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桃花眨巴著無辜的大眼,迷惑不解,純淨的眼睛裏看不出丁點個翻臉不認人遺留下的顏色,矢口否認見過他。
孟子章嘴裏咬的花生嘎嘣作響,對桃花抵賴,仿佛一早就料到一般。他輕啄了一口清酒,發出嘖嘖聲,他站了起來,拎起矮桌上的酒壺,大度的笑道:“可能真是我認錯人了,小姑娘莫怪我唐突啊。”
“哪裏哪裏,小店沒有酒牌,若被心存不軌的人發現,小店這買賣也做不下去了。還請公子不要怪小女先前的失禮才是。”孟子章的性子,桃花豈會不知,隻是過了這麽多年,他身上那點無賴的影子瞅著有點陌生罷了。
況且,這人她想認卻不能認,還不如幹脆趕走,省的自己心裏惦記鬧心。要知道靈異事件不是誰都能接受和擺正心態,她不能還沒報仇就先把自己給交代進去了,所以這個險她不能冒。
她心裏是這麽盤算,嘴上便也照著思路來說,好言好語將孟子章送出門外,麵上掛著笑,眼睛裏強烈的透露著老死不相往來的訊息。
換了旁人,以桃花表裏不一的假象保準絕不在登門光顧,可孟子章腦袋裏的疑問卻越畫越大。
你不讓我來,我偏來,我倒想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讓我覺得熟悉!
孟子章抗了奮戰到底的大旗,見天的往鋪子裏跑,勢要挖出點什麽來解開自己腦門上的問號,否則絕不善罷甘休。
越擔心什麽越來什麽,孟子章的功夫了得,桃花現在三腳貓的拳腳根本不夠他喝一壺的。經過幾天的插科打諢,桃花也琢磨出點門道,恐怕這個小舅是來精明勁了,感覺出不同的肉身裝著他熟悉的靈魂,搞得她精神一度被拉高再拉高,時時小心著警惕自己,萬不得在他麵前露出馬腳。
譬如前生種種習慣、種種喜好,都要在他麵前一一否決,這個不愛吃,那個不愛看雲雲,還要對著他不經意來兩句熟悉的名字,做出莫名其妙的皺眉和陌生的表情。
如此以來,害得她去上官別院的時間越來越少,因為她根本沒辦法拜托他這個跟屁蟲啊!
桃花這個恨啊,前生怎麽沒發現他這股賴皮勁,時間一長,什麽笑意盈盈、什麽和顏悅色統統被磨滅的消失殆盡,剩下的隻有惡言相向、吹胡子瞪眼。
終於日子被他耗得眼瞅著夏季要過去,桃花爆發了。
問他,你到底想怎麽滴?
沒想到他卻直接的令桃花差點驚掉下巴。
他的目光咄咄逼人,說,你是不是意濃?
這是桃花一直在他麵前逃避的問題,梗著脖子,將殘存的最後一絲堅持提了出來,氣急敗壞的大罵了一句神經病!
可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捂著小嘴,大眼滴溜溜的看著他笑的那叫一個光彩奪目。他一把攬在她的肩頭上,下手頗重的敲了敲她呆若木雞的腦殼,嘴裏不停的嚷著,還裝還裝,臭丫頭臭丫頭。
桃花怔愣的僵著身子,撇著嘴,傳入耳裏的盡是他歡愉的笑聲,敢情她所有的顧慮全是浮雲,早知他眼界這麽開闊,神經這麽大條,何苦累的她這些日子時刻緊繃著節奏的窮裝。
心喜的音調像小鳥似的盤旋在桃花的頭頂,隻覺眼前一黑,她整個人被按在了他的懷裏,隨著他收攏的擁抱,耳尖上那一聲聲愉悅的歡喜漸漸變成了無聲的抽泣。莫不是後脖頸上接收到一滴滾燙的淚珠,桃花也不會知道,孟子章……哭了。
桃花酸澀的埋在他的胸膛間,雙手環在他的背後,輕輕的撫慰。
這個時候,不需要言語,不需要多餘的動作,隻要幾聲輕籲,幾下拍撫,對孟子章來說,已經夠了。
這個臭丫頭瞞得他好苦,騙得他好疲,若不是她堅持不到最後一刻,最先敗下陣來的,必定是他。不得不承認他的直覺錯了,承認他的猜忌錯了。幸好幸好,這些年在朝廷上摸爬滾打,將江湖上養成的一些習性改得改,丟的丟,否則,按照他一貫的作風,必定是撩袖子走人。
事已至此,已不是桃花張口可以否認的事,索性認了,悶悶的喊了聲小舅舅。
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相認了。
一個是前生娘親的幹弟弟,一個是借屍還魂的幹外甥女,真挑明了,相對竟無言起來。
兩人一時語塞的不知該從何說起。
孟子章紅紅的眼眶裏那雙眼睛帶著濃鬱的笑意,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哭,他說,都是她害的。
桃花聳肩,不置可否,從某種層麵上來說,跟她多少有點關係。
天是藍的,青草是綠的,人是惆悵中帶著重逢後的喜悅。
兩人站在山頭,迎著日頭,仍暖暖的眼光灑下,烘托著周身一圈蛋黃的色彩,沒有悲憤的情緒,隻有濃濃的回憶。
桃花從被匪徒殺害說起,到睜眼看見的崔嬤嬤,再到河口村的張豐收將她拾起帶回家撫養,到今日如何出現在了玉州城,簡單的說了一遍。
微風拂麵,無法將孟子章的蹙眉輾平,在他的臉上蜻蜓點水似的掃過。凝著聲音,問她接近上官家,是否想查出這具身體的身份?
桃花點頭,對他能舉一反三的反應已經從容不驚,畢竟能坦然接受她借屍還魂的實事,已經夠讓她對他刮目相看。在他的眼裏,似乎沒什麽事是不可能的。
或許對他處變不驚的淡定,歸功於她前生的爹爹。
爹爹的身世在那時的桃花來說,本就是個傳奇到不可思議,她也以為隻有她和娘親知道這個秘密,不成想,知道這個秘密的還包括這個幹舅舅。
不知這是不是所謂的天意!
桃花喟然,孟子章沉默了良久,神色嚴肅的看著她。
“你想報仇麽?”
桃花的心神一震,焦距緩緩的定在他的眸子上。他既然這麽說,當年那場災難就不是天降橫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