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兒上台要注意節奏,這次訓練時間短,大家一定要注意配合,別掉鏈子了。”

熊倪在後台為團隊加油打氣。

這是五一節的最後一場演出,也是黎人可參加的唯一一場,之後一直到高考結束為止,她都要全身心投入備考中,不會再跳舞了。

眾人應聲散去,熊倪朝她招手。

“熊老師。”

熊倪摸摸她的頭,笑著問:“最近狀態怎麽樣?”

她也笑:“挺好的,就是突然不怎麽練舞了,感覺還不習慣。”

“慢慢就習慣了。”熊倪幫她理了理額前滑下來的一縷發絲,“其實老師一直知道的,你喜歡芭蕾舞,但你隻是喜歡跳它的過程,而不是和學業綁定在一起。黎人可,舞蹈是用來享受的,讓你更了解自己。你不走藝考,我覺得挺好的,千萬不要有太大壓力。”

“嗯,我知道。”

“行了,去準備準備,該咱們上場了。”

她點頭,剛轉身就想起了什麽,連忙從一旁的行李包裏取出東西,跑過來。

“熊老師,可以幫我戴上這個嗎?我朋友媽媽給我做的,她今天也來看演出,我想戴著。”

熊倪低頭,是一朵精致小巧的毛線花朵。

按道理,集體演出講究整齊劃一,她一個人戴著肯定不太好,但熊倪轉念一想,她是領舞,這次又是她最後的領舞機會,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好在這花朵很小,台上台下離得遠,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行,我幫你戴。”

黎人可甜甜一笑:“謝謝熊老師!”

羅真看到黎人可出現在舞台上時,第一反應就是看她的頭,上麵有小花朵,她高興得直搖旁邊柳安安的胳膊。

“哎,你看你看,她真的戴了!好漂亮!”

柳安安被她晃得腦袋暈:“哎呀,別晃了,要吐了!我看到了,確實很漂亮,你媽手藝真好。”

興奮完,兩人這才開始專注表演本身。

黎人可的基礎功紮實,每一個步子都踩得極穩,尤其是旋轉的動作,起步和落地都猶如真正的天鵝一般優雅。阿拉貝斯克、揮鞭轉、大跳……她高揚著頭顱,靈動的羽毛裙擺像泛起漣漪的湖水,而她就是湖中心最美的白天鵝。

歡快的舞曲轉向**,突然又跌至穀底,憂傷婉轉的旋律剛一奏起,全場燈光忽暗,接著舞台上方便亮起一束追光燈,將她鎖定。

黎人可輕輕踮起腳尖,吸氣,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一片寧靜,而後開始快速地做了數十個單足旋轉,速度越來越快,看得全場熱血沸騰。

這是獨屬於她自己的表演時間,無盡的黑暗中,隻有她所在的那一小圈是亮的,就像從天而降的白色天使,在黑色的深淵裏翩翩起舞,有無盡的熱情,還有那無盡的期望,像在救贖著誰,抑或救贖著自己……

曲終的瞬間,她腳尖點地,一切歸於寂靜。

幾秒的空白中,她什麽也沒有想,隻是覺得很痛快。

沒有任何束縛和壓力的痛快。

隨著角落裏傳來的幾下掌聲,大家這才回過神,紛紛起立,滿堂喝彩。

羅真和柳安安一早就等在了後台入口,她們雖然也看過芭蕾舞表演,但那都是在電視上,從來沒有現場感受過,所以格外激動。

羅真還拍下了黎人可在近乎全黑的舞台上獨舞的那一段,和柳安安一起發了朋友圈,配文——

“我們的朋友是最美的!”

黎人可出來得有些晚,因為熊倪每次都會在表演後給大家開個總結會,所以她們見上麵的時候,舞台上已經到了最後一個節目。

“你們不用等我的,不看節目,票都白買了。”

羅真無所謂地擺擺手:“哎呀,沒關係,反正我們來這裏也隻是為了看你,對其他的不感興趣。”

柳安安點頭:“黎人可,你好厲害。”

她笑:“別誇我了,我會飄起來的。等我兩分鍾,我去換個衣服,然後給家裏人打聲招呼,我先不跟他們回家,待會兒請你倆去吃火鍋。”

羅真開心:“行啊,夠意思,那我們先去占位好了,等下你直接過來。”

黎人可覺得可行:“好,那你記得給我發定位。”

她折返,換了衣服,給黎天曉打了通電話。

黎天曉知道她的同學也來看演出,沒有多問,隻強調要早早回家,注意安全。

喬嫣聽到後,說:“你讓她把東西拿出來,咱們幫她帶回去,不然她一個人多累啊。”

不等黎天曉轉達,她立刻說:“好的,爸,你們在劇院外麵等我,我現在就出來。”

把行李包扔進車裏,目送爸媽離開,她回頭,剛走兩步發現鞋帶開了,於是蹲下來係,係著係著,麵前不知怎麽就多了一片陰影。

她皺眉,抬頭,以為是哪個人沒注意到自己,擋住了她的光,哪知看到了一張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孔。

她忽然喉嚨發緊。

站著的人也低垂著眉眼,看她。

四目相交,伏城的視線綿密得似一張網。

“伏城……”

一開口,聲音就變沙啞了。

斷斷續續的記憶湧上心頭,逐漸拚湊成一幅幅殘破的景象。她已經快要忘記那段時間的所有事情,但真的很奇怪,有關伏城的畫麵,就算碎成渣,依然如頑疾烙在她的腦海裏。

越痛苦,越深刻。

她的眼圈開始發紅,終於在即將要掉眼淚的時刻,被男生一把拎起來。

“出息。”

她眨巴眨巴眼睛,深呼吸,咽下滿腔的酸澀,這才開始借著微弱的路燈光打量他。

幾個月不見,他瘦了好多,身形薄而利,像刀,目光裏的鋒刃不減,整個人看起來越發清冷孤傲,讓人看一眼就難免產生距離感。

可她沒有。

她覺得很開心。

“伏城,你為什麽不回消息,也不接我的電話?你搬家了對不對?搬到別的省了?你現在在哪裏上學?你的傷好了沒有?有沒有後遺症?”

她喋喋不休地說著,而他隻是靜靜地看她。

“你剛才跳得真好看。”

黎人可一愣。

“我走了。”他伸手揉揉她的頭發,“去找她們吧,我走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

黎人可愣怔幾秒,立刻追上去。

“你、你就走了?”

就這樣?

他把衣服領子向上扯了扯,遮住半張臉,然後點頭:“嗯。”

她著急:“那你過來幹什麽?”

他覺得這個問題很可愛:“看你演出。”

黎人可不甘心:“可是……可是……”

他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好好學習。”

沒有再給她開口的機會,他笑一笑,提步。

“伏城!”她用力喊他的名字,“我打算考計算機專業!你也是,對不對?”

那形單影隻的背影稍做停頓,舉起手,輕輕揮了揮,不摻任何彷徨與猶豫,融進溟蒙的夜色中。

伏城坐在回城的長途車裏,周圍人昏昏欲睡,他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他沒有撒謊,確實是來看她演出的,但這隻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另一個是想當麵感謝黎天曉。

幾個月前的事,他雖是出於自保,但也動了手,兩家爭執不下,是黎天曉從中斡旋才化解了這些恩怨。他還給了他們母子倆一筆錢,用來搬家和在新的地方謀生活。

自尊讓伏城幾度想拒絕他的幫助,但現實還是讓他低了頭。

黎天曉不肯說出當年的任何事,隻是告訴他們,自己想幫一幫。

他覺得很可笑。

接受一個可能害死父親的人的幫助,這真的很可笑。

所以他還是沒有當麵去找他,而是發了一條短信說“謝謝”。

窗外是滾滾的黑夜,像墨汁。

他閉上眼睛,那濃墨長了腳一般灌進來,把整個世界都染成汙濁。

然後,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央,漸漸出現一道白色的身影。

穿著舞鞋,漂亮的羽毛裙子,那張臉笑得純淨明豔。

她朝他伸出手,他握緊她,白色便開始驅散所有的陰霾,將他的世界染成幹幹淨淨的顏色。

這一晚,伏城在幽幽搖晃的長途車裏,睡得很安詳。

時間過得飛快。

轉眼又是新的學期。

高二分班,黎人可選了理科。

尖子班的人幾乎都選了理科,柳安安其實更喜歡文科,但她最終還是聽媽媽話的好孩子,在原班安定下來,鐵三角沒有分開。

黎人可再沒見過伏城,他去了另一座城市,叫堯城,是她從來沒去過的地方,距離她兩千公裏,那裏不會下雪,四季溫暖如春。這些都是她從他發來的照片裏得知的,跨越空間和時間的隔閡,思念流轉在每個熬紅了眼睛的深夜上,凝結在每一句不經意的早安晚安中。

當然,也烙印在那支藏滿秘密的錄音筆裏。

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

伏城在全國高中生計算機聯賽上脫穎而出,進了清華特招班,之後不出意外,會順利升入清華計算機係,還能自行選擇具體的專業。

黎人可得知後,既替他高興,又有些憂傷。

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逐漸拉遠了。她考不上清華,甚至連好的一本都希望渺茫,不過她隻傷感了很短一段時間,便打起精神來。

至少她可以努力和他學同樣的專業,站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好的平台上。

這是伏城教給她的道理。

黎人可開始廢寢忘食,掰著手指頭數日子。

日複一日。

姚曼優在暑假的時候找過她,帶她去錄音室聽歌,還帶她去做美甲,然後才說自己馬上就要去藝考培訓了,高三都在外地,不回來。

黎人可問:“那蘇星熠呢?”

姚曼優皺眉:“我去培訓,他當然是好好在學校上課唄,不然還能怎樣。”

她微微點頭:“那你們要一年都見不到麵了。”

“我稀罕見他啊?”姚曼優哼了聲,敲敲她的腦袋,“我說,你別總想把我們倆綁在一起。”

黎人可傻笑。

“行了,回去了。你要加油啊,考不上好學校別當我的姐妹了。”

“你其他姐妹都是好學校的嗎?”

姚曼優不耐地“嘖”了聲:“那些才不是姐妹,隻是酒肉朋友罷了,從今往後,我的姐妹隻有你。”

姚曼優伸手捏黎人可的臉:“知道嗎?姐妹大過天。”

“好啊,那我加油,你也加油。”

“嗯,加油。”

秋去春來,春來秋又到。

本該盡情燃燒的青春歲月,似乎還沒開始就走到了盡頭,隻剩餘燼繚繞,滿地焦痕。

然而那也很動人。

他們的青春留在一根根用光的筆芯上,滴在一張張被汗濕的試卷上,停在一個個難熬的夜晚裏,最後,烙印在考完英語的那一天下午。

終於解脫了。

終於可以無所顧忌地憧憬未來了。

高考放榜當天,校園裏又恢複了往日的生機勃勃。實驗樓已經正式投入使用了,嶄新的機房,嶄新的電腦。大家像是提前約好了似的,早早就到了,沒有任何人遲到,就連平日裏最吊兒郎當的班級也沒有掉隊。

不知是不是剛邁過人生中重要的一道坎,原本還稚嫩的少男少女們,竟忽然間變得成熟了,從裏到外都透露著大人的氣息。褪去了清一色的校服,女生們穿上款式新穎的熱裙熱褲,有些還化了妝,打了耳洞,圍坐一團齜牙咧嘴地訴說著穿刺槍紮進耳垂的難忘感受,男生們則是通過染五顏六色的頭發來彰顯個性和不羈。

黎人可今天也特別打扮了一番,穿著新裙子,梳了個公主頭,一路引得周圍頻頻側目。

她走進機房,看到柳安安坐在前排的位置,還乖乖穿著校服。

“你也不用這麽樸實。”

柳安安蔫茄子似的趴在桌上:“我媽說,沒正式畢業就還是學生,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子。”

黎人可歎氣,摸了摸她的頭。

羅真也到了,一下鑽到兩人中間。

“嘿,朋友們,考得如何呀?”

黎人可相當有自知之明:“和你們比,我肯定不行。”

羅真“嗐”了聲:“你的優勢已經夠明顯了好吧?就你這張臉,以後不管在哪兒都不會吃虧,再說了,你總不會複讀的。”

這還真不好說。雖然黎人可估分的時候自我感覺還挺良好,可是人家不就說嘛,學渣往往都這樣,每次考試完都信心百倍,覺得自己能考滿分,實際可能不及格,所以她還真不敢有太高的希冀,隻求別太差就好。

羅真拍拍她的肩膀:“行了,別愁眉苦臉的,不吉利。”

黎人可點頭,兩根手指頂著嘴角,向上一拉:“嘻嘻……”

羅真撲哧一聲,轉頭又問柳安安:“安安你呢?你的目標是北師大吧?”

柳安安一聽比剛才更蔫了:“那是我媽的目標……我想上複旦,學中國史。”

“哎喲,那你這可有的煩了,不過去北師大也挺好的,咱們能在一個城市,我想去北航學金融,我最喜歡錢了。”

“但我真的很討厭當老師。”

“我記住了,等會兒我就找陳老師說去,她也是北師大的。”

“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瘋癲了四季……”

兩人你來我往,不亦樂乎。

黎人可不敢想什麽複旦、北航、北師大,她看中的是離清華很近的一所普通大學,不好也不壞,但是以信息科技為主,最好的專業也是計算機,她提前做了很多功課,現在就差臨門一腳。

正想著,陳靜潔推門而入,機房裏先是一靜,接著爆發出一陣歡呼。

“陳老師,你今天好漂亮啊!”

“哇,女神,女神!”

整整三年,陳靜潔素麵朝天,始終都是那幾套寡淡的運動裝,搭配一副黑邊眼鏡。現在則從裏到外變了個人似的,化了妝,還穿著高跟鞋和碎花裙,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像個大姐姐。

陳靜潔壓了好幾次手勢,才控住場。

“真是要畢業了啊,一個個的,穿得跟花蝴蝶似的。”

前排一個男生笑嘻嘻:“陳老師,你也是花蝴蝶!”

陳靜潔作勢剜他一眼,全班哄笑,她清清嗓子,忽然拔高音調:“同學們,今天是你們在宛城一中的最後一天,我想問問,你們準備好離開這裏,飛往更廣闊的天空了嗎?”

所有人霎時沉默。

準備好了嗎?

沒人敢真正打包票,但總有按捺不住衝勁的,悶頭向前,不畏一切。

“準備好了!”

不知哪個角落裏忽然傳來一聲鏗鏘有力的回答,大家幡然醒悟,紛紛豪情壯誌。

“我們也準備好了!”

她又問:“這三年有過遺憾嗎?”

“沒有!”

“拚盡全力了嗎?”

“拚盡全力了!”

“那我就祝你們前程似錦,一帆風順!”

掌聲雷動,響徹整座校園,彌漫在這片如火如荼的天空下,燃燒了三年如詩的青春時光。

因為拚命,所以無憾。

上天總會眷顧勤勞的汗水,還有那破釜沉舟的決心。

不必怕。

一切自會有回報,或早或晚,或淺或深。

總會來的。

黎人可的手放在鼠標上,在心中反複默念著鼓勵的話,周圍接二連三傳來興奮的歡呼,一個個分數被喊出來,有高有低,但都令人滿意,她忽然有些不敢行動。

羅真和柳安安陸續查出了分數,不出所料,都是高分,她們見她遲遲不肯動,索性就上前幫了一把。

“哎,別!”

黎人可嚇了一跳,可是到底晚了一步。

查分頁麵進入了等待狀態,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不敢看。

五秒過去。

十秒過去。

二十秒過去。

她沒有睜開眼睛,隻聽到一聲淡淡的歎息。

“黎人可,你……”羅真的語氣格外憂傷,彎腰抱了抱她,“保重。”

黎人可的心一下涼了大半:“很低嗎?”

“嗯……”

“多少?”

“我不想說。”

她著急,伸手朝旁邊**:“安安,快,告訴我有沒有過一本線?”

柳安安支吾:“黎人可,你別難過。”

完了。

她的心徹底涼了。

連一本線都沒有過,肯定沒希望進K大,看來她要複讀了。

想著她就想掉眼淚,可惜沒等情緒醞釀到位,人就被兩堵肉牆結結實實地擁住了。

“傻子,騙你的!”

“過一本線啦!黎人可,你超了一本線十二分!”

她渾身一震,愣了愣,才迫不及待地睜開眼睛。

然後就掉眼淚了。

是激動的淚水。

“你們好煩啊!嗚嗚嗚……不過我好愛你們!”

“我們也愛你!”

真好,鐵三角又不會分開啦。

陳靜潔記錄了每個人的分數,然後一對一進行報誌願輔導,告別時,她擁抱了黎人可,祝她再接再厲。

“你敢放棄藝考,是老師沒有想到的,原本我以為你可能要複讀,看來是老師小瞧你了。加油,黎人可,向著你喜歡的未來前進吧。”

黎人可撲哧笑了,眼眶熱熱的。

“陳老師,謝謝你,我好喜歡你!”

“從現在起,你畢業了。”

臨走前,陳靜潔從兜裏摸出一個東西,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高一那年的元旦晚會上,她拿到的那張“判官”卡。

“我宣布,自今日一別,我與諸位銀貨兩訖,恩怨兩休。倘若日後再見,我們便是無話不談的摯友。願爾盡得春風意,長風直掛成名家!再見!”

啪——

判官落定講台,一言似千金。

至此。

久別了。

鐵三角從學校出來,美美地吃了頓大餐,席間不知怎麽就聊到了伏城,羅真聽說他早早就進入了特招班,羨慕之餘,拿起手機查了查,竟然讓她搜到了一條不久前的報道。

“黎人可,快看,是你家伏城!”

她臉一紅:“什麽我家的,你別胡說。”手卻不由自主地接過了手機。

一看,短短的幾行文字裏,伏城的名字出現了五次。

“讓我也看看。”柳安安湊過來,“全國大學生……計算機攻防個人賽……複賽第一名!呀,真厲害!不愧是伏城!”

羅真“嘖”了好幾聲:“他怎麽就這麽牛呢?居然還是參賽選手裏年紀最小的。對了黎人可,他之前獲獎的比賽,是國內高中生聯賽吧?”

黎人可緩緩點頭。

他……

真的好厲害。

他是個天才。

“我說,你可得抓緊,他這種搶手貨一秒都等不了,晚了就沒戲了。”

“什麽呀……”

“嘿,你別不信,他現在是還沒進清華,等兩個月後進了,絕對是風靡全校的大人物。清華裏的女生也都不是一般人,你真有信心比過她們?”

黎人可不說話了。

羅真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姐妹,珍重啊。”

柳安安也附和:“強中自有強中手,用詐還逢識詐人。”

羅真眼皮一跳:“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

柳安安不甘示弱:“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好家夥,看招!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我才不要當鬼雄呢,你自己去,哼!”

“哼!”

黎人可歎氣搖頭。

真好,現在就顯得自己沒文化了。

三個人的友誼可真擁擠。

通知書郵寄來的那天,黎人可穿戴整齊,等到親手從快遞員手裏接到時,她總算是心安了,衝進房間,迫不及待地給伏城打電話。

等待聲中,她心潮澎湃,已醞釀好千百句想要和他說的話。然而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所有的話又像被橡皮擦擦去了,腦袋裏一片空白。

彼此的呼吸聲在電話裏起伏交錯,他們很默契地都沒有先開口。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直到黎人可開始失神,那邊才傳來一聲淡淡的輕笑。

“考上了?”

“嗯,考上了。”

“那過來吧。”

“好。”

隻有四句。

短短的四句。

點燃了未來萬般可能的燈火與前路。

她信任騎士,亦將賭上自己的命運與他並肩。

這就是公主的使命。

暑假一晃就過去了。

柳安安最終沒頂住家庭壓力,乖乖報了北師大的物理專業,將來會成為一名受人愛戴的人民教師,羅真也不出意外地去了北航的金融係,鐵三角同時在首都塵埃落定。

報到前夕,黎人可接到了姚曼優的電話,她在首都一所藝術學校,繼續學聲樂。

“等你軍訓完了我去找你玩,太熱了,我想在宛城多待幾天,到時候聯係。”

黎人可答應下來,問:“蘇星熠呢,也在宛城?”

姚曼優一愣,隨即嗤笑了聲:“我有段時間沒見過他了,那人真沒勁,放假都不回來,就知道窩在北大那個破實驗室裏,學化學了不起啊。”

黎人可從她的語氣裏聽出,這兩個人大概是吵架了。

“那你明天和我一起過去吧?有順風車。”

“我像是會缺車的人?”

“小優……”

“不去,不想見他。”

撂下這麽一句,電話就掛斷了。

行吧,不去就不去,她到了那邊先找蘇星熠問問情況,然後再聯係她。不過想也知道,他們兩個人鬧矛盾,隻可能是姚曼優單方麵耍脾氣,蘇星熠實在氣不過了,才會反駁兩句。黎人可甚至覺得他不回來,是因為姚曼優不準他回來。

果不其然,她猜對了。

蘇星熠來K大給她接風,見麵的第一句話就是:“小優有沒有聯係過你?”

她把昨晚的對話如實告知,他又委屈又生氣。

“她非要我做實驗的時候去找她,我沒去,她就跑來和我吵架,不準我和她一起回宛城,還讓我一輩子待在實驗室裏。”

黎人可眼皮輕跳:“那你就待了?”

“沒有,怎麽可能。我吃飯還是會出去吃的,還有睡覺,我也回宿舍。”

蘇星熠覺得自己特有骨氣。

黎人可無奈,又把他的話如實告知給電話那端的人。

姚曼優聽了都氣笑了:“我就受不了他這磨磨唧唧的性子。黎人可,你說,擱你身上你氣不氣?他是傻子吧?那我要讓他去死,他是不是還真去啊?”

黎人可心說,那還真不一定。

“行了,你趕緊過來吧,我看著他都覺得心疼,你也真是的。”

姚曼優又劈裏啪啦數落了一大堆,氣消了,才說:“下午讓他滾來機場接我,晚上咱們聚個餐。”

她如實轉達,蘇星熠笑得像個撿到糖果的小孩子。

黎人可不免在心中感慨。

感情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嗬。

K大與清華幾條街之隔,也位於市中心,四周很是繁華,但校園內並沒有受多少影響,清清靜靜的,很有學習氛圍。

喬嫣幫黎人可收拾完宿舍,黎天曉開著車,一家四口在校園裏兜兜轉轉,最後才依依不舍地相互道別。

喬嫣眼圈紅紅的:“照顧好自己,有什麽需要的就打電話,知道嗎?”

黎人可點頭。

喬嫣開始抹眼淚:“那我們就走了。”

黎天曉在一旁緩解氣氛:“好了好了,這有什麽,不就上個學嘛,至於哭?丫頭,沒錢就給老爸說,可別虧著自己,老爸的私房錢分你一半。”

喬嫣不抹眼淚了,斜著眼睛:“你哪兒來的私房錢?”

黎天曉連忙看向窗外,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逗得姐弟倆哈哈大笑。

“行了,去吧,好好享受大學生活。”

車子重新發動。

黎人可緊走兩步,眼看著他們要離開了,心頭忽然湧起一陣悵然若失。

“爸!媽!”她用手扒著車窗,頓了頓,“你們對我滿意嗎?”

黎天曉和喬嫣皆是一愣。

喬嫣張了張口,想說什麽,但被黎天曉搶先了。

“你讓自己滿意了就是最好的,爸爸媽媽隻會為你感到高興。黎人可,我們隻會為你高興。”

喬嫣長舒一口氣,展開笑顏,探出手撫摸她的臉龐。

“媽媽很滿意。丫頭,這是你的選擇,媽媽尊重也支持,你不要太有壓力了。”

喉嚨刹那間泛起酸楚。

伏城說得對,他們想她更自由。

轎車拂塵而去,匯入密集的車流之中。

她的眼前忽然起了霧,胸腔裏也有了悶悶的感覺,原來這就是和家人分別的滋味。

她想到了伏城,多年前他應該比現在的自己更難過。

分別和永別,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意義。

盛夏的風挾裹著滾滾熱流,拂過臉龐,像有人站在天上拿著大瓢往下舀火星。

這裏和宛城不同。

格外熱。

這裏確實和宛城不同。

這裏有伏城。

清華校園,偌大的校門一角,林蔭下,高高瘦瘦的男生穿著款式簡單的白衣黑褲。暖風鼓滿他白色的T恤,讓他整個身形看上去更加削薄銳利,輪廓亦越發清晰。他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微仰著臉,清清淡淡的目光像是對整個世界都不甚在意。

直到黎人可走近朝他笑。

他眼裏的世界一瞬便活了過來。

“伏城。”

黎人可手搭涼棚,在距離他兩米開外停下。

有的人,有的事,似乎過了某個特定時期,就會自動褪去鍍在表麵的那層光澤,或變得迂腐陳舊,遺落在記憶的荒草園中;或涅槃重生,蛻變成更綺麗多彩的明珠。

但伏城沒有。

許久不見,他隻是又長高了一些,模樣更好看了一些,其餘的一切都和記憶中沒什麽兩樣,不曾被時光折舊,亦不曾被距離煥新,他還是那個保護公主的騎士,那個不羈又浪**的少年。

黎人可看著他傻笑。

“好久不見!”

他靜望她良久,某一刻,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麽,鬆了一口氣,微笑著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好久不見。”

她的心跳莫名漏掉一拍。

喉間酸澀又起。

她歎息。

感情果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嗬。

夜色降臨,露天大排檔喧囂鼎沸。烤架上熱氣騰騰的食物被穿成串,刷上油後吱吱作響,混合著孜然和辣椒麵的香氣,饞得人直流口水。

姚曼優誇張地吸溜著哈喇子,第五次開口詢問:“還沒好?”

蘇星熠拾起一串烤羊肉,嚐了嚐,點頭:“這下能吃了。”

“好欸!”

她伸手搶走他手裏剩下的半串,一口全捋了下來,吧唧吧唧嚼得滿嘴流油。

蘇星熠怔怔地看她。

她皺眉:“怎麽,不給吃?”

他想笑又不敢笑,最後靦腆地低下了頭:“那是我吃過的……”

“所以呢?”

“沒事,你喜歡的話,我再咬一串新的,剩下的給你。”

姚曼優:“有病吧你……”

莫名其妙挨了罵,蘇星熠沒敢反駁,別開臉,咕噥一句:“你自己說要吃的。”

她把簽子往桌上一拍,就要開幹,黎人可趕緊當和事佬。

“不生氣,不生氣哈,來,快吃,不然要涼了。”

姚曼優撇撇嘴。

“對了黎人可,你們學校的住宿條件怎麽樣?什麽時候開始軍訓啊?”

“還行,四人宿舍,有浴室和衛生間。明天早上領軍訓服裝,後天就開始了。”

“防曬霜帶夠了沒?”

黎人可雙手托腮:“臉部專用,我媽早就給我準備好了。”

“身體的呢?”

“這個倒沒有。”

姚曼優連連搖頭:“那不行的,軍訓要全方位武裝,否則你就等著哭去吧,這邊太陽很毒的,小心給你脫層皮。”

黎人可一下瞪大了眼睛:“啊,那怎麽辦?明天去買可以嗎?這附近哪裏有賣的?”

“沒事,不怕,我那兒有新買的,明天我給你送過來。”

她舒了一口氣:“小優,你真好。”

姚曼優拍拍她的腦門,轉手又給每個人的杯子添滿可樂,高高舉起,用力咳了兩下:“黎人可,恭喜你考進K大,首都歡迎你!”

“謝謝!”黎人可也舉起杯子,想了想,轉向坐在身邊的人,“伏城,也恭喜你。”

伏城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黎人可嘻嘻地笑:“恭喜你圓夢清華。”

“這樣啊。”伏城翹起嘴角,“謝了。”

蘇星熠適時插話:“你不應該恭喜他這個,他早就是清華人了,倒不如預祝他接下來的決賽穩拿冠軍。”

姚曼優“嘖”了聲:“就你能,就你有嘴,黎人可想恭喜什麽就恭喜什麽,跟你有關係嗎?喝你的可樂去。”

蘇星熠垮著一張臉。

黎人可哭笑不得:“哎呀沒事的,小優,你別亂發脾氣,你淑女一點。”

“沒關係,我習慣了,小優要是變淑女,我第一個不適應。”蘇星熠端起杯子,沒心沒肺地對著姚曼優傻笑,隨即一仰脖,整杯可樂就灌進了胃,“嘶……你看,按照你的要求,我喝了,還喝完了呢!”

這下換姚曼優無語加皺眉。

黎人可在心裏暗暗歎氣,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怎麽回事,暗流湧動的,她也不好直接開口問。

“那個,小蘇哥哥,你剛才說的決賽是什麽?”

“哦,那個啊,就是全國大學生計算機攻防個人賽,之前伏城拿了複賽第一,馬上就要開始決賽了。”

她似乎有些印象,之前羅真搜出來的新聞應該就是這個事情。

她轉頭看向伏城:“什麽時候決賽呀?”

伏城夾著菜,頭也沒抬:“明天。”

“嗯?”黎人可一愣,“明、明天?”

“嗯,明天。”

“在哪裏?”

“清華。”

“那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呢?”問完她覺得不妥,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既然明天就要去參賽了,那今晚得好好休息,你可以不來和我們聚餐的。”

伏城拿筷子的手一頓,側目:“不歡迎我?”

她連連擺手:“不是,你誤會了……”

“哎我說,你們男的能不能別總這麽自以為是,真煩人。”不知是哪個字戳中了姚曼優的肺管子,她霍然起身,扯住黎人可的手腕,“走,陪我去下洗手間,甭理他們。”

“哎……”

一路生拉硬拽,到地方後,黎人可委屈巴巴地揉著發紅的手腕,卻也沒忘旁敲側擊地詢問她是怎麽回事。

姚曼優不是個心裏能藏事的人,隨便幾句,就毫無保留地攤牌了。原來之前她非要蘇星熠做實驗的時候去找她,蘇星熠沒去,他們大吵了一架,她還不準蘇星熠回宛城,讓他一輩子待在實驗室裏,都是有原因的。

“黎人可你敢信?他就為了和那個女的一起做實驗,居然不來找我,他這是要翻天啊?”

“可你剛才也說了,那就是普通同學,再者實驗室裏還有其他人,你別斤斤計較。”

“我就計較,我就小心眼,不行?”姚曼優雙手叉腰,理直氣也壯,“反正他有錯。”

“好,好,他有錯,那你們不是已經和好了嗎?”

這話一出,簡直像踩了貓尾巴:“就是和好了呀,可下午他到機場接我的時候又提,一口一個‘那女孩’,我能不生氣?”

黎人可默默歎息,她八成能猜到那個場麵,估計是蘇星熠還想跟她解釋清楚,結果越描越黑,得,又把女王陛下給惹火了。

不過……

“你又不喜歡蘇星熠,大不了別理他就是了。”

“誰說我不喜歡他?”

話音剛落,姚曼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了嘴巴。

可惜已經晚了。

黎人可雙手背在身後,笑眯眯地湊過去:“哎喲,你終於肯承認啦?從什麽時候開始,你不喜歡伏城,喜歡小蘇哥哥了?”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嗯,沒關係,我有這個。”黎人可狡黠一笑,隨手掏出了口袋裏的錄音筆,“當當當!我要拿給小蘇哥哥聽!”

姚曼優瞬間奓毛,一把將她摁住了。

“拿來!”

“不給!”

“黎人可我揍你哦!”

推搡間,兩人扭作一團到了門邊,恰好撞上進來的女生。

“哎呀,幹嗎呢?!”

女生模樣可愛,頭頂別著很符合她氣質的蝴蝶結發卡,此刻的眼神卻格外犀利,瞪著兩人。

黎人可趕忙說:“對不起,是我們不小心,弄疼你了嗎?”

女生打量了她們幾秒,撥了撥有些淩亂的發梢,輕哼一聲:“你們把我的頭發弄亂了,煩人。”

黎人可再次低頭道歉。

“行了行了,不夠我鬧心的,下次長點眼睛。”

說完轉頭就往裏走。

姚曼優那暴脾氣,一聽,“嘿”了聲就要攔人。

黎人可拉住她:“小優,你冷靜,咱們有錯在先。”

“就弄亂幾根頭發,瞧她那一臉怨婦樣,又不是沒道歉,呸!”

這邊勸慰著,那邊客座區的兩人已經陷入了凝重的氛圍中。

蘇星熠又一口喝光了杯裏的可樂,拿起瓶子,一搖,裏麵空空如也。

“服務員,再來一桶!冰鎮的!”

他低頭把玩著塑料杯,長歎口氣:“你說,我是不是很冤枉?小優怎麽就不聽我解釋呢?不管我說什麽,她都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是我解釋的力度還不夠?可我已經沒辦法了。”

伏城沒說話,默默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煙,取出一支叼在嘴上,點著後沉沉地吸了一口,吐出來時麵色平淡。

“可能就是你解釋得太夠了吧。”

蘇星熠沒懂,不過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經跑偏了。

“你什麽時候學會這個的?”

伏城順著他的視線,垂目,晃了晃兩指夾著的煙:“你說這個?也就是最近吧。”

“為什麽突然學抽煙?”

“沒為什麽。”伏城笑笑,“就是想。”

他蹙眉,試探地詢問:“因為……那件事?”

伏城沒回答。

但眼神告訴蘇星熠,這是默認了。

“伏城,有些事不能拖,拖得越久越傷人。你不如就和黎人可攤牌,她不可能一輩子都被蒙在鼓裏,總有真相昭然的那天,到時候你不好收場。”

伏城淺淺眯眸,諱莫如深的瞳孔裏流淌著一絲疲倦。

“我現在也不好收場。”

“怎麽不好?你離她遠一點就行,當普通朋友,甚至不當朋友,當陌生人……”

“我要是能做到這些,你以為我還學這個幹什麽?”他再次晃動手中的煙,蒼白的霧氣蒙住雙眼,像與現實隔了一層極不真實的白紗。

蘇星熠不再作聲了。

也對,要是真像說的這麽輕鬆,這個世界就不存在所謂的癡男怨女。

比如伏城。

比如他。

兩人相繼無言,冰鎮可樂拿來了,瓶身上的水漬洇濕了旁邊的紙巾盒,但沒人在意。

“伏城?你怎麽在這裏?”

隨著一聲女生軟糯糯的呼喊,伏城回神,下意識想要摁滅煙頭,一轉身,卻頓住了。

“楊璐?”

女孩子欣喜若狂地跑過來,彎下腰,眨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蘇星熠。

“你和朋友來吃飯呀?”

伏城點頭:“嗯。”

“好巧,我帶班裏的人一起,隻不過我們在包廂。”她指了指身後,“對了伏城,你怎麽都不回我微信消息?今天一整天我給你發了好多條,下午打你的電話你也沒接。”

伏城毫無歉意地點了下頭:“不好意思,沒注意。”

“沒事沒事,你現在知道了就行,我還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呢。”

她神情雀躍,似乎自己做的那些不值一提,隻要他現在知道了,回應了,她就已經足夠開心。

“你們兩個人多沒氣氛呀,不如一起進去,裏頭都是咱們特招班的,大家剛剛聊比賽時還提到你了,都以為你在學校養精蓄銳,沒想到你就在外麵。”

“不用了,你們吃。”伏城耐心不佳,淺淺蹙起眉頭,“還有什麽事嗎?”

女孩子很會察言觀色,立刻展露笑顏:“沒事了,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啦,拜拜!”

靈動的身姿緩緩遠去,頭發上的蝴蝶結發卡也隨之輕輕飄動。

蘇星熠若有所思:“這女生挺可愛的,你們班的?”

伏城敷衍地“嗯”了聲:“和我一起進的特招班,之前的團體賽,她也在。”

蘇星熠挑眉:“喲,美女學霸,挺優秀的嘛。”

他顯然毫無興趣:“技術一般般,但人緣不錯,所以我讓她當領隊了。我懶得管那些人。”

“伏城,你……”

話頭剛起,蘇星熠就看到去洗手間的兩人回來了,沒等他轉頭提醒,伏城先一步摁滅了煙,還順手把外套脫了,扔到一旁散味。

“嘖,怎麽這麽大一股煙味?誰抽煙了?”姚曼優的視線在兩人臉上反複橫掃。

落到伏城時,伏城泰然自若,甚至翹起嘴角露出一個“你懂得”的表情。

“蘇星熠!”

她一記眼刀殺過去,嚇得蘇星熠人都蒙了,慌慌張張無所適從,那樣子,一看就是做賊心虛。

“好哇你,居然學抽煙!起來!”姚曼優擰住他的耳朵,把人提溜走了,還不忘回頭大喊,“哎,你倆,今天這頓你們先墊著,下次再聚哈!”

夜晚的首都街道燈火通明。

黎人可亦步亦趨地跟在伏城身後,周遭人來人往,多是附近學校的學生,仰著一張張年輕朝氣的臉龐,這讓她有種錯覺,似乎回到了宛城一中,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帶她去夜市攤吃炒麵,也是這幅情景。

拐過兩條街,就到了K大門口。

伏城兩手插在口袋裏,肩背略塌,整個人懶懶散散的,也不知是困了還是怎麽。

“那我進去啦?”黎人可來到他麵前,仰著頭問。

“嗯。”他動動唇,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進去吧。”

“明天你要加油哦。”

“好。”

“比賽要多久?”

“分兩場,上午場兩個半小時,下午場要三小時。”

“可以旁觀嗎?”

“可以。”

“我也可以嗎?”

“可以。”

“那……晚安!”

她咧開嘴角,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抬起手,在他麵前揮了揮,便轉身離開。

“黎人可。”

身後傳來男生低沉的嗓音,她停步,回過頭:“怎麽啦?”

夜色沉靜,星光點點。

明明沒喝酒,伏城卻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醉了。

他忽然伸出手捏住她削薄的肩胛骨,稍一用力,便將她帶回自己身前。

彼此的距離不期然拉得如此近,黎人可有點不知所措,也不敢抬頭,麵對著近在咫尺的溫熱的胸膛,小心翼翼地吞了一口口水。

“還、還有什麽事嗎?”

他抿起唇,不語,低垂著視線瞧她。

黎人可的臉頰逐漸火辣辣的。

“我可以親你嗎?”

“嗯?”

“我可以親你吧。”

不等她反應,眼簾下倒了一片朦朧的陰影,唇邊一涼,柔軟的觸感似一枚小石子,撲通投入她的心湖,滌**起層層漣漪。

蜻蜓點水,淺嚐輒止。

他克製得令自己都始料未及。

燎熱的呼吸糾纏在一起,難解難分。

更令伏城沒想到的是,再開口,自己的聲音竟是輕顫的。

“我喜歡你。”

黎人可不作聲,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能。心緒早已淩亂沉浮,她的臉紅得像被大火燒過,幸好是晚上,不至於太丟人。

靜默片刻,他等不及,又說:“黎人可,我喜歡你。”

她一點點仰起頭,眼底濕潤,眼角微紅,艱難地張了張嘴巴:“嗯,我知道的。”

他輕輕地鬆了口氣,又繃緊了神情。

“那你呢?”

“我……”她緩緩將頭低下去。

他捏住她尖俏的下巴,抬起,迫使她和自己對視:“喜歡我?不喜歡我?有什麽想說的,直說。”

黎人可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頭頂的星光映在其中,像隨手撒了一把碎鑽,點綴著她的眸瞳。

她的舌尖探出來,舔了舔嘴角,像隻意猶未盡的貓,忽然笑了。

“伏城,你好壞。”

他一愣。

“剛才抽煙的那個……是你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