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頭到尾沈況都沒有說太多話,老人隻是看到那些文字就知道了他的使命所在。
沈況離開周府的時候,恰巧又在門口碰上了趙熹,趙熹看著走出來的沈況,認出了他是昨天的那個人,唯一不同的是昨日他身邊還有位姑娘。
趙熹雖然沒有多問,但也把這個一身江湖氣打扮的年輕人記在了心上。
趙熹毫無懸念的被周興嗣劈頭蓋臉痛罵了一頓,撞到槍口上的趙熹甚至在老人罵完後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一直等到老人罵完,趙熹才唯唯諾諾地詢問到底發生了何事,老人也隨即將沈況帶來的東西扔到了趙熹麵前。
趙熹皺著眉頭拿起地上的東西,之後他臉色的變化與老人如出一轍。
“你趙熹,南揚郡典簽,監察一郡大小官員,這就是你幹出來的好事。”周興嗣指著趙熹怒道。
趙熹無言以對隻能讓周興嗣不要發這麽大的火以免傷身體。
老人聞言不怒反笑:“你是不是覺得看到這些我還能笑得出來?”
自己心裏也很委屈的趙熹聞言也就能耷拉著臉再聽一次罵,一直到老人氣消,趙熹才保證道:“周老您放心我這件事我一定會給您一個交代。”
老人聞言看著他冷笑道:“你要給的是枝江百姓一個交代,而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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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離著樂正客的住處不遠,所以回客棧前沈況去了一趟樂正客的住處。
聞人不壞從街上回來前除了買了些吃食外還特意買了一壺酒,不是什麽好酒所以價格很便宜。
冬日午後,吃飽飯的兩人閑來無事坐在門前石台上,不遠處,餘冬景幾個孩子吃完飯後正在那邊追逐打鬧。
樂正客和聞人不壞共喝一壺酒,他喝完一口後砸巴了一下嘴而後將酒壺輕輕放在一邊。他看著正追逐打鬧的幾個孩子笑道:“真想時日可以一直這樣無憂無慮。”
聞人不壞也看向那幾個孩子道:“閑來無事,這般便好。現在城裏對於這件事的討論已經沸沸揚揚了,之後我們還要做些什麽?”
樂正客知道聞人不壞所言何事,所以道:“這般事你要相信薑兄弟他們可以處理好,後續救人的事我和薑兄弟一起,你更要相信我。”
聞人不壞聞言看向樂正客問道:“你們不會害怕嗎?”
樂正客聞言先是端起酒葫喝了一口而後才笑道:“怕什麽?怕死嗎?還不至於。”
聞人不壞看著樂正客平淡的神色似乎真的不害怕,說罷他便也將此事擱置在一邊問起了關於樂正客自己的事。
聞人不壞淡然道:“你一個人出來走江湖你父母難道不擔心嗎?”
聽到此問,樂正客笑道:“當然擔心啊,我父親當初為了不讓我離開春江郡足足禁了我兩個月的足。不過最後他還是妥協了,放我走了。”
“為什麽?”
“因為他當年也是這麽跟我爺爺強的,他知道我和他脾氣一樣,認定了就改不過來了。”
說起這些時,樂正客的眼神裏滿是堅毅,春江水暖鴨先知,他一直覺得若是不親自走一趟江湖又如何能知道什麽是真的江湖。
但其實樂正客也明白父親阻攔自己的意思,因為他們樂正家當下已經不再需要通過這些去磨練一個家主了。
樂正客說完見聞人不壞一直沒有開口,他笑問道:“別說我了,聞人兄你有沒有什麽一直很想做的事?”
聞人不壞聞言脫口道:“我沒什麽希冀,隻希望有錢就行。”
“有錢之後不想要再討門媳婦?”樂正客笑著打趣道。
聞人不壞聞言先是頓了頓,神情也有過那麽一瞬間的暗淡之後才搖頭道:“不敢做此想。”
樂正客瞥向聞人不壞,見他神色動容便也感受出些許,於是便又道:“有過喜歡的女子?”
聞人不壞搖頭不說,而是反問道:“你可有喜歡的姑娘?”
樂正客倒是毫不遮掩,笑道:“有啊,不過後來她嫁人了就沒有了。”
雖然是一段傷心的往事但樂正客的口吻卻很輕鬆,無他,已經釋然了而已。
樂正客知道聞人不壞肯定也有一段還沒有釋然的故事所以笑道:“聞人兄,沒什麽過不去的,時間一長從前的那般愛戀就會慢慢消散。直到後來某一天你又遇見了一位新的姑娘,你喜歡她、愛她,那時候你就知道之前的那些磨難就是為了讓你們相遇的。”
聞人不壞有些詫異地看向一向嬉皮笑臉的樂正客,他沒想到這些話會從樂正客嘴裏說出來。
而樂正客也感受到了聞人不壞的視線,所以笑著道:“看我幹什麽?”
聞人不壞收回視線笑道:“隻是沒想到你也能說出這些話,我以為你會像尋常富家子弟一樣處處留情。”
樂正客也笑道:“我也沒想到我能說出這些話。”
兩人相視一眼,各自哈哈大笑。
兩個原本陌生的人,一個偶然相互認識直至熟悉其實也沒多久,這就是人生之奇妙。
兩人笑完,很快看到遠遠走來的沈況。率先看到的樂正客笑著對聞人不壞道:“薑兄弟來了。”
聞人不壞聞言看去,是那個青衫年輕人。
待沈況走近,樂正客和聞人不壞起身,樂正客揮手道:“薑兄。”
看到樂正客和聞人不壞靠著台階喝酒,沈況笑道:“二位雅興不錯。”
樂正客聞言哈哈一笑:“讓薑兄看笑話了。”
沈況笑了笑後也便直入主題說了今天發生的事,當聽到周興嗣老大人會管這件事的時候,樂正客和聞人不壞顯然都鬆了一口氣。
樂正客笑道:“有他們插手即便不能一舉鏟除,也能讓那些人知道疼了。”
沈況道:“而且趙熹插手,我們救人的事也可以不用那麽著急了。”
樂正客點頭道:“那正好可以悠閑幾天。”
說著,樂正客悠閑地舉起手中酒壺笑道:“薑兄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沈況見狀搖頭道:“我得先回去了,等此間事了再與樂正兄、聞人兄暢飲。”
沈況來的快去的也快,聞人不壞看著沈況遠去的背影隻感覺俠客就應該是這般。
枝江城內的熱鬧還在繼續上演,人心的角逐場也尚未完全分出勝負。
從樂正客住處返回客棧路過一處街道的時候,沈況注意到街道兩旁站滿了人。原來道路遠處,兩輛裝著囚犯的馬車正徐徐走來朝著這邊走來。
沈況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所以向身旁的一位年輕人詢問道:“兄台可知這兩人是犯了什麽罪,竟要遊街示眾。”
那人聞言氣急道:“她們不僅要被遊街示眾而且還要被斬首。”
沈況聞言心中詫異,因為一般縣城衙門並不具有直接判人死罪的職權,一般此等罪責都是要經由郡守批準的。
沈況於是又問道:“那她們所犯何罪?”
那人道:“少俠有所不知,適才縣衙發布公示說抓到了兩名從犯,這兩人和枝江城失蹤的那些百姓有關係,就是她們將許多人推進了深淵,少俠你說該不該痛恨,該不該殺。”
此人言罷,兩輛囚車已經走到了近前,那人感覺罵猶不解恨於是不知從何處抓起兩個雞蛋用力扔了過去,一邊扔嘴上還一邊罵著。
沈況的視線落在了那兩名可憐的女囚身上,兩人衣著單薄,在冷風中瑟瑟發抖,而且兩人嘴裏還被塞了白布,連話都說不出來。
枝江百姓不知道事情內幕但沈況卻是知道,這兩人明顯是被推出來頂罪的。
用兩名不相幹的女子謊稱是同夥,在這個關鍵點給枝江百姓一個怒火的傾瀉口,一個轉嫁矛盾的好手段。
看著那兩名可憐女子,沈況雖然有心想救,但他在押送囚犯的車隊裏感受到了兩名境界不低的高手,很有可能就是為了防範沈況他們這些想救人的人。
而且沈況一旦出手很容易因此波及蕭湘。
如此,沈況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那兩名滿眼絕望的女子從身前走過,他握緊手中幽牙,可最後他隻能加快腳步往客棧趕去。
沈況後來一路都走的很快,他希望以此來衝淡方才的記憶,但任由冷風拂麵沈況依然忘不掉那兩名女子的麵容。
絕望與憤恨,滿是這般。
回到客棧的時候,仲穀對沈況打了個招呼,沈況也隻是隨意應了一句。
而櫃台上的婦人在看到沈況後,驟而想起自己下午看到的那一幕,所以待沈況離開後她急忙把仲穀拉到近前道:“仲穀啊,我越看他越害怕,他不會也是那些人的同夥吧,咱們要不要趕快報官啊?”
雖然仲穀很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但他實在不敢拿自己老婆孩子的性命去賭,仲穀於是道:“先等等,如果我們就這般去報官引起他的記恨那就得不償失了,這件事交給我,你和孩子放心。”
婦人聞言沒好氣的在仲穀身上捶了一拳:“都是你幹的好事。”
仲穀沒有反駁,隻是自顧自地歎了歎,他還是有些不相信這個年輕人會是個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