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風雨同行(3)

李玄雨沒有進屋,深深的看了眼靠在床柱上的李青玉,重逢遇見青玉以來,這還是第一次,他看見青玉露出那樣輕鬆的笑,多年心結,總算是解開了嗎?

李玄雨心頭寬慰,如此一來,他也算是可以放下了。

“玄雨。”

身後傳來周博雅的聲音,李玄雨轉身,對周博雅拱手微微鞠躬,低聲道,“見過源少主。”

“在外就叫我的名字吧。”周博雅說著,看了眼對著李青玉笑得眉眼彎彎的周樂雅,示意李玄雨走到院子裏的角亭裏。

“昨晚殺府尹攪局的人已經證實,的確是李成玉背後的人。”周博雅說道,頓了頓,又繼續低聲說道,“李成玉的人正在找李青玉,玄雨,這幾日,你在這裏看著青玉,莫讓他出去。”

李玄雨心頭一沉,李成玉盯上了青玉?!

“博雅,那……我們為何不直接除了李成玉?”李玄雨沉聲問著,那李成玉勾結蠻族,吃裏扒外,圖謀不軌,桃源社既然已經手握證據,為何不將他除了!?也好為李家除了禍害!為青玉報了當年欺辱之仇!

周博雅平靜看著李玄雨無法壓抑的沉鬱恨意,淡淡道,“因為他對我們還有用。”

李玄雨頓時無法言語。

“玄雨……別動李成玉,此事可以告訴李雲鶴,但如何處置,由不得你來評說。”周博雅淡淡說著,語氣裏隱含警告。

李玄雨沉默不語。

周博雅看著李玄雨,放緩語氣,淡淡道,“我保證,李成玉將來由你來處置。”

李玄雨抬眼看著周博雅,聲音有些喑啞,“博雅,青玉當年對樂雅所做之事,有青玉之過,也有我之過,我拋下他,我始終虧欠了他,而李成玉……對他曾經做過的事情……博雅,我隻恨當年的我為何那般弱小!”

周博雅看著李玄雨,當年青玉遭受欺辱一事,裏頭也有他的算計,李玄雨覺得愧疚,他卻不會有半點憐憫!

——人總要為他做過的事情承受點後果!

“即便如此,玄雨,大局為重。”周博雅輕淡說著,看向廂房門口,樂雅正慢步走出,周博雅便抬腳朝周樂雅走去,一邊說道,“玄雨,也許,對李青玉來說,你的陪伴更加重要。”

李玄雨一愣。

而周博雅已經走到周樂雅身側,牽起周樂雅的手,緩步離開了。

林秀和方舒送周博雅和周樂雅離開,在走回院落的時候,方舒突兀的開口問著,“博雅和樂雅的感情真好。”

林秀一愣,隨即哦了一聲,帶著不解疑惑的目光看向方舒,“他們不是一向都這麽好嗎?”

方舒一滯,隨即默默扭頭,算了,跟這個隻知道陰謀詭計勾心鬥角的家夥真是沒法默契!

林秀看著方舒扭頭,心頭卻是鬆了口氣,總算把這個問題拐過去了,博雅和樂雅的事,可不是他們能管的,裝作什麽都不知情,那才是最好的。

在周家兄弟手牽手親親密密的返回周府的時候,朝議還在繼續,僵硬的氣氛和窒悶的氣息籠罩在整個議事殿中。

從剛剛帝君嚴詞拒絕鄭家的關於處決鬧事學子的決議後,鄭家閣老就當場拂袖而去,卻被突兀開口的溫國師一句話而逼得不得不留下——

“莫非,在鄭閣老心裏,隻有鄭家世族,而無我大夏朝嗎?”

鄭家閣老猛然轉身,盯著溫國師好一會兒,才慢慢的重新返回原位坐下,而帝君高坐台上,冷冷的帶著譏諷的笑著看了眼鄭閣老,接著,帝君看向其他幾位閣老,沉聲開口,“如溫國師所言,我絕不會同意用斬殺寒門士子的方法來阻止這場騷亂,出告示,釋放所有寒門士子,大考作廢,大考重開日期待定!”

“老夫不同意!帝君,此舉等同於向寒門妥協!”於家閣老斬釘截鐵的反對。

“同為士子,本無寒門世家之分,何來妥協之說?”帝君冷冷說著。

“帝君此言差矣!”

帝君抬手阻止另一世家閣老的發言,沉聲說著,“如果幾位能夠說出除了世家寒門之分的理由來,那就另當別論,不然,還請諸位考慮,更好的處置此事的方法吧。”

在朝議陷入凝滯之時,周家的祠堂裏,也同樣處於凝滯之中。

周博雅跪在祠堂的祖先牌位前,垂眸不語。

周文德背負雙手,站在周博雅跟前,盯著在他跟前垂下頭的周博雅,盡管現在周文德眼神複雜的很,但周文德的臉容平靜,語氣很稀鬆平常,“博雅,你娘已經決定要為你弟弟樂雅定下兵部右侍郎家嫡女,待明日,你就陪著你娘去一趟右侍郎家裏走一走,給樂雅掌眼。”

周博雅一聽這話,臉色微變,身體一震,隨即抬眼看向周文德,見周文德臉色平靜,但卻很認真,周博雅知道,這不是試探,爹和娘為了斷了他的念頭,已經決定要給樂雅定一門親事了。

對爹娘的這般做法,他曾經預料過,但未曾預料的是,爹和娘會在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甚至連試探都不提一下,就直接的出手了。

此時,在後院周文德和李繡娘住的院子裏,周樂雅跪在李繡娘跟前,一下一下的重重的磕著頭!

而李繡娘臉色漲紅,神情激動帶著隱忍的憤怒,她因為激動而顫抖的聲音努力的保持著平穩,但手卻是死死的攥緊了扶手,“樂兒,你還小,你不懂,男女婚配才是正理。乖,聽話啊,爹娘給你找的這門親事千挑萬選的,兵部右侍郎家的嫡女雖然自小就有口疾,但乖巧聽話,懂事孝順,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周樂雅拚命搖頭,用哀求的目光看著李繡娘,他並非是嫌棄人家姑娘,隻是,他和兄長已經走到如此地步,怎能再與人家姑娘婚配?那是害人啊。

求娘親萬萬不要訂下婚事,此生此世,哪怕他和兄長會分開,也絕然無法再與另一個人婚配成家。

——他無法做到一心一意的去對另一個人,他的心裏早就被兄長占滿,如何再分出一半心來?

李繡娘看著周樂雅額頭已經磕出的血珠,心裏又是心疼又是憤怒,重重的拍了一下扶手,站起,厲聲道,“此事就這麽說定了!樂兒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你就在這裏好好的給我反省反省!”

周樂雅愣愣的看著李繡娘拂袖走出,有些絕望的閉了閉眼,但隨即,周樂雅睜開眼,眼睛裏滿是堅定,周樂雅調整了一下跪姿,挺直背脊,倔強的抿著唇,他絕對不會同意的,拂逆娘親他並不願,但他不能妥協,害人的事情怎麽能做?

周樂雅垂下眼,苦笑一聲,他和兄長的事情,娘親都知道了吧,否則,就不會用這樣強硬的不許拒絕的態度要他應下親事了。

不知道現在兄長如何了?娘親既然出頭了,爹那邊……也該出手了吧?

“爹,請恕兒子不孝!”周博雅抬頭,直視著周文德,語氣堅定,“樂兒的婚事,兒子不會應允!”

周文德微微攥了一下拳頭,看著周博雅,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樂兒的親事不需要你應允與否,你隻需陪你娘親去一趟兵部侍郎家即可。”

周博雅盯著周文德,平靜說了一句,“爹是什麽都知道了吧。爹,兒子和樂雅之事已成定局,爹又何苦拖累別人家的好姑娘?”

——啪!!

重重的巴掌聲突兀響起。

周博雅慢慢的將被打偏的臉轉了回來,看向周文德,見周文德臉色漲的通紅,一臉憤怒又失望的神情,周博雅垂下眉眼,緊了緊袖子裏一直攥著的手,然後,慢慢的鬆開。

“爹,兒子不孝。”周博雅低聲說著。

“你喜歡哪個男人,我都不會管你!為何偏偏是樂雅!”周文德低聲吼道,“他是你弟弟,你知不知道!”

周博雅低聲應著,“我知道,此舉背德背理,但是,爹,兒子努力了三年,兒子想改過來的,但是,兒子……做不到!兒子真的做不到!”

周文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啞聲說道,“你自個在這裏好好反省吧!沒我的吩咐,不準離開!”

周文德說罷,轉身大步走出了祠堂!

但在即將離開祠堂前,周博雅低聲問了一句話,“爹,兒子真是周家骨血?”

這一句話,讓周文德渾身一震,而緊接著,周文德腳步有些踉蹌的踏出了祠堂。

周博雅低頭,心頭艱澀,如非不得已,他絕不會問出那樣的話來,傷了老父的心,他真的愧為人子!

周博雅抬眼看著在他跟前的幾個牌位,周家的列祖列宗,不論他是否是周家骨血,此生他隻會是周家人!

周文德踉踉蹌蹌的走出祠堂,站在走廊中間,周文德努力的平穩了呼吸,心頭卻還是刺疼不已。

博雅並非他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