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來尋釁的?
沈霽側目看向嬈昭媛,還真有些摸不準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在宮中三年,她和嬈昭媛一直不熟悉。
甚至在一開始,戚貴人死後,嬈昭媛甚至和陸氏狼狽為奸,以星象之說險些害了她和子昭,好在後麵化險為夷,這才轉危為安。
陸氏被陛下貶為庶人,打入冷宮,生下的二公主也早早夭折,但嬈昭媛卻是從中全身而退。
沈霽猜測,這件事嬈昭媛定是知情的,也配合陸氏做過些手腳。若非如此,她不會如此心虛,特意在陸氏入冷宮前毒啞了陸氏。
沈霽本也想過要找嬈昭媛算賬,但陸氏死後,嬈昭媛一直安生本分,不曾再做出過什麽過分的事,這念頭也就不了了之了。
隻是沈霽看得出她對現狀並非全然滿意,分明是另有打算,可她卻又不主動爭寵,一時讓她有些看不懂了。
她慢騰騰起身向嬈昭媛行禮,柔聲道:“臣妾見過嬈昭媛。”
嬈昭媛麵皮上明顯有些掛不住,率先坐了下來。她抬眼看向沈霽,猶豫了半響,一貫高傲的她表情甚至帶了幾分微不可查的討好:“你身有協理後宮之權,宮中所有權利盡歸你一人調度,何須向我行禮。”
“我今日來,是有件要事想……”
“與你商量”四個字還未說出口,嬈昭媛的話到了嘴邊又改了:“有件事想求玉貴嬪成全。”
沈霽挑眉笑了:“嬈昭媛說的哪裏話,您身居九嬪之位,又比臣妾位高,何來求臣妾之說呢,實在是折煞了。”
嬈昭媛看著沈霽的態度,有些急了。
她早就知道沈霽是個聰明人,說話從不顯山露水,但她今日來也實在是誠心誠意,並非是想和她打太極的,便開門見山道:“玉貴嬪,我今日來實在是有事相求,隻要你答應,我可以保證此生絕不爭寵,絕不害你,對你唯命是從。”
“從前和陸氏合作是我太高看自己,以為聽陸氏的合作除掉你就能高枕無憂,得到我想要的。蟄伏這麽久,我也一直心中不安寧,想要再想辦法爭取一次,可事到如今我才看清,現在的後宮早就沒了爭鬥的必要。”
“陛下的心思全都在你身上,甚至為了你可以不進後宮,不納新妃,將所有大權和寵愛都留給你一人,如此重重,足可見陛下想做的是什麽。”
說到激動處,嬈昭媛呼吸都急促起來:“可我從頭到尾想要的不過是榮華富貴,守住家族榮耀,不是陛下的寵愛。”
“但我!”
話戛然而止,嬈昭媛冷靜下來平複了一番心情,艱難道:“但我身體和常人有異,不能生育,所以我所有的目的,都隻是想要一個孩子來穩固地位罷了。”
“眼下最好的機會就在眼前,玉貴嬪,隻要你能讓我撫養二皇子,我必定什麽都聽你的。”
這還是第一次嬈昭媛對她開誠布公的談話,沈霽有些意外,輕聲道:“宮中女子若無生育能力,斷不會選入後宮。”
嬈昭媛有些難以啟齒,微微低頭說道:“我是有生育能力。但我自幼體質與常人有異,不能流血,否則久久難愈。女子生產會大出血,若我生育,必定會死。”
“從前便是侍寢,我都偷偷喝著避子湯。”
“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訴你了,玉貴嬪,我隻求你成全我。”
沈霽看著她渴求的眼神,默了片刻,舉杯輕抿:“二皇子如今養在太後膝下,你若想撫養他,該去求陛下和太後,而不是求我。”
“這不一樣!”嬈昭媛忙說道,“宮中說話最算數的是陛下和太後不假,可我知道若你不願意,隻消幾句話陛下就會聽你的。”
她起身後徑直向沈霽跪了下來,希冀道:“我不求你幫我促成此事,隻求你不要阻撓我,讓我盡力一試。”
沈霽垂眸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嬈昭媛,許久沒說話。
三年走來,她熟悉的人已經走了太多。
戚貴人、李美人,陸氏,安才人,林氏,和才死不久的宋氏……
雖然她們都是罪有應得,可人死如燈滅,恩怨兩消除,再想起從前的時候,沈霽算不上有多快活。
如今狼子野心的人都不在了,陛下隻有她一個女人,後宮再難掀起什麽風浪。
難得歲月靜好,沈霽亦不是斤斤計較之人,若得安穩的日子,沒人會選擇刀口舔血。
這一跪,就當她們兩清。
許久後,沈霽才淡淡說道:“我可以成全你。”
“但你要記得今日之話,若有違背,我絕不輕饒。”
嬈昭媛頓時喜不自勝:“你放心,你今日成全我,我必定唯你馬首是瞻,安分守己,絕不生事。”
說罷,她忙起身道:“我這就去尋陛下和太後,多謝你!”
心願已達,嬈昭媛的儀仗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裏。
班玉雅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輕聲道:“不曾想嬈昭媛身上還有這樣的隱情,難怪我總是覺得她古怪。”
“姐姐今日成全了她,那這後宮之中,就再也沒有能與姐姐抗衡之人了。”
沈霽牽著她的手,溫聲道:“風平浪靜的日子難得,我隻願歲月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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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二十日晨,陛下旨意,晉玉貴嬪為玉妃,代皇後攝六宮事,同時晉莊妃為莊賢妃,恪美人為恪婉儀。同時又將二皇子認到嬈昭媛膝下,由她親自撫養。
旨意下達,這一大清早的,嬈昭媛便帶著人歡天喜地的將二皇子從長壽宮接了出來。
秦淵和沈霽一道去向太後請安,正好看到嬈昭媛牽著二皇子回宮的場景,一路噓寒問暖,眉飛色舞,別提多高興。
沈霽柔聲道:“從前隻知道嬈昭媛嫵媚高傲,不曾想有了孩子以後,也是這樣一個溫柔體貼的母親。”
秦淵側目瞧一眼,亦有些意外。
但他隻看了一眼,就將視線轉回到了沈霽身上,矜貴的眉眼專注如斯,仿佛她如珠似寶:“若非是我另有考慮,我本想將二皇子交給你撫養。有你教導孩子,戎兒必定品性端莊,為棟梁之材。”
這一句話裏信息不少。
“另有考慮?”沈霽收回目光,轉而看向陛下,笑意輕輕淺淺,“什麽考慮?”
秦淵捏著她馥軟的掌心淡笑:“你我之間隻有一個子昭,實在太少。民間皆說兒女雙全,我也想有個如你一般聰慧可愛的女兒。”
“何況——”
沈霽歪頭看他:“嗯?”
“我今日帶著你去向母後請安,自然要說明實情。母後為我操勞一生,最惦記我。怕我江山動**,憂朝政棘手,雖從不明說,可她總是為朝為我事事周全。”
秦淵淡笑,將她耳邊發絲捋到而後:“我空置後宮,再不選秀,母後雖然不曾表態,可我知道她在等我給她一個說法。”
話音甫落,他抬起手,不容拒絕地圈了沈霽細腰在懷,低聲附耳:“隻你一人陪我,母後必憂皇嗣稀薄。”
“若戎兒給你養,子昭也是你養,後宮諸事都要費心勞神,可還有我的時間?”
溫熱呼吸灑落耳畔,大庭廣眾之下,沈霽紅了耳朵。
“陛下胡鬧!”
周邊宮人恨不得將腰彎進地底去,兩耳不聞窗外事,她輕輕推搡秦淵,咬了咬紅潤的唇:“若太後知道了,定要罵你。”
秦淵笑意懶漫。
著宮人唱禮後,他牽著沈霽一齊進了長壽宮裏,雙雙向太後請安。
太後果然已經在主位上端坐,垂眸看著殿內攜手而來的兩人,神情平靜又複雜。
“兒子給母後請安。”
“臣妾給太後請安。”
兩人的聲音幾乎同時傳來,齊齊行禮在了她的跟前。
他們今日會來,太後早已猜到。
從起初的慍怒,不滿,再到後麵的遲疑,明悟,到最終,已經變為了釋然和理解。
之前她總覺得皇兒尚且年輕,根基未穩,一切都應該以最保守的方式慢慢來,凡事不可操之過急。但她管不了前朝那麽多,便更著眼於後宮的平衡,希望能為他免去後顧之憂。
但不曾想,當初那個從奪嫡中艱難走出的兒子已經長大了,早就成了有謀算,有手腕的帝王。
他早已籌謀了一切,將朝政盡數收攏於自己手下,改革襲爵,頒布新令,成了一代明主。
為他所愛之人,開辟了一條無人敢想的道路。
若先帝對他的寵妃能有皇兒之魄力,也許他們的下場不會這般淒慘。
縱使結局不好,可她曾真切地羨慕過先帝對那人的寵愛和深情。
她沒得到的,沈霽和皇兒若能得到,也挺好。
太後微微合了合眸,撥起了手中的佛珠:“都起來吧,不必拘禮了。”
秦淵瞧了沈霽一眼,未曾動身,反而再度躬身,說了他不願意再選秀和寵幸宮中嬪妃一事。
本以為太後定會不滿,誰知她隻是深深看了秦淵一眼,輕聲道:“哀家知道。”
“若你真能承受後果,有能力不靠女人也能將這天下守住,江山太平,哀家並無異議。”
沈霽下意識看了眼秦淵。
涉及江山社稷,秦淵站直了身子。
他牢牢牽住沈霽的手,目光如炬:“母後放心,兒子必將開創承安盛世,讓天下太平,國富民強。”
太後凝視他許久,最終緩緩點頭:“既如此,那便都遂你的心意。”
“玉妃……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