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揚不敢隨意揣度蕭統的心思,生死一念間的事,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

蕭統也沒打算與曹揚多費話,在他眼裏連姚風初都可有可無更別說一個小小的枝江縣令了。

給你口肉吃是為了嘉獎你讓你做事更勤快,但你若是沒用了,殺了吃肉也不是不可以,而曹揚就是這樣的角色。

夜色微微湧上時,城中街道上已然冷清不已,就連平日生意興隆的秦樓楚館這些日子也難做。大冬天的晚上又加之城裏最近不太平,所以大多數人都愛老婆孩子熱炕頭窩在家裏,街上來往見不到幾個人。

仲穀已經提前將馬車牽了出來,他特意讓自家婆姨帶著孩子先行回房,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裏守著。想著待會兒見到沈況時該說什麽。

不久後,沈況扛著昏迷的姚風初於與蕭湘一起從房間走出。

到了前樓大堂的時候,仲穀見到三人後還是下意識地看了眼被沈況扛在肩上的姚風初,仲穀沒有多問什麽隻是道:“薑少俠,馬車已經給你們牽出來了。”

沈況聞言笑著謝過仲穀,礙於雙手放鬆不開所以沒有抱拳致禮。

帶著紗巾的蕭湘聞言也對仲穀點頭示意,仲穀也都禮貌回禮。

仲穀特意將沈況和蕭湘送到門口,目送兩人上了馬車。

姚風初被沈況隨意丟進了車廂,蕭湘隨後也進了車廂。

沈況坐在車廂外,這時候空出手來便與仲穀遙遙抱拳:“叨擾大叔久矣。”

仲穀見狀也與沈況抱了抱拳,隻不過語氣多有愧疚:“說來是我眼光狹隘,還望薑少俠多多體諒。薑少俠你下次路過枝江城的時候務必來我這裏小坐。”

“如果得空一定會來打擾的。”沈況笑應道。

青衫年輕人,如是貴公子。

都是江湖客所以就沒了那些繁文縟節,後來馬蹄聲漸起,馬車緩緩駛離。

仲穀站在門口目送著沈況駕車遠去,他真的很期待與沈況的下次重逢,不為其他,隻為他心中的那個想法。

甚是感歎的仲穀獨自站在門前抬頭望天,月明星稀歲月如梭,車水馬龍明日依舊,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仲穀算是見過世事變遷的“老人”,他如今希冀更多的還是安穩,隻是假如碰到如沈況這般的年輕人他還是想駐足多看幾眼,無他,隻因這般年輕人不多見。

馬車逐漸消失在長街盡頭,仲穀遙看一眼後笑著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他返回大堂準備關門,想著明日可以大睡一天。

隻不過還沒等到他關好門,門縫外一隻大手突然冷不丁地探了進來,仲穀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反應過來的仲穀很快便聽到門外那人催促道:“唉唉唉,店家快開門,怎的這麽早就打烊了。”

聽到人聲,半掩的門扉被重新打開,仲穀隻見門外前後站著四人,除一名老者外,其餘三人一女兩男年紀都不算大。

四人身後還停著兩匹馬和一輛馬車,仲穀見他們這般組合奇怪便不自覺地警惕道:“四位客官,咱們小店已經打烊了,你們還是去別處吧!”

仲穀說完,離仲穀最近的那個模樣有些混不吝的漢子立刻道:“店家,我們走了一路才找到你這一家客棧,我們累了一天,店家你看能不能行行好打烊前再多收幾個。”

仲穀初見四人時心裏就一直犯嘀咕,剛送走沈況這幾人看模樣明顯又是來著不善,所以仲穀本意還是不願接待的。

居前漢子見仲穀遲疑不定便立即換了副笑臉和善道:“店家,你別看我們衣著寒酸,房錢肯定不會缺你的。你放心,我元大光一向說一不二,從不說假話。”

元大光說完立刻用手肘碰了下一旁的垂野,垂野見狀心領神會於是跟聲笑道:“店家你不相信他元大光可以,但我垂野的人品你是如何都可以信的,我們都是好人。”

最終在兩人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釋下仲穀才願意接待他們四人,隻不過仲穀提前囑咐說,他們可以住但一日三餐需自行解決,而且客棧這幾日不開門,他們若是要出門要自己把握時間。

因為四人也沒打算久住,所以元大光就自作主張一一應了下來。

老廚子和暮秋一直站在後麵沒說話,趕了許久的路,暮秋隻想趕快沐浴一番,而老廚子則想好好睡一覺,晚上和元大光坐在一起可不是什麽明智之舉,尤其是在多了個垂野之後。

馬車和馬匹是仲穀帶著元大光和垂野放到後院的,路上元大光想問仲穀為什麽這麽早就打烊,但仲穀明顯不願就此事多談,隨意找了個借口敷衍過去後元大光就也沒再追問。

————

沈況之前已經和蕭湘約定好今晚先在周老大人那邊暫住一夜,如果後續安全不會有人叨擾可以再做定奪是否留在周府等待唐承他們的到來。

所以離開客棧後,沈況就直奔周府而去。

街上雖然人很少,但偶爾也還會碰上幾個。

蕭統的六名護衛中羅鴻、鄭林學四人暫時留在了縣衙,其餘修為最高兩人段良、馮仁立時刻保護蕭統安全。

段良在下午收到蕭統的密令後就出門查探消息去了,一直到當下這會兒他才帶隊返回。

趙熹今日隻見了周興嗣一人,而關於故人居消息的散布之人段良暫時還沒查到,因為消息同時起於城中好幾處,顯然是有人故意而為之。

月上天際時,段良帶人返回縣衙。

路上行人稀少,所以段良並沒有多警惕周圍,隻不過很快,前方道路盡頭處一輛馬車突兀的出現在了那裏,且緩緩朝著段良幾人駛來。

段良腳步不停,對方馬車的吱呀聲也同樣回響在了長街上。

片刻後,馬車從夜色中駛出,段良也看清了居前駕車那人容貌,是個青衫年輕人,模樣溫雅,不過腰間別著長劍,看樣子還是個劍客。

駕馬的沈況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段良四人,雖然段良有意遮掩自身氣機,但沈況還是感受到了段良身上透露出的危險氣息。

沈況雖辨別不出對方身份,但能有這等高手做護衛的枝江城裏不會超過兩人,所以為了避免與對方街處,沈況神色自然,目視前方,心弦毫無波動。

不過緩緩走著的段良視線卻一直落在了沈況身上,段良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然從這個陌生的年輕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熟悉感,而且還是那種令他不悅的熟悉感。

“難道此人是哪個仇人的弟子?”段良心中嘀咕道。

不過即便段良心有此想但他還是不能無緣無故出手,且不說於理不合,單是作為前輩而言如此作為就會遭人恥笑。

段良眼看著馬車從他們身側駛過,幾人也都不自覺的停步頓了片刻。

一直到馬車消失在長街上,段良才將這個奇怪的偶遇拋諸腦後,雖然擾了些許思緒但段良並未多想。

回到縣衙後,蕭統還沒走,段良便將消息一一告知給了蕭統。

“稟殿下,趙熹今日隻去見了周興嗣周老大人。至於坊間流傳消息的出處屬下暫時還未查到,不過從消息來源來看這是有人故意而為之,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一個人做的。”

蕭統聞言心思顯然是放在了趙熹又去見周興嗣一事上,周興嗣身份特殊,按理說趙熹作為南揚典簽到訪枝江城去拜見也很正常,但關鍵在於他和曹揚才剛去過,很明顯趙熹去找周興嗣是另有目的,而現在看來這個目的很可能就與姚風初失蹤有關。

“有沒有查周先生最近都見了什麽人?”蕭統淡淡問道。

段良聞言道:“回殿下,周大人最近因為染了風寒一直告病在家,所以前來拜會的多是學堂家長。”

段良說完,一直候在一旁的曹揚忽然憶起一事,於是接過話道:“稟殿下,下官忽然想起之前我與趙大人一起拜訪周老的時候,有兩名自稱是周老學生的人也曾去拜訪過。那兩人一男一女,看樣子都很年輕。

聽到曹揚此言,段良不知為何,下意識想起晚間路上偶遇的那個年輕車夫,但因為在段良看來此人無關緊要所以他並沒有提。

而曹揚說完後蕭統卻是吩咐道:“曹大人,盡快給我將那兩人身份查出來。”

曹揚雖然心有不解,但他還是二話沒說應了下來。

而當段良看到蕭統的反應後他忽而想起他們此次折返回枝江城最重要的一件事,段良看向蕭統似是想得到蕭統的回複,而蕭統也確實回複了,不過隻有簡單三個字,有可能。

“殿下何以見得?”

蕭統笑道:“段老有所不知,我那妹妹最是心係百姓,他要是在枝江城,這些事肯定少不了他。”

段良聞言道:“楚行歌說長樂公主最後從丘律手下逃走的時候身邊隻有一個陌生劍客,殿下我們可否從這名劍客入手?”

蕭統點頭道:“已經有了些頭緒了,我們隻需靜等便好。”

對於蕭統和段良而言,這隻是幾句最簡單不過的對話,但一旁的曹揚不僅聽的雲裏霧裏,甚至不敢多聽。

片刻之後,蕭統支開曹揚,見曹揚離開,段良道:“殿下,我們幾人需不需要出手?”

蕭統搖頭笑道:“暫時還不用段老你們出手,我暫時隻是有此懷疑還不敢確定,你們出麵反而容易打草驚蛇。再等等,如果她在枝江城,大牢裏的這些人他們肯定是想救的,所以等著他們自投羅網就好。不過你們要防著點趙熹,不要讓他壞了好事,他就是個瘋子,偏偏還殺不得。”

段良知曉蕭統的無奈,所以笑了笑後抱拳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