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點到來前,嬪妃們陸陸續續的來齊了。

就連是嬈昭媛、恪美人和宜德妃之流也悉數過來了,未曾在她第一次代皇後晨昏定省的時候托故不來給她臉色看。

雖來得早晚不一,可沈霽也不計較那麽多,隻要人來了就好。

外麵的雪越下越大了,宸佑宮內卻溫暖如春,坐得久一會兒,甚至脫了保暖的披風都有些熱。

相較於大部分嬪妃那的炭火還得緊巴巴算著過,實在稱得上是奢侈了。

沈霽是代行職責,位份之上還有別的嬪妃,所以無須所有人向她一齊見禮,等人都坐好,方掛起微笑,開口道:“今日下雪,本不該勞煩宮中姐妹們特意跑到宸佑宮一趟,隻是規矩已定,也來不及一一更改,隻好委屈諸位姐妹了。”

話音甫落,傷才養好不久的趙美人感激地開口:“娘娘說的哪裏的話,天氣變幻無常豈能輕易料定?妾身從前總聽說宸佑宮美麗如仙宮,今日能在落初雪時前來觀賞一番,實乃幸事才對。”

這趙美人不過是承了玉貴嬪一點好處罷了,竟這樣堂而皇之的捧臭腳,上趕著巴結玉貴嬪。

有這麽一個開頭,底下的人就算今日想當縮頭烏龜糊弄過去也不成了,殿內許多人的臉色微變。

她如此拍玉貴嬪的馬屁,玉貴嬪當然更喜歡她些,今日這麽多嬪妃,肯定不能讓她一人占盡風光。可誰露頭表現誰就是要站到玉貴嬪那一隊去,在場的主位娘娘又不止玉貴嬪一人!

便是莊妃、宜德妃、嬈昭媛都在,尤其是宜德妃。當著這麽多主位的麵太過露臉,無異於當眾給宜德妃難看。

見眾人如此,沈霽嘴角笑意更深了:“趙美人嘴甜,實在是謬讚本宮了。倒是你,傷初初好全,本該是好好休養的。你傷愈怕冷,若是宮中炭火不夠可以派人來本宮這,本宮派人給你送去一些。”

趙美人感激,忙起身謝恩:“多謝娘娘!”

玉貴嬪竟當麵就賞了趙美人,表明了態度,原本還在遲疑的人更加舉棋不定了。

宮中誰都知道玉貴嬪得意,巴結上的好處是近在眼前的,可雖說她現在得意,誰又願意為了一人得罪另一人呢?還不如明哲保身來得好。

可趙美人……

利益在前,許多人躊躇起來,陷入兩難之地。

須臾,不知道是誰也揚聲跟了句:“是啊,娘娘的宸佑宮在雪中更加美輪美奐呢,可見陛下有多寵愛娘娘。再說了,就算無事,妾身們能來和娘娘說說話也是好的。”

“是啊,娘娘代皇後晨昏定省,妾身們無有不服的,但憑娘娘安排。”

“皇後娘娘有孕,可惜咱們不能去探望,可隻要有玉貴嬪娘娘,妾身心中卻安定的很呢……”

有人起頭,一時間誇讚聲不絕於耳。

好似所有人都去巴結現在春風得意的沈霽,再無人想得起她宜德妃。

更無人記得她們同為協理後宮的嬪妃,如今她所承受的不公。

宜德妃眼看著沈霽笑靨如花,捏著青玉杯盞的手指愈發用力起來。

她花了一早上才整理好的那副得體又平靜的麵具一寸寸龜裂,眼中虛假的笑意一點點冷下來,幾乎要被屈辱和怒火擊碎。

沈霽很是和底下的嬪妃們寒暄了一會兒,這才捧著個描銀海棠花手爐笑著開口:“說到底,都是宮中姐妹一心,彼此信任罷了。”

“若真論資曆,我是萬萬比不得宜德妃姐姐的。隻是陛下擔心德妃姐姐辛苦,這才將這些辛苦活兒都給了我,覺得我年輕,權當曆練罷了。”

“好在德妃姐姐素來溫柔賢德,應當不會和妹妹計較這些,德妃姐姐,你說可是?”

她擺出一副溫柔無辜地模樣,定定看向宜德妃。

這麽一問,就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了。

宮中誰都知道現在玉貴嬪幾乎獨攬大權,快要架空了宜德妃,她代皇後行事,自然也不是真的考慮了宜德妃的情況。

隻是暗中知道便罷了,其實沒必要擺在明麵上給人難看。所以玉貴嬪這麽做,隻能有一個原因,就是在刻意羞辱。

皇後孕中,身子定然不爽,這往後的幾個月裏頭,甚至幾年裏頭,可能都是玉貴嬪說了算。

玉貴嬪和宜德妃不睦,還挑在今日這個情況下,便是逼人今日站隊了!

底下一直沒出聲的班玉雅不緊不慢地往嘴裏填了塊兒栗子糕,掀眸看向玉姐姐和宜德妃,神色若有所思起來。

玉姐姐不是這樣冒進之人,也不喜淩駕於她人,做不出這樣當眾暗辱的舉動。

那姐姐這麽做……

班玉雅突然意識到什麽,朝身後的秋斐使個眼色,附耳交代了幾句。

殿內諸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宜德妃咬牙捏著杯柄許久才調整好了情緒,平靜地開口道:“妹妹深得皇恩,陛下格外看重,何況妹妹和皇後娘娘亦是關係緊密。讓你來做這些,陛下和皇後都放心,本宮也樂得清閑,又怎麽會怪妹妹。”

“我就知道德妃姐姐是最好說話的了,也難怪當初林氏這樣倚重。”沈霽笑起來,仿佛剛剛隻是隨口一提,“既然姐姐覺得此舉甚好,那妹妹心中的愧疚也消了,實在是皆大歡喜。”

她又淡淡瞧了一眼宜德妃,這才重新變回了一開始那般沉靜的樣子,開口道:“本宮雖未明說,可相信大家也猜得出。皇後娘娘娘娘雖有孕,卻孕象艱辛需要靜養,為求萬無一失,陛下這才決意要讓皇後安心養胎,不許任何人打擾。所以眼下宮中最要緊的,便是皇後娘娘的胎象。”

“咱們同為宮中姐妹,又是妃妾,本應在這個時候侍奉在娘娘身側。可眼下情況不允許,那麽咱們就安分守己,好好度過這段危險的日子,也算是盡了本分了。”

說罷,沈霽斂了麵上的笑意,沉聲道:“若宮中無事,咱們自然是姐妹情深。可若是讓本宮知道誰不安分,蓄意生事,衝撞了皇後,抑或是犯了宮規讓皇後娘娘憂心以致龍胎有損,諸位姐妹也莫要怪本宮翻臉不認人了 。”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頗具威嚴,又有剛柔並濟,恩威並施的手腕。此番話說罷,底下的嬪妃們除了幾個主位皆站了起來,齊聲道:“妾身謹遵娘娘教誨。”

沈霽位份不如其餘主位,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拿喬,便緩和了語氣:“姐妹們坐吧,不必多禮了。”

這時候,坐在底下的嬈昭媛神色複雜地看了眼沈霽,又看向剛剛坐下的恪美人,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這個表妹什麽性子她最清楚了,若真不服氣,今日晨昏定省都不會來,更別提主動向玉貴嬪行禮了。

她方才雖然麵無表情,並無諂媚的意思,可她的舉動卻擺明了是徹徹底底沒了爭寵的念頭。

自從半年前見過陛下一次後,這麽長時間,陛下都沒再臨幸過她一次,可她卻絲毫不急,連自己也不見,整日就過她的小日子。

嬈昭媛不知道陛下到底和她說了什麽,還是她自己鑽了什麽牛角尖,可若是恪美人連和旁人爭的心氣兒都沒了,也就徹底指望不上了。

沈霽的視線落在嬈昭媛身上,又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恪美人,淡淡笑了笑。

從前做妃子,她隻能坐在下麵看上麵的景色,隻看得到周邊幾人和皇後娘娘,不能窺得全貌。

可現在坐在最上麵的位置往下看,底下人的一舉一動都擺在麵前,方知一覽無餘的滋味。

嬈昭媛不安分,沈霽是一直都知道的,但也不同宜德妃和從前的林氏那般不擇手段隻求爭寵,她究竟存著什麽心思,沈霽一直猜不透。

但恪美人卻不一樣。

當初禦花園遇到恪美人一事陛下是告訴過她的,可見恪美人是聰明人,還是做出了正確的決定的。

晨昏定省結束前,沈霽開口對恪美人說道:“年關將至,算算你入宮也快一年了。陛下前幾日說是時候該給你提一提位份,估計年前就會下來旨意了。”

恪美人微怔,突然想起當初陛下對她的勸誡,冷淡的神色終是出現了一絲動容。

她入宮想要位份和保全家族榮譽,如此安安分分下去,果真也得到了……

“妾身謝過玉貴嬪。”

沈霽淡淡笑著點頭,叮囑眾人小心路滑,讓嬪妃們各自散了回宮。

不多時,諸人陸陸續續離開宸佑宮,位置上,卻還有一人不曾離開。

沈霽頗為意外,將手中的茶杯擱在了案幾上,問道:“季才人怎麽不回去,可是想等雪小一些嗎?若不方便,本宮可以讓人送你回去。”

季才人這才起身,走到沈霽跟前福了一禮,清冷的嗓音淡淡道:“妾身不走,是想告知娘娘一件事。”

“前陣子,宜德妃曾經多次有意無意的和妾身來往,言語間暗示妾身恩寵漸寡,本不止於此,都是有您才不得寵。妾身無意聽她挑撥,明白回絕了宜德妃,但今日見您和她明槍暗箭,恐怕她心思有異,特來提醒娘娘小心。”

“妾身性子薄涼,無意摻和宮中是非,隻想安穩度日。幸得娘娘半年前好心照拂才好過起來,今日提醒,也算是還了您的恩情。”

沈霽有些意外,頷首一笑:“本宮多謝你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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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晚,柔福宮外的偏僻一角,班玉雅提一盞宮燈,撐傘而立。

不遠處,兩個人影鬼鬼祟祟地避開行人走到她麵前,顫聲道:“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