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沈況聊的多了,漸漸的曇曇也開始與沈況分享她遇見的趣事。
曇曇嫌仰著頭與沈況說話不舒服,她便飄到剛好與沈況眼睛齊平的位置淩空坐了起來。
曇曇碰上的事大多是與從前偷看的那些人類有關。
“沈況,我以前也見過好些與你一樣打扮的人,他們都自稱是江湖人。那些人三三兩兩結伴,露宿再此就是幾人圍坐在篝火邊又是吃又是喝,吵死人了。”
聽曇曇說的嫌棄,沈況便笑著替那些人解釋道:“我們江湖人多豪氣,他們可能隻是不知道你在所以嗓門大了點,其實他們心地都不壞。”
這一點曇曇承認,她點頭道:“嗯,他們心腸的確很好。我記得曾經有個人抓了隻肚子裏有了崽子的兔子給放了。”
說到這裏曇曇下意識看了沈況一眼,沈況瞥見曇曇的眼神後立刻心領神會地解釋道:“我吃的那隻肚子裏沒有崽子。”
曇曇聞言笑道:“我沒說你。”
“其實最有意思的還是那些成雙成對的男女,我見過深夜裏抱在一起的,也見過吵架就此分開的。我印象最深的是很久以前有個身穿黑衣的劍客在這裏與一位姑娘分別,後來那位姑娘走的沒了蹤影,那位劍客還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看到他站在原地一直哭,哭的可傷心了。沈況,男人也像我一樣怕這怕那愛哭嗎?”
曇曇說完看向沈況,在等著他的答案。
說起這個話題,沈況沒來由的有感而發道:“因為那位劍客很愛很愛那位姑娘,分別之時舍不得所以才會哭。愛哭每個人都會有,相比於女子,男子本要更堅強些,我們不會輕易哭,但若是哭了就一定是刻骨銘心的。”
曇曇見沈況說的認真,她便也聽的認真,可其實她不太明白沈況的意思。
人類的那些複雜情感曇曇知道的不多,她隻能從沈況的神色中覺察到一絲傷感。
沈況說完,曇曇望著她笑了笑,是在給沈況加油打氣。
沈況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她雖然是個化形境的精魅,但其實就是個小孩子。
比小孩子更小的個頭,小孩子的天性。
一大一小的聊天持續了許久,直到月過中天後沈況才說要回去休息因為明日還要趕路。
曇曇聞言有些不舍的看了看沈況,她雖然知道這隻是個短暫的相遇,但沈況在曇曇心裏已然有了個不大不小的地位。
孩子們的心性大都如此,即便這種情感後來很快就會遺忘,但並不妨礙他們真的喜歡。
沈況告辭離開前又叮囑曇曇日後偷看過路人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曇曇聞言重重點了點頭。
曇曇飄在半空中看著沈況一步三回頭的擺手,她見狀也抬起小手與沈況揮手作別。
在沈況看來,這般相遇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沈況從曇曇身上看到了許多他失去的美好,不過當下他並不覺得可惜,因為他選的路至少無錯。
回到臨時搭建的簡易住所後,沈況靠在篝火旁和衣而眠,今夜明月照此地,獨此一人卻不觀月。
夜的靜謐伴隨著沈況的睡眠直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山中林深露重,好在沈況已經搭了個簡易住所這才沒有被露水打濕身子,但就是苦了馬兒。
周遭的雪似乎又落了一層,看樣子是昨晚後半夜又下了雪。
沈況隨手從地上抓起一把雪揉在臉上,冰冰涼涼,讓人快速清醒。
後來在撲滅了篝火裏所剩無幾的零星火焰後,沈況擦去馬兒背上的雪花就此繼續趕路。
沈況先是牽著馬兒朝著昨晚與曇曇碰麵的地方走了去,他想在離開前與曇曇告個別。
可他一直向著林子裏走了很遠也沒有察覺到曇曇的氣息,後來沈況有些失望的在林子裏喊了一聲。
原本不抱希望的呼喊,卻有了回應。
不知躲在哪裏的曇曇在沈況喊話後立刻應了一句。
曇曇一邊朝沈況這邊飄來,一邊揉著惺忪睡眼,看樣子像是剛睡醒。
沈況見狀頓時意識到其實曇曇會收斂氣息的法門,但她還沒完全掌握。
看到曇曇,沈況也沒有吐露他的心思,他笑道:“曇女俠我要繼續趕路了,我來是與你辭行的。”
雖然已經知道了沈況會走,但此刻真的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曇曇又有些失落,她看著沈況問道:“沈況你以後還會來這裏看我嗎?”
聽到這句話,沈況第一次不敢再隨便承諾了。
當初在流水村、在桑榆村,甚至是後來在九子山與青黛的約定。
一旦約定多了做不成,沈況就會心有愧疚。
思慮良久後,沈況最終還是說出了肯定的答案,“等我下此路過這裏一定會來看你。”
得了沈況肯定的答複曇曇雀躍不已,她甚至沒有問及沈況說的下次到底是什麽時候,因為在曇曇心裏她已經下意識地認為沈況一定會再來看她,就在一個不長不短的時間。
沈況沒什麽可以留給小姑娘的,他翻了翻包袱合適的隻有陸凱送給他的那截桃枝。
想了想,沈況最終還是將桃枝送給了曇曇。
“這截桃枝是一位偶遇的朋友送給我的,我現在把它當作禮物送給你。它隻是一節普通的桃枝,但在我眼裏它有特殊的寓意。”
雖然隻是一截最普通不過的桃枝但曇曇卻比得了見寶貝還要開心,她笑著接過桃枝放在手上反複看。
桃枝比它整個人還要長,她拿著不費力,就是看上去有些滑稽。
與曇曇簡單的說了幾句後,沈況就上馬趕路去了。
曇曇扛著桃枝送了沈況一程,山水有相逢,他們的再遇大概還要很久。
曇曇雙手握著桃枝揮舞,與沈況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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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孩子眼中,時間總是那般緩慢,尤其是在期盼哪天到來的時候,這期間的日子就會變得尤其慢。
而在大人的世界裏,時光從來飛逝,半點不由人。
轉眼間,年關將至。
一直趕路的沈況見到了從平靜如水到後來逐漸有了年節的氣息,尋常人能期待的日子不多,年關算是一個。
而越是在這種時候,偏偏趕路人越多,有返鄉的也有背井離鄉的。
沈況作為一個趕路人這一路走來看了許許多多的故事,沿途一切都好,一切都還好。
齊雲山下有個名叫花前的鎮子,有人給別名“花錢”,亦有人比擬花前月下,總之各有各的喜歡。
其實花前鎮以前還有個更為雅致的名字,徽州。
詩人湯顯祖還曾題言,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
改名花前雖然俗氣了點但也貼近生活。
小鎮常住人口不少,文人騷客更是絡繹不絕。
此外還有因為仰慕齊雲山而來的江湖人,其中慕名而來者不乏公卿貴族,所以漸漸使得小鎮名氣越來越大。
近些日子齊雲山淮江小世界開放在即,這也使得花前鎮一下子湧入了極多的江湖人。
齊雲山特地將小世界開放時間放在了臘月二十九,似乎有意邀請江湖同僚一起過個年。
夏修與梁微、石長瑜三人已在半月前趕到了花前鎮,因為小世界還沒開放,而他們的身份又不夠所以隻能暫住在山下的客棧裏。
這些日子夏修倒也沒閑著,他一邊帶著師弟師妹在齊雲山逛逛一邊也在尋找沈況的消息。
南揚郡的事後來夏修也聽說了,所以他猜到一定與沈況有關。
臘月二十七這日午後,花前鎮外那條修繕極好的官道上出現了個青衫鬥笠的背劍年輕人,年輕人縱馬疾馳,一路趕到了花前鎮外才放慢腳步,此人自然就是一路趕路至此的沈況。
聚集在花前鎮裏的除了江湖人外,還不乏一大批為了趕熱鬧而來的人,這場江湖盛會,對大梁武林來說也是不可多得的。
因為鎮子裏一下子湧入了太多江湖人,所以小鎮衙門為了安全起見特意在鎮子外設立了據點,專門核查來往鎮子人員的身份。
為此齊雲山也專門派了弟子下山與衙門一起。
經過一番簡單的檢查後沈況便進了鎮子,他不打算在鎮子裏多待,他準備天黑前就上山去。
有祝虎月這層的關係,總不至於齊雲山不給他麵子連住的地方也不給。
進入慶徽郡的地界尤其是往後在趕往花前鎮的路上,一路山山水水。
雖然沒有先前平原那般一覽無遺的視野,但景色卻是美了許多,那股恬淡婉約之感沈況始終記憶猶新。
尤其是在離開枝江城後,沿途建築大多是清一色的白牆青瓦,屋簷形狀與偏北方不同。
慶徽郡地處江南,完全是江南建築的素雅,沈況尤愛。
當下在花前鎮看到如此接連的建築,沈況便對江南又愛了幾分。
不大的鎮子擠了極多的人,所以沈況進城後無奈隻能牽馬慢行。
走得慢有走得慢的校區,路上偶遇江湖人,或多或少都會被人打量幾眼。
當下出現在花前鎮的江湖人全然不能以尋常人視之,定然不乏大門大派以及豪閥人家的子弟。
所以大多人的打量不會太過放肆,隻是點到為止。
但人一多,自然少不了摩擦。
對於此事,主要是齊雲山的弟子出麵處理,一旦事情鬧大不管雙方身份一律取消競爭進入小世界的資格。
所以小打小鬧有,沒什麽大的摩擦。
沈況對於其他事都不在乎,他進了鎮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沽酒,酒葫已經空了好幾天了,實在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