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與溫酒掰扯完後薑太虛就開始打量起了沈況,一襲青衫一頂鬥笠,和他師父如出一轍。乍一看,模樣也俊俏,倒還真幾分江湖才俊的樣子。

隻不過他與自家女兒站在一起,薑太虛就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而當薑太虛聽到沈況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後,不免冷哼道:“你小子記性不錯啊,喝你一壺酒記到現在。”

薑太虛明顯語氣不善,而沈況這時候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可礙於當下情形,沈況一時也不好挽回,所以他岔開話題幹笑道:“是流水酒的味道好,與薑伯伯您沒關係。”

聽到沈況稱呼自己為薑伯伯,薑太虛沒來由的有些不悅,所以瞪了沈況一眼。

而沈況見狀也心緒的立馬改口道:“薑...前輩。”

薑太虛聞言懶得再理會沈況,說了句先進去再說後,就一人先一步往前去了。

沈況三人,緊隨其後。

與沈況並排走著的薑凝有些好奇的看向沈況問道:“你和我爹之前見過?”

沈況苦笑著點了點頭,而後小聲道:“嗯,見過,是在一處偏僻山林間偶然間遇上的。當時我和蘇瑤正趕路,荒郊野嶺碰上薑前輩,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追殺來的殺手,所以我一見到之後就心生警惕。而且當時薑前輩身邊還有另一個滿頭白發的中年人,所以後來交談過程中我也都沒說什麽好話,誰會知道他是你爹。”

沈況愁眉苦臉,一臉想死的心,天下這麽大,為什麽還能遇上?

溫酒聽到沈況的話後,笑著給沈況豎了個大拇指:“師兄膽識過人,連我都不敢這麽跟薑伯伯說話。”

聽完沈況的解釋,薑凝也哭笑不得。

她笑道:“我爹沒有好臉色可不僅僅因為那一件事,而那件事又恰好給了他不給你好臉色的理由,你且受著吧!”

短短的一段路程,沈況走的如履薄冰。

不久後,三人跟著薑太虛行至一處花園行亭,亭子坐落在池水中央,盛夏時節,荷花片片。

若不是薑凝解釋說這是芝蘭庭裏景致最好的一處園子,沈況一定以為這是薑太虛故意的。

亭子,又是亭子!

行亭裏空間十分寬敞,居中有一方桌,早有下人端來茶水糕點置於其上。

之後,薑太虛先落座,接著是薑凝、沈況和溫酒,不過溫酒坐了沒多久就嫌太熱溜之大吉了。

行亭裏不招一點太陽,且上午這會兒溫度不高又有清風吹拂,所以哪裏是太熱,分明是溫酒知道待會兒沒什麽好事,先一步開溜了。

沈況與薑太虛相對而坐,兩人卻少有眼神上的交流。

薑太虛偶爾看一看身前這個年輕人,順帶著冷哼一聲,如此心情舒暢。

三人安靜的坐了片刻後,薑凝見兩人都沒有先開口的意思,於是先一步道:“爹,您不是說有事要和沈況說嘛?”

聽見薑凝替他解圍,沈況這也才有理由看向薑太虛。

而薑太虛則沒好氣的看了薑凝一眼,果然,女大不中留,這就開始維護外人了。

薑凝開口之後,薑太虛看了看沈況,也就不再沉默,緩緩道:“知道我叫你來所為何事嗎?”

沈況聞言下意識地看了薑凝一眼,而後試探性的問道:“是關於我和...薑凝之間的事嗎?”

薑太虛冷笑一聲道:“怎麽,一上來就打算和我套近乎?這一路凝兒幫你那麽多難道就這麽算了?”

“那您說該怎麽辦?”沈況回答道。

薑太虛笑道:“好辦啊!既然現在你與凝兒的事大半隔江湖的人都知曉,那我也不從中阻攔,這點氣度我薑太虛還是有的。隻是不知道凝兒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們樓外樓的規矩,我要求也不高,隻要你小子答應入贅到我們樓外樓薑氏,那就一切好說。”

薑凝聞言,有些意外的看向那個父親。她不知道父親這又是從哪裏想到的說辭故意說給沈況聽,她正要開口解釋便就看到了父親的瞪眼,意思不言而明,是在告訴她這件事她不要插手。

對於薑太虛可能會有的刁難沈況也曾考慮過一二,隻不過入贅二字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

不過若是換個角度考慮倒也能想得通,做父親的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姑娘以後被寵著,更何況薑凝的身份還不一般。

沈況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薑凝,而後平了平心境緩緩道:“薑前輩,入贅一事我沒法答應。因為不瞞您說,除了凝兒之外我還有其他不能辜負的姑女子。”

薑太虛聞言看著沈況玩味笑道:“論身份相貌,還有能比得過凝兒的?”

沈況聞言看向薑凝,而後道:“不論我與凝兒還是我與其他人,我們之間的情意從來都不是建立在身份與樣貌之上的。”

對於沈況的說辭,薑太虛的反應有些嗤之以鼻。“多情就是多情,沒什麽不好承認的。讓你為了凝兒放棄其他姑娘我想你做不到。”

沈況沒有遲疑,點了點頭。“如果我從一開始就遇見了凝兒,我一定會與其他人保持距離,但她們都和我經曆過許許多多,沒辦法一下子就割舍。但這並不代表我不重視凝兒,凝兒對我很重要,我也會好好照顧她。”

薑太虛聞言不屑道:“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便宜都要讓你小子占盡?說到底還是你自己貪欲作祟,什麽都想要,又什麽都不願放棄。”

薑太虛說完,沈況沒有反駁,也沒法反駁。事實就是這樣,不願放棄她們其中任何一個本身就是一種貪心。

之後,薑凝看著久不開口的沈況亦是沒有多說什麽,一直等到沈況再次開口,他緩緩道:“這般念頭既可以說是貪心,往好了說也可以是不願放棄,好話壞話都可以解釋。若是放在以前,我可能不會有這樣的憂慮,但經過這場生死之旅後我以為我既要對我自己負責,也要對凝兒她們負責,是她們的存在才讓我堅持走完這一程,我的內心告訴我不能傷害她們。”

薑太虛沒有在意沈況的全話,而後問了一句,何為生死?

沈況淡淡道:“生則生矣,死則死矣,生死之間我們求活。”

薑太虛看著眼前年輕人說話時堅毅的眼神,這也才緩緩收了怒容。

薑凝看了父親一眼,見父親神色平靜,他便知道父親對沈況的回答很滿意。

“凝兒你先回去,我想和沈況單獨聊聊。”薑太虛看著薑凝說道。

從“小子”到“沈況”,單單是稱呼上的改變,就已經表明薑太虛的態度緩和了不少。

薑凝聞言隻是看了沈況一眼後就緩緩離開了,沈況還以微笑,示意自己沒事。

薑凝離開後,薑太虛也沒有再板著臉。

行亭如今隻剩他們兩人,但氣氛似是比一開始好了不少。桌上茶水糕點先前都無人動,也是這時候薑太虛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後他看向沈況道:“我方才之所以有那些問話,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的意圖。”

沈況正襟危坐,沒有如薑太虛一樣放鬆喝茶,不過從薑太虛緩和的語氣中沈況能感覺到對方的變化,所以他緩緩回答道:“您從父親的角度出發,自然會更加嚴格,晚輩可以理解。”

“理解就好,今日見你本就隻是為了閑聊,順便單獨看看你夠不夠資格。功夫上夠了,心性上也要夠。”

“那如今我算過了您這關了嗎?”沈況問道。

薑太虛瞥了沈況一眼,“勉勉強強。”

一句說完,薑太虛又道:“你應該知道先前我和你師父他們已經見過麵了,你師父臨行前交給我一樣東西讓我代為保管,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也是你師父以受傷為代價換回來的。至於東西是什麽,你暫時不用知道,早晚會交到你手中。”

薑太虛一字一句的說,沈況仔細地聽。

薑太虛說完,他見沈況神色從容便開口問道:“難道你不好奇你師父為什麽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交給我?”

沈況平靜的搖頭道:“師父做事一向都有他的道理,師父既然願意交給薑前輩,那就說明薑前輩值得信任。”

薑太虛聞言笑了笑:“哈哈哈,我一時竟不知道你是在拍馬屁還是在說實話了。我與你父親、你父親都算認識,不過算不上多麽熟悉。你師父願意把東西交給我,一來是安全起見二來也是因為凝兒,他在表明他的態度。東西雖好,但我薑太虛還不至於眼紅。”

說到這裏,薑太虛緩緩起身麵向池水,負手而立。

“說來說去,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還是你與凝兒之間。我們薑氏就這麽一個獨女,即便你小子背景再大,玄機山也好,東海沈家也罷,凝兒始終都是我樓外樓的人。”

沈況也起身緩緩站在一旁,輕聲道:“薑伯伯放心,我不會過多幹涉凝兒的事的。”

薑太虛點了點頭:“最少兩年最多三年,你小子盡量早些躋身宗師。”

沈況沒有詢問緣由,隻是應了下來。

正是雖然談完了,但薑太虛覺得他並沒有輕鬆下來。

他偏過頭看向沈況沒好氣的道:“若是換個角度來看,你小子也算有情有義。但站在長輩的角度,我還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你。”

沈況聞言苦笑一聲,不知道該怎麽接這話。

沈況還未開口,薑太虛便又道:“好好照顧凝兒,她雖然表麵剛強但始終是個女子,有什麽事咱們大老爺們能扛就多扛點。”

“我會的,既然選擇了和凝兒在一起,那麽所有的阻礙我都得先扛過了再說。”

與沈況叮囑完這些,薑太虛就沒再說什麽重話。隨後,他告訴了沈況如今康竹城的局勢和大魏朝堂的局勢,也說了他以後該小心哪些人,沈況都一一記下。

這一次的見麵倒是比沈況預想的要好很多,在交談中沈況也能感受到薑太虛並非他想象中那般古板,他既是位好父親,也是個厲害的家主。

再之後,薑太虛不願久留,借故離開,薑凝則回來了。

看著神色平靜與方才截然不同的沈況,薑凝好奇問道:“父親與你都談了些什麽?”

沈況笑道:“其實也沒談什麽,就隻是簡單的閑聊,說了我,說了你,也說了我們。”

“父親沒有再為難或者威脅你?”

“沒有啊,薑前輩還挺好說話的。”

“那入贅的事呢?”

“應該不用了吧!”

沈況說完,笑了笑。

盛夏時節,荷花滿塘,粉紅青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