憂,不過還多出了一絲感慨。
沈況聞言則寬慰道:“村長您放心,現在我們大魏很厲害,胡人不敢再來了。”
老人聞言,這才笑道:“理該如此,理該如此!咱們漢人多厲害,沒理由打不過那些蠻夷之地的人。”
說及此的時候,沈況和蘇瑤都有些疑惑,於是沈況又跟著問了一句。
“村長,您還記得你們當初搬來這裏的時候是什麽年份嗎?”
老人微微抬頭想了想,片刻後緩緩道:“好像是乙未三年還是四年來著,太遠了記不清了。對了,薑少俠,如今外麵是什麽年份了?”
“如今是太和二年。”沈況回答道。
老人聞言搖了搖頭:“活糊塗了,咱們皇帝我也不知道是誰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