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視線“唰”地一下全都落到了宋如海的身上。
宋如海恨恨地瞪了宋如山一眼,最後不情不願地撩袍,動作異常緩慢地往下跪。
一邊跪,一邊看著正朝著這裏走來的宋惜月。
他想得很簡單。
他可是宋惜月的嫡係叔叔,他是宋惜月的長輩,就算她如今被封了郡主,可長輩就是長輩,她敢受自己這一跪,她就要遭天打雷劈!
所以他給宋惜月留足了阻止他的時間。
可直到他那不情不願的一雙膝蓋穩穩落地,也沒聽到一句臆想中應當出現的“叔叔不可”。
宋如海的這套動作,幾乎是在每個人的注視下完成的。
是以所有人都將他的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宋惜月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叔叔若是不想跪,可以起來的。”
她在眾人麵前站定後,笑吟吟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宋如海:……
他現在起來,豈不是明擺著告訴所有人,他不服皇帝對宋惜月的賞賜嗎?
他可不傻!
“作為叔叔,你是晚輩,我自然不想跪你。”
宋如海皮笑肉不笑:“但作為大澤臣子,南境的守城將,麵對郡主殿下蒞臨宋家,我宋如海跪的是郡主,理所應當!”
此話一出,火藥味十足。
宋如海就是在告訴大家。
宋惜月除了一個白來的郡主身份之外,什麽都不是。
在宋家,更是晚輩。
如今她仗著身份要長輩給她下跪,實為大不孝之舉!
是以他的話才落下,就有不少在族中輩分比較高,年歲比較長的人臉色不好看了起來。
宋惜月聽了這話,也不著急反駁,而是直接從人群之中穿過。
眾人被迫給她讓開了一條路。
隨後,眼睜睜地看著她一腳踏入祠堂。
“!!!”
所有人都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祖宗祠堂向來是不許女子入內的,宋惜月此舉簡直是在挑釁!
“郡主殿下!您雖然尊貴,但也不可如此妄為!”一個年逾半百的老者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指著宋惜月就破口大罵。
“你是女子,女子汙穢,怎能入祠堂這等聖潔之地!”
聽了這話,已經走進祠堂的宋惜月停下腳步,轉過身看了出來。
祠堂內較為昏暗,宋惜月一襲華服站在暗中,那雙明亮的眼睛卻灼灼地盯著說話的人。
“你是誰?”
宋懷斐:“七叔公,祖父那一輩的。”
宋忱景瞥了弟弟一眼,補充道:“庶出。”
“哦!”宋惜月露出了然的表情。
七叔公氣得渾身發抖:“庶出又如何!庶出,你們也得叫我一句七叔公!”
“敢問七叔公,”宋惜月在祠堂門內站著不動,看著七叔公,道:“女子為何汙穢?”
七叔公聞言一噎,隨後大聲道:“女子每月癸水是不潔之物,此等不潔之物隻會出現在汙穢之身,如此可證女子汙穢,你敢說不是嗎!”
宋惜月沒有否認,而是繼續道:“女子癸水源自何處?”
七叔公瞪眼:“我是男子,我如何知道?”
宋惜月:“女子癸水源於胞宮,經由子腸而出。”
說著,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著滿臉震驚和羞赧之色的七叔公,道:“七叔公,胞宮是女子孕育子嗣之處,子腸是女子產子之處。”
“隻有每個月能穩定來癸水的女子才能順利孕育子嗣。”
“七叔公,你說癸水汙穢,那便是在說你自己汙穢。”
“畢竟,沒有癸水,便沒有你。”
宋惜月這番話可謂是驚世駭俗至極!
這下不僅是七叔公,不少人都震驚得張大了嘴巴。
宋如山更是一張黝黑的臉憋得通紅,反複地看向自己的妻子、兒子、女兒,一副有話想說又不能說的樣子。
“荒唐!荒唐!荒唐至極!”七叔公氣得要死。
他渾身顫抖地指著宋惜月:“你今日這番言論若是叫外人知曉,你可知會有什麽下場!”
“宋惜月!你這是倒反天罡!你該好好反思自己!”
宋惜月理了理袖子,端著手,脊背挺得筆直:“倒反天罡?”
“全天底下,可有何人不是女子所生?”
“既然每一個人都由女子孕育生產,由女子給予生命,那斥女子汙穢又是何道理?”
“說女子汙穢,便是不認母恩,那才叫倒反天罡!”
七叔公快被氣死了。
他指著宋惜月的手顫抖不已,整個人踉蹌著後退幾步,隨後捂著心口搖搖欲墜。
宋惜月當即道:“來人!七叔公要死了,給他施針救命!”
話音落,嶽軒戴著口罩提著藥箱應聲而出,手腳麻利地將七叔公扶著坐到地上,幾息之間就給他紮了一排銀針。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隻覺得宋惜月手段厲害,一時間竟沒有人再開口。
宋如海左右看了看,隨後道:“大侄女,你還不讓我們起來嗎?”
聽了這話,宋惜月這才像是剛反應過來似的,輕輕一笑,道:“諸位,今日是我祖父卸任家主的日子,先容我代我祖父敬香一支,再請各位起身。”
說完,宋惜月轉身,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供桌前,拿起香點了起來。
見狀,宋如海忍不住道:“郡主,按照傳統規矩,女子就是不許進祠堂的,你今日所為雖然能說服你自己,但祖宗在上,你的香怕是要點不著的!”
“不如……”
話沒說完,宋惜月手裏的線香已經冒起了嫋嫋青煙。
宋如海:……
他捏緊了拳頭,恨恨地瞪了一眼身邊自己的兒子。
他明明讓這臭小子換成了受潮的香!
祠堂內,宋惜月敬完了香,屈膝跪在了牌位前,拜了三拜。
就在這時,一道勁風從外麵襲來,直直朝著香爐內的香打了過去。
而宋惜月恰好起身,反手一掌,將那枚飛進來的小石子接到了手裏,隨後朝著原本的方向疾射而出。
“啊——”
一切隻發生在瞬息之間,慘叫聲響起的時候,眾人才發現,七叔公的長孫宋占宗慘叫一聲,捂著嘴巴痛苦不已。
宋占宗的妻子楊氏趕忙扒開他的手,查看他的情況。
眾人隻見,宋占宗的兩顆門牙被齊根打斷了,這會兒一嘴都是血,十分駭人。
“郡主無故傷人,難道是要草菅人命嗎?”
楊氏滿臉心疼,憤怒地看向宋惜月。
不等宋惜月開口,一道帶著幾分怯生生的女聲就響了起來。
“是宋占宗先動的手,大姐姐隻是截住了他發射的石子,原封不動地丟了回去,我看得一清二楚!”
眾人循聲望去,視線落到了宋如山夫婦倆身後的一個小小身影上。
那是宋惜月的二妹妹,庶出的宋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