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定情(4)

李繡娘在主院落裏正勸著周文德,“老爺別擔心,我們家的博雅一表人才,人又知禮,還是名士鬼穀子的弟子,京都裏哪家兒郎能和我們家的博雅相比,老爺又何必憂心姻緣,之前老爺還不是說讓我勿憂,怎麽現在反而擔心了呢,”李繡娘一邊說著一邊笑吟吟的在周文德身旁坐下,嗔怪道,“剛剛若不是妾身,好不容易一家團圓的氣氛就讓老爺給搞砸了,”

周文德斜睨了李繡娘一眼,“你還說?以前總是在我耳旁叨叨念說博雅的年齡不小了的人是誰?怎麽現在反而讓我不心急?是,博雅是不錯,那是我們自家賣瓜自誇自大!博雅都過了成年禮了啊。他還不想著成親之事?你說,我能不著急嗎?以前是他在忙著做事,我也不願逼迫於他,但今天,那溫秋雨才貌雙全,他還那麽冷淡,這個可不是他喜歡哪個女子的問題,是他根本就不願成親的問題!”

周文德看得很清楚,他那大兒子周博雅壓根就沒有成親的意願是吧?那這問題可就大了!

——周文德心裏隱隱約約的有不好的預感!

李繡娘安撫著,“許是過往總是做事,對人倫之事未曾接觸過,老爺,現在兩個孩子都已經回家來住了,讓他們多跟丫鬟接觸接觸,心裏有了意念,說不定就能早日促成好事了。”

周文德皺皺眉,他知曉李繡娘的意思,但他心裏始終膈應通房丫鬟的存在,當然,他知道,繡娘並沒有給兒子安排通房丫鬟的意思,隻是接觸接觸而已,可這樣在他看來也是不妥的,他和繡娘一生一世一雙人,心裏期望的,自然也是兒子們也能和他這樣,尋得如花美眷,共守白頭。

見周文德皺眉,李繡娘一笑,輕聲說著,“放心,老爺,我有分寸的。”

周文德和李繡娘說話間,就有外頭的老嬤嬤進來稟報,送去清蘭苑的婢子都被送回來了。

李繡娘和周文德一聽,先是愣了,隨即李繡娘驚訝的站起身,周文德就眉頭鎖得更緊。而緊接著,外頭又有仆人稟報,“大少爺求見。”

周文德冷哼一聲,猛然一拍桌子站起來,“我倒要看看這混小子在想些什麽!”此時周文德已經真的發怒了,博雅這般將丫鬟婢子送回來的做法不單單是辜負為人父母的一片心意,也是打了當家主母李繡娘的臉!

李繡娘忙安撫著,“老爺,先別惱,或許博雅有什麽考慮,您先……”

周文德剛想開口反駁,但門外已經響起周博雅的聲音,“兒子給爹娘請安了。”

周文德隨即哼了哼,李繡娘趁機將堂屋裏的仆人丫鬟全都揮退,堂屋裏隻剩下他們夫婦二人,周博雅也緩步走了進來。

周博雅帶著閑適溫和的笑,一進來,就對著周文德和李繡娘分別恭敬做禮,“兒子給爹娘請安。”

周文德哼了一聲,甩甩袖子,重新坐下,抬頭盯著周博雅,沉聲問著,“你到底想做什麽?你娘怕你們在清蘭苑待得不舒服,給你們送了幾個丫鬟,你將他們全都趕回來,這是什麽意思?”

周博雅一聽,忙再次拱手做禮,恭敬低聲說著,“兒子不敢,隻是清蘭苑也就我和樂兒兩人,這幾年,我和樂兒都已經習慣了身邊人的服侍,不需要那些丫鬟……且……”周博雅欲言又止。

周文德皺眉,“有話直說!”

周博雅歉意的看向李繡娘,柔聲說著,“兒子並非有意要辜負娘親的疼愛,隻是,我與樂兒所做之事不宜讓太多人知道,清蘭苑裏若是多了陌生的侍女,行事總有些不便。”

李繡娘一怔,不由懊惱,哎呀,怎麽就沒考慮到這個呢?

而一旁的周文德也恍然,是啊,他怎麽忘了這個呢?周文德心裏有些緩和,怒氣稍稍平息了一點,但還是瞪著周博雅,“好!此事暫且不論,你的婚事你是怎麽想的?”

周博雅聞言,沉默了。

見周博雅沉默,李繡娘不由顰眉,心裏的這種不好的預感是在怎麽回事?

周文德也不由緊張起來,莫非這豎子還真是對婚事另有想法??

“爹,娘,可否……讓兒子過幾日再回答這個問題?”周博雅最終將盤旋在口的話咽了回去,躬身拱手,溫潤的嗓音裏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懇求。

而因為這一絲懇求,李繡娘心頭更是沉了沉,果然,博雅是有什麽大事在瞞著他們吧?

周文德死死的盯著周博雅,半晌,慢慢揮手,啞聲道,“好!”

周博雅心頭歎了一下,再次拱手做禮,才慢慢的退下。

外頭的陽光正好,花燈節的重頭戲晚上才算是要開始,可這金黃色的陽光灑在地麵上,塗抹在他的身影四周,卻不能帶來絲毫的喜悅,此時,他的心頭壓著一些沉重,對未來,對此時堂屋後的雙親。

——他想,他終究是負了爹娘對他的期望!

可是,他卻沒有半點後悔的意思。

周博雅慢慢的抬步朝清蘭苑走去,心頭自嘲的想著,果然,他就是個不肖子孫,身上哪有半點爹爹周文德的正直無私?他無法忍受失去樂雅的世界,他無法忍受樂雅終究會不屬於自己的事實,所以,他將樂雅拉下萬劫不複的境地……看,他想到的都是他自己。

——他周博雅就是這麽一個自私自利的不仁不義的混蛋,且,這個混蛋還從來都沒有半點愧疚後悔之意!

待抬腳走進清蘭苑,看見那朝著自己粲然笑著,眉眼清澈幹淨的人時,周博雅想起曾經,李雲鶴曾經有意無意的說過的一句話“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可對他周博雅來說,卻是——恨不得早相逢,如此便可日日依偎。

京都的花燈節夜晚,燈火如同河水,點點螢火,流淌過京都的大街小巷。

但在京都的某家酒家裏卻是人聲鼎沸,喧鬧異常,當然,花燈節的酒家熱鬧是常事,何來異常之說?

隻因此時,坐在酒家裏高聲喧嘩的卻是此次大考的學子們,學子們都是年華正好,花燈節這個才子佳人締結佳話的日子裏,學子們不去賞花看燈偶遇良緣,卻集中在這不起眼的酒家高聲喧嘩,怎能不讓人驚訝?

在酒家的二樓某個角落,盯著學子們高聲喧嘩的還有幾人。

“所以……你看,林秀,今兒個大考可是有好戲看了!”俊逸青年樂得眉開眼笑的。

林秀瞪眼,低聲道,“你小點聲!”說罷,很無奈的歎了口氣,壓低聲音說著,“張君銘,你不是去從軍了嗎?”

“啊?我從軍了啊,哦,我從軍就不能回京都了?”張君銘吊兒郎當的說著,扔了個瓜子進嘴巴,又慢吞吞的低聲說著,“我的上峰回來了,我也跟著回來了。”最重要的原因嘛,自然是被源少主給召回來了的。

林秀聽了,若有所思著,上峰?沈高義將軍?哦,那看來是博雅的手筆了。

此時,下頭的學子們突然高聲憤怒的喊起來:

“大考怎能如此!?”

“考題泄露?哼!就算沒有考題泄露,往年大考哪有你我這些寒門士子的份?”

“我等寒窗苦讀,卻還不若那紈絝世家子弟?這大考既然如此,我們還考什麽!?”

“就是!不若我等罷考離去,由著那些世家豪族去吧!這大夏朝已經不是你我寒門子弟的天下了!”

“對!對!”

“走!我們去問禮部主考於家於慧德!”

“還問什麽!於慧德那敗家侄子不是已經內定了第三十名了嗎!?”

“什麽!”

“怎可如此!”

…………

看著下頭的越加憤怒的學子,張君銘吐吐舌,縮縮頭,這書生要是鬧起來可比士兵們還要難搞,啊,哪一句話是怎麽說來者?秀才一張嘴,說死大棒槌??

張君銘又心頭暗自慶幸,幸好舅舅李雲鶴幾年前就被踢出了李家,已經不算是世家人了,不過,按照舅舅對家族的重視,隻怕將來鬧大的時候,舅舅也沒有辦法坐視不管了。

林秀看著下頭已經嚷嚷著要去帝宮請願又嚷嚷著要罷考的學子們,皺了皺眉頭,側頭看向張君銘,低聲問道,“君銘,你知道玄雨和方舒他們去哪了嗎?”

張君銘端起茶喝了一口,才小聲說道,“不知道,不過,放心,沒事,他們都沒有扯進這事裏。”

林秀瞪了張君銘一眼,他問得又不是這個!他是想問玄雨和方舒做什麽去了,在這次學子鬧事的事情裏,他們又負責做什麽,哎,他進禮部好幾年了,目前也隻是做個小書吏,博雅讓他來酒家看戲,卻又不告訴他做什麽……真是!

張君銘攤攤手,很是無奈,他也什麽都不知道好不好!

而就在這時,學子們終於出發了!

林秀趕緊的站起身,探頭看去,學子們分為兩派,一派朝左走,看方向應該是帝宮天街!一派朝右走,看方向,哎,難道是要離開帝都?

怎麽回事?怎麽還分開了?

林秀還在思索,張君銘已經騰騰的動身追去了。

張君銘追著朝右走的學子們,見這些學子們一出酒家的門,就轟啦一下,四下散開了,張君銘見狀,就追著其中一個學子而去。

跟著這個學子到了下榻的客棧,躲進屋頂,仔細的聽著:

“哎,公子,怎麽收拾東西?難道我們不考了?”

“考什麽呀!走,哎,等等,容我寫一寫信。”

“寫信?公子您要做什麽?”

“聽著,如果我們離開京都遇上了麻煩,或者,我有個萬一,你要將信藏好,找到桃源社的人,交給他們,他們會幫著我們昭示冤屈!”

“公,公子……您,您別嚇唬小的啊!”

“哎……聽著,世家豪族,權傾天下,寒門士子除了抗議罷考還能做些什麽,我們這些人,分成兩組行動,一組前往帝宮請願,一組就離開京都,蟄伏民間,以待將來,但,世家豪族豈是會容許我等蟄伏民間?星星之火尚可燎原?何況我等寒門士子除了出身,誰人不是才華出眾?世家豪族定會將我等今日酒家聚會之人一一鏟除!因此離開京都,也不過是死路罷了!但,能逃得一人就算保留了一份力量。……你聽著,千萬要藏好信,待離開京都,你就馬上離開,去尋找桃源社的人吧。他們定會保護你……”

“可是……,可是公子,那些桃源社的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小的怎麽找啊!公子,不是小的說你,您既然知道是死路,您又為何今日還要去聚會?”

“……你不懂,大夏朝若再不變革,世家豪族若再不鏟除,不出五年定然會被蠻夷所滅!寒門士子再無出頭之日!從來變革,總是要以鮮血開路,今日聚會之人誰不清楚這個理?”

……

張君銘凝神聽著,心頭不由有些恍然,這難道就是源少主讓他們前來看學子鬧事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