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永生。

倘若可以的話,她寧願做一個凡人。凡人的一生固然短暫,卻是充實多彩,如今,她擁有了永生,卻也不過隻是得到了永恒的孤寂罷了。

撫著手中的劍,她幽幽地歎息道。

“主,主人……”

身後,柔聲的呼喚……

下一瞬,血璃劍已指在來者的眉心。

尚有一指間的距離,煞人的劍氣仍是割破了他白嫩的肌膚。血絲,細密的滲出。

她略一挑眉,揮手收回了血璃劍。

來的,是纖瑟……

瘦小的身軀上,隻披了一件純白的單衣。那張熟悉的臉上卻帶著異樣的陌生。清澈的妖瞳內,閃爍著不明的情緒。

他不語,她亦未動。長夜下,兩張相似的妖顏都沉寂了下去。

先動的,是他。

修長的指終於放過了那可憐的衣袖,遲疑地劃過那白袍,在衣襟處停留……而後,緩緩地拉開單衣,露出胸前的白皙肌膚……

不明。

她的眉,皺得越發的深沉。斂下的眸,深邃無底,閃爍著誘人心魄的暗光,難以捉摸。

“我,我來服侍主人……”

咬了咬唇,纖瑟有些模糊地低語道。

“侍寵嗎?”

她的神色越發的凝重。

鏡夕閣內凡有地位的殺手,身邊都會有幾個侍寵。甚至閣內的管事會奉夕主的命令專門訓練一些出色的侍寵送到各個主子那兒。聰明的,都會收下。即使他們都知道這是一種變相的監視。

“我不需要你的服侍!

告訴我,你怎麽會變成侍寵?”

終於是對她下手了嗎?

纖瑟呆愣地望著窗前這個陰晴不定的女子,臉上,卻沒有逃過一劫後的歡欣。明亮的眸子瞬間不易察覺的黯淡了下去,眸底,淌過幾絲失落。

他沒有變啊,還是這張臉,還是這個聲音……還是,以前的他啊!可為什麽,她對他的態度……前後的差異會這麽大?縱然隻是一名替身,但之前能對他那樣的百班憐愛,現在卻好像從不曾相識……如果,如果是那一天,他可以道歉!他現在懂了,明白了!

這個世界,不容你退讓,不容你逃避,否則就注定隻能被人欺壓。

可是,可是……

“今天早晨,主人走後,那個大管事便將我帶去單獨訓話。他說,說我以後就是主,主人身邊的侍寵,讓我,讓我好好地服侍主人……”

“所以呢?”

大管事?看來,是夕主派來的。

她垂眸低吟了半晌,點了點頭道:“我不需要什麽侍寵。你方才踏進這件房間的時候,他已經在外麵安排了人吧?”

見他低下頭沒有回話,她也就知道答案了。

從窗柩上輕躍到他的身前,她的手,輕撫過他尚帶濕氣的發絲。頓時,所過之處隻餘下飄逸幹爽的絲發。

輕而易取地將較她還矮了不隻兩個頭的他抱到寬鬆的、帶著自然氣息的**。

輕聲歎息道:“你還是個孩子。不要去多想其他的事。睡吧。”

小小地施了一個術,將被褥上她最依戀的香味換成海洋深處的淡沉香氣。鮫人族最愛的深海氣息。

他卻不知怎麽的急了,慌忙地拉住她的衣袖,咬唇道:“我已經149歲了!不用一年!不用一年!我就可以長大了。真的!很快,很快我就可以行成人禮了……”

纖瑟急切的想要解釋什麽。

他不要,他不要她隻把他當做一個孩子!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他很快,就可以擁有成年的體型了!

“是嗎?我知道了,睡吧。”

淡淡地回應著他的急切。她甚至,不想去猜測他急切背後的深意。

妖的成年是在150歲。那一晚,無論是哪個種族的妖,都能從幼年的體型變為成年的體型。

而她如今,好像有367歲了吧……

纖細的身影緩緩地起身,不帶絲毫的留戀。足尖輕點地麵,下一瞬,她已躍進了窗前的一處空花盆內。

冷月盈盈的包裹下,一朵血色妖嬈的花徐徐綻開。銀光輕柔地為它纖長的花瓣描上了一層薄茫,雅致別璃,空蒙窈冶。

傳說,那是滄璉王城最高貴的的花--司栩花。

淚,劃破空際。

少年秀眉輕蹙,瘦小的身子深深地陷入了床內。

絲被下,纖細的指,狠狠地嵌入了肩膊。

妖都喜歡美麗的事物,美麗的自然。這一點,在以花妖為主的滄璉王城內尤為明顯。四周,都是由各色的琉螢石堆砌而成的樓舍。不願用自己的同宗,所以,花妖的家園都是用這種普遍而又堅硬美麗的琉螢石所築。隨處可見的華美雕刻,伴著各種美麗的植物縈繞。屋簷下,精致的晶石風鈴在風中吟唱,形成自然而優美的樂聲,美得不可方物。

道路上,不同種族的妖類做著交易。他們有著美麗的外表,身上卻沒有絲毫的術力波動。跟凡人的差別,不過是永恒的壽命和青春罷了。

這些不會術力的平民占了總數的三分之二。他們,也曾是她的子民。

這些妖,很單純,甚至天真得讓那些懼怕妖類的凡人死都不願相信。

除卻少數的妖類,很多平民都隻是每天簡單的生活著,幹著自己的工作,笑著去追尋他們所喜歡的事物而已。

而她,永遠,不可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永遠。

王城中心的旅店。

蕕姹……

之明推開她的房間,卻不見她的身影。

淡漠地掃過這空**的房間,正準備拂袖離去的動作去卻因一件物什頓住。血色冷豔的袍底,腳步輕移。幾個蓮步間,她已從門外來到了幾十步距離處的桌案前。

桌上,一枚散發著微弱的黑色光芒的菱形玉石靜靜地躺著。

她認得,每次執行任務前都會拿到這樣一枚存放著任務對象資料的玉石。而這玉石所散發出的光芒的顏色,便意味這次任務的難易。黑色的菱形玉石,在鏡夕閣中僅次於魑魁追殺令。看來,這次的任務並不簡單。

蕕姹性高傲,覺得她奪走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一路上,處處與她作對。對這次任務也是勢在必得的樣子。

昨晚聽她話裏的意思,是要獨自去執行這個任務。那麽,現在她是去執行任務了?

她不在乎是誰完成了任務。這些,兩百年前就已經無所謂了。

隻不過,就算是兩百年前狼族讓她去執行的滅門案也沒能讓夕主發出這黑色菱形玉石的任務,這次的任務,究竟是什麽?

不好的預感逐漸從她的核靈深處升騰而出。

下一瞬,她已經挑起了桌上的玉石。融入些許的術力,再從中間輕輕扭轉。

金色的光芒瞬間從扭轉出的縫隙中傾泄而出,在空中以一張方形的平麵字幕出現:傾雅公子,243歲,體內蘊含著雙重血統。目前為妖界朝臣貴族的幕後統領者,天資聰穎,性溫和。詳細術力未知,詳細修為未知,詳細學曆未知。

近日,以出遊為由現身於滄璉王城。確切位置……

下麵是一張地圖,看得出是在第一貴族琅斯世家的府邸內。

在固定的方形平麵空間內,字幕不斷地移動,最上方的漸漸消失,下方的內容頁緩緩地出現。

地圖下方,是傾雅的圖像。

渾然自成的空蒙之質,高雅疏離。修長的身形纖細柔和,卻宛如那些神族一般透著優雅淡漠之氣。

但是……

之明的呼吸瞬間為之一滯,身子竟微微地顫了起來。

那張臉!那張同纖瑟幾乎一模一樣的絕色之容!

淺曳!

她無力地跌坐在地,幾百年都未曾出現過的僵滯神情浮現!

這次,兩百年後她的第一個任務,竟是殺淺曳!

難怪!難怪夕主不將菱形玉石給她,而是給了蕕姹!他分明是知道的!

那麽,他的用意到底是什麽?

名義上是她們一起去執行任務,但真正動手的不過是蕕姹!想讓她斷了塵念為鏡夕閣做事?不!她不認為夕主會這麽做。因為這樣,隻會讓她恨他,甚至恨不得滅了鏡夕閣!

他,也不會傻到要用這個任務來試探她對鏡夕閣的忠心!

雙方都是心知肚明,她會進鏡夕閣,不過是因為兩百多年前他救了她,而她又恰巧無處容身而已。

如今,要她下手去殺她最疼愛的弟弟?

不!她辦不到!而且,不僅如此,她還要去阻止!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麽!

踉蹌地站起身,她施展著翔術快速地穿過窗戶向琅斯世家的府邸飛去。

空中,隻餘下由腳鏈撞擊出的清脆悅耳的樂聲。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