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基情曖昧史5
張君銘的事情不過是一點小水花冒一下就消失了。眾人都沒放在心上,至於張君銘醒後無端端的發現,好不容易進了鬼穀書屋的他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打掃學舍?!
雖然鬼穀書屋一直以來都是讓學子們親力親為,諸多事情都要求學子們自己完成,比如說整理自己的書房,抄寫書冊,整理墨寶什麽的,但像洗衣服呀打掃房間呀什麽的都還是自己的仆從在做。
張君銘看著眼前一臉歉然溫和的對他解釋的周博雅,心裏忍不住嘀嘀咕咕的,難不成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得罪過周博雅??
可聽著周博雅的話——
“說來也實在是因為公孫先生嚴厲,且對張兄要求甚嚴,打掃學舍雖然是麻煩的事情,但公孫先生常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如果張兄實在沒有辦法的話,不若我回了公孫先生如何?”
張君銘一聽,忙拚命搖頭,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過了點將台的考驗,被公孫止先生收在門下,好吧,打掃學舍是吧,他掃!
於是,周博雅笑吟吟的看著張君銘拿著大掃把,在眾人驚愕的眼光中,狼狽的揮起大掃把來。而至於在後來偶然從李玄雨口中得知,學舍打掃一直都是仆從的事情,那就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這時的周樂雅正規規矩矩的坐著,身側坐著的是他家兄長大人,對麵是沈高義將軍和他的老師李雲鶴,首座是他爹周文德和師傅藥王。
“犬子頑皮,前輩費心了。”周文德歉然說著。
“哈哈!文德過謙了。”藥王嗬嗬一笑,對周文德搖頭道,“這裏是我的藥王穀,這些客氣話就別說了,樂雅可是懂事的很,你呀,就放心吧。”
周文德聽了,心頭放心,嚴肅的神情也更加緩和下來,便也將那套客套的虛禮丟至一邊,閑聊起來。
周文德沒有提樂雅受傷的事情,隻是說著華夷州的趣事,沈高義偶爾也提提邊境的事情,李雲鶴不時的說說自己的看法,幾人都算是明白人,一時間和樂融融。
周樂雅規規矩矩的坐著,一雙靈透幹淨的眼睛轉著,看著他爹周文德,看著沈高義將軍,看著他的老師李雲鶴,一邊默默的用《心術》悄悄的算著眾人的命途。
——命途有無數可能,任何一個分支岔口都有可能走上另外一條命途,但,命盤是不會改變,除非有極大的重大的事件,否則不會改變。所以,命途的無數可能最終會殊途同歸。
像他兄長大人周博雅,命盤是龍騰祥瑞,將來必是權勢滔天,富貴逼人,但在那之前,命途是曲曲折折,有無數岔口無數分支,不過,應該會是平坦大道,彎路不會太多。
現在,看他爹的麵相,命途在短時間內是一帆風順,但似乎暫時沒有升官的跡象?沈高義將軍也沒有什麽大問題,倒是老師李雲鶴,似乎會有些困擾麻煩,但是無礙,命途還是會平坦。
周樂雅悄悄的算著眾人的命途,算完後,周樂雅就垂眼挺直腰板坐著,手指一邊無意識的玩著,一邊默默的背著藥草,背著背著,突然一隻溫熱的修長的手蓋住了他的手,這手他很熟悉,是兄長大人的手,周樂雅側頭,兄長大人正對他眨眼笑著,難得的,眼裏還有些頑皮。
周樂雅眯眼一笑,捏了捏握著他的修長溫熱的手。
周博雅就反手揉著他的手,兄弟兩人你一下我一下的捏來揉去,心裏不自覺的慢慢充滿了安心和滿足。
因為長輩們都在笑談,周博雅也就沒有參與,看著身側的樂兒似乎很無聊,就伸手過去和他嬉鬧,而這一嬉鬧,這幾日來緊繃冰冷的心不自覺的就慢慢的鬆懈下來,不知道丟棄在哪裏的玩鬧的心情也出來了。
兩人悄悄的嬉鬧著,卻不知道首座上的周文德發現了他們的嬉鬧。
周文德看著,沒有出聲斥責,隻是微微斂下眼皮。
此前,他在收到博雅寄來的信後,對博雅行事有些揣測不安,博雅行事嚴密,但卻有些陰狠,雖然如果換做是他,行事也大概會如此,可博雅到底才十一歲,十一歲,行事就這般陰狠算計?
但現在,看著他們兄弟兩人的嬉鬧,看著博雅毫不掩飾的眉眼對樂雅的寵溺笑意,周文德的心頭慢慢的鬆下來了。
一旁的沈高義也看見了,但卻是若有所思。
是夜。夜空深沉。
周文德沒有在藥王穀住下,隻在山腳下紅石買的農莊裏住下。
此時,夜空深沉,無星無月。
周博雅恭敬的垂手立在周文德身後,等著他爹周文德開口,從他入夜後到農莊拜見後,爹就一直沉默著。
爹沉默的原因他多少也能猜得到,但他隻是安靜等著。
“……樂雅這事,你做得很好。”許久後,周文德開口了,聲音平靜,但卻透出了凝重,“但,博雅,以後需謹慎做事,李雲鶴和我們周家關係匪淺,切莫再有下一次了。”
周博雅聽著,低聲應道,“是,博兒明白。”,麵上這般應著,但心裏卻是在想,李家若是再有下一次,他絕不會手下留情,天下沒有人能夠傷害樂雅!
“博兒,好好跟著鬼穀先生讀書吧。”周文德聽著周博雅的應答,聽出了裏頭的敷衍,不由有些歎氣。
“是。”
……
周博雅離開農莊,朝桃花山慢慢走去,一路走著一路慢慢的思索。
爹所沒有說出來的言外之意,他聽得懂,他不夠強大,這次,是有老師鬼穀子和藥王給他做背後依仗,有李雲鶴的退讓,如果不是看在藥王的麵上,看在鬼穀老師的麵上,宋長洲會到桃花山跪拜?不會,沒有鬼穀子老師,沒有藥王前輩,他周博雅在六世家麵前算什麽!
——就更加不用說他的樂雅了。
走進藥王穀的時候,周博雅抬頭看著無星無月的深沉夜空,他想,好好跟著老師讀書吧,然後……讓自己強大起來!
而當周博雅打定主意,低頭看向前方,卻見他的樂雅坐在台階上,笑眯眯的看著他,周博雅下意識的回了一個溫柔笑容,正欲朝前走去的時候,突然,心裏響起軟軟糯糯的聲音:
哥哥……
周博雅的腳不由頓住,怔怔的看著前方對他笑著的周樂雅,剛剛……是樂雅的聲音?!
“樂兒你——”
周樂雅困惑的看著周博雅:哥哥,怎麽了?
心頭突然湧現的激動的緊張的情緒是兄長大人的?怎麽了?
周博雅再次確定心裏那個軟軟糯糯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後,就猛然上前,一把抱住周樂雅,聲音有些發抖,“樂兒……沈高義師傅在哪?”
周樂雅眨眼:不是在藥王師傅那裏嗎?
周樂雅剛想在手心寫字回答,就被周博雅猛然緊緊的擁緊,隨後,周博雅忍不住有些哽咽的聲音響起,“樂兒,我聽到了,我聽到你的聲音了……太好了,樂兒……”我終於聽到你的聲音了……太好了……
周樂雅猛然眼睛睜大:哥哥聽到了他的心聲?心音術成了?!
周樂雅雖然很困惑為什麽隻有兄長大人聽到他的聲音,他卻隻能感知兄長大人的情緒,但他沒有問,隻是在察覺脖頸那裏有濕濕的感覺後,下意識的反手抱住兄長大人。
——兄長大人……好像哭了……
而在兄弟兩人緊緊相擁的時候,在不遠處,沈高義目光幽深的看著,本來麵無表情的臉上似乎有過一抹擔憂。
“怎麽了?”突然,沈高義的身側響起神秘兮兮壓低的聲音,“沈小子你在看什麽?”
沈高義不動聲色的轉身,擋住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側的藥王的視線,“博雅回來了。”
“哦……這麽晚啊。”藥王似乎有些遺憾的看著沈高義,“我以為你在偷看乖徒兒的婢女呢。”
沈高義臉色一沉,偷看婢女?!他沈高義是那種人嗎?!別說他已經有了容和,就是沒有容和,他沈高義豈是那種好色之徒!
“哎……我還以為可以去跟容和說你已經變心了呢……”藥王嘀嘀咕咕的說著,轉身走了。
雖然是嘀嘀咕咕的,聲音卻是挺大的。
沈高義麵無表情的陰森森的盯著著藥王的背影,他就知道,這老頭子從來沒有著調過!
沈高義在藥王走遠後,轉身看向那兄弟兩人,發現,那兄弟兩人已經進屋了。
沈高義就走了出去,在藥廬前的院子站定,等著。
沈高義沒等多久,周博雅就走出來了。
“你的武技看來進步不少了。”沈高義背負雙手對著周博雅說道,他雖然特意放出了氣息,但氣息微弱,周博雅的武技沒有進步的話,是無法察覺他的氣息。
看來,這陣子,周博雅沒有懈怠。
周博雅恭敬拱手,低聲道,“徒兒一直不敢鬆懈,可惜徒兒愚昧,進步不大,讓師傅失望了。”
沈高義微微搖頭,“我很滿意,你有此進展已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周博雅垂首恭敬聽著。
沈高義看著周博雅,欲言又止,最好,還是轉開了話題,“我來桃花縣的時候,途徑桃花縣的山徑,救了一個人。”
周博雅一怔,隨後抬頭看向沈高義,救了一個人?誰?
“他似乎忘記了他自己的名字,不過根據他身上的玉佩,我給他起名——青玉。”沈高義淡淡說著。
周博雅聽著,微微點頭,是李青玉?
“博雅你說,這個人我該如何處置為好?”沈高義看著周博雅慢慢問道。
“是師傅救了他,自然由師傅處置,不過這人既然忘記了,師傅心善,不若就好好照顧如何?”周博雅謙恭說著。
沈高義皺眉,他可沒有那個功夫,既然這樣……那就把他送到容和那裏讀書好了,也好讓容和好好教教那個醒來就陰沉沉的拽拽的小子!
說完了李青玉的事情,沈高義看著周博雅,還是開口了,“樂雅總歸有一日會長大,他要成為獨當一麵的男子,你不可過於溺愛。”
周博雅聞言,有些一怔,隨即恭敬應下。
他從未想過這些,沈高義這麽一提,他心裏不知怎的有些發堵,但也沒有細想,隻當是師傅沈高義好意,麵上就這麽的應了下來。
隨後,沈高義考究了一番周博雅的武技,指點了一些後就讓周博雅離開了。
看著周博雅遠去,沈高義心裏微微歎氣,也許……是他想太多了,也許等博雅樂雅長大就不會了。
回了屋裏的周博雅看著在床榻上玩著滾滾的周樂雅,腦子裏不知怎麽的,冒出剛剛師傅沈高義說的話——“總歸有一日會長大……”
周樂雅感受到了失落和隱隱的煩躁情緒,疑惑的抬頭看向站在門口的周博雅:哥哥,怎麽了?
周博雅回過神,對周樂雅一笑,走過去,隨手將在被子上捧著果子吃的火鼠滾滾提起扔一邊,一邊柔聲道,“樂兒,時候不早了,你該睡了。”
周樂雅瞅了眼被遠遠扔走的窩在角落裏的淚眼汪汪的火鼠滾滾,慢慢點頭:好。
周博雅收拾了一下,摟著周樂雅躺下,他和樂雅都不喜歡仆人服侍自己就寢用膳等貼身事情,整理被褥就寢的事情一直都是他們自己做,彈指吹熄了燈火,周博雅看著窩在自己懷裏的周樂雅,抬手輕輕的摸了摸周樂雅的臉頰,低聲問道,“樂兒可會離開哥哥?”
周樂雅疑惑抬頭:我幹嘛要離開哥哥?
周博雅聽著心裏軟軟糯糯的疑惑聲音,本來有些煩躁失落的心情突然間好了起來,他低低一笑,“沒事了,睡吧。”
周樂雅不解,但還是乖乖的閉上眼睛。
可不一會兒,周樂雅睜開了眼睛,看著正低頭溫柔看著他的周博雅,嚴肅:哥哥,以後不要扔滾滾了,滾滾雖然皮厚,可是扔來扔去的,它的皮毛會變髒的。
周博雅點頭應下,“好,我不扔了。”那下次就用踢的好了。
周樂雅這才閉上眼睛,慢慢的睡去。
周博雅靜靜的凝視著,想著,再過幾年,樂雅長大後,會是怎樣的模樣?那時候……他是否還會記得今晚的話?
世事悠悠,時光流轉,畫鼓聲中昏又曉,今春花開何似昨年?
桃花開,桃花謝,已是六年。
桃花山,竹林深處,一座兩進院落的竹園裏,麵容清秀的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年推開了窗,看著外頭稀稀落落的小雨,少年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綻出淺淺的滿足笑容。
“樂兒!怎麽不加衣服?”有些低沉的聲音響起,透出了不悅。緊接著,在少年轉身後,一件外衣披在了少年身上。
十七八歲的青年,俊美修長,雅致溫和,在看著少年時,眉頭微皺,一臉不悅,但看著少年的眼神卻是溫柔寵溺。
周樂雅歪頭,看著他的兄長大人,兄長大人越是年長,就越加喜歡管束他,雖然這種管束讓他有些不太自在,但,是兄長大人,所以,他覺得沒關係。
周樂雅乖乖的將披在身上的外衣係好,抬頭對周博雅一笑。
周博雅看著周樂雅,無奈的柔和一笑,抬手輕輕捏了捏周樂雅的鼻子,故作嚴厲,“春寒最易受涼了,樂兒學醫,難道還不自知?”
周樂雅摸頭,有些無辜:知道了,下次會多穿一件的。
周博雅搖頭,樂雅每次都這麽說,可每次都忘了。他不喜歡看見樂雅病怏怏的模樣,這幾年,雖說有藥王調理身體,樂雅自己也努力學醫,但是,還是會在春寒夏末的時候偶爾受涼。好在樂雅乖巧,懂事,不會讓人為他擔心,隻是那病弱的模樣,他每次見了,總是難以抑製的心疼。
“走了,該用早膳了。”周博雅牽著周樂雅的手,緊緊的,走向了這小院的堂屋。
一晃六年,手裏的這本來軟軟的暖暖小手已經慢慢的大了,但那種暖暖軟軟卻是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