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意劍初期

自次日起,蕭雲暉見他們均已學會如何修煉,便不再全程陪同了,但依舊叮囑他們若有任何疑難之處,盡管隨時來找自己詢問。

而且每日晚上,蕭雲暉必會來到他們的房間,詢問他們這一日的進度,又會盡心解釋天元玄功第一冊中部分略顯晦澀的文字。

傅鈞自己是對這樣的修行沒有任何不滿,卻生怕秦湛會出什麽幺蛾子。

秦湛昨日那個隱藏玄機的表情,肯定不會是虛晃一槍,毫無後招。

但秦湛卻著實安安分分地修煉了幾日,直到第六日的黃昏,蕭雲暉依照以往的慣例詢問他們有沒有什麽疑問不解,傅鈞是仍舊搖首,而這一次的秦湛卻十分明顯地微微蹙起雙眉,似乎略有為難,遲疑不決。

蕭雲暉看到後便道:“不必顧慮,有什麽事便直說吧。”

傅鈞不由也看向秦湛,心頭倒不怎麽吃驚,隻有一種“終於來了”的了然,眼神淡漠,默默心道:秦湛這幾日皆是無比安分,不見異常,但此時終於按捺不住了麽?

……你又在盤算著什麽,秦湛?

秦湛卻先是滿口道歉了一番,隻說自己不應該因為好奇就去翻看了天元玄功第二冊,語氣態度誠懇得無可挑剔,讓人即使知道他錯了,也會覺得情有可原,而且說不定被違背的那條規則本身便是錯的。

直到蕭雲暉連連寬慰他這麽做並沒有任何錯誤後,秦湛方才說出心中疑惑:“大師兄,我在第二冊裏看到一句話,至今仍未想明白。那句話說是本派功法以武入道,若要修為大有進境,須得讓靈體持平。敢問師兄,何謂靈體持平?”

——秦湛果然在翻看第二冊後,便注意到了這句話,也即是讓人可以快速突破執劍境界的最大提示。

傅鈞心道,卻不覺得有半點意外,隻覺得理所當然。

要說唯一有點奇怪的,就是秦湛為什麽不在第一日修煉天元玄功時便提出來,卻要拖到今日。

隻見蕭雲暉也似乎微微一愕,隨即逸出一抹柔和的微笑:“你這話問得可是正中精髓。靈,即是靈力;而體,便指體力。本派宗旨雖是以武入道,與劍同修,但並非隻重體力,而是靈力、體力均必不可缺,而且不可過於失衡。否則,若靈力過高而體力過低,修煉天元玄功時,進境便會比持平時更為緩慢,反之亦然。”

蕭雲暉詳細解答了幾句,猛然卻似乎想到什麽,止住話頭,轉而吃驚似的問了一句:“且慢,第一冊裏麵沒有記載這句話?”

“沒有。”秦湛很認真地搖頭回答,麵上露出輕微疑惑,似乎不明白蕭雲暉為什麽要問這麽明顯的話。

蕭雲暉似乎輕輕倒抽了一口氣,神色滿是訝異與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後來修煉天元玄功的師弟師妹們,花費的時日皆比往年多出一倍不止……”

秦湛眼中更是不解,卻似乎有點不敢打擾蕭雲暉的思緒,輕聲喚道:“大師兄?”

蕭雲暉回過神,解釋道:“十六年前,我初次修習天元玄功之時,師父是命我將全書五冊盡數抄錄下來,再慢慢領會。隻是後麵四冊所載內容十分深奧,兼之對執劍境界的弟子並無太大用處,反而容易讓人思路混亂。因此未過一年,師父便改命執劍境界的弟子隻需研習天元玄功第一冊,待得修為境界提高後,再逐步研習第二冊到第五冊。”

傅鈞旁聽至此,本來平靜的心境也不由一震,神色微變。

蕭雲暉卻如久眠之人驀然清醒一般,雙目晶亮發光,呼吸亦略為急促:“我稍後便去告訴師尊此事……!以後新入內門的師弟師妹,應該將第一冊及第二冊一並抄錄記下,便不用多走彎路了。”

“這句話……有這麽重要麽?”秦湛卻仍似有些驚訝不解,輕輕問道。

蕭雲暉仿佛這才徹底回神,為自己的失態赧然一笑:“不錯。要從執劍境界升到意劍境界,隻需選對正確的道路,便可事半功倍,不會耗費太久時光。”

蕭雲暉說完,又鄭重地對秦湛行了一禮,道:“秦師弟,此事我要多謝你。”

秦湛猝不及防,不禁後退一步,神色略顯無措:“大師兄何出此言?明明是我向大師兄請教,而大師兄不辭煩擾,細心指點了我們才對……”

“但若不是你提出此問,我大概一直不會想到起因竟是在此處。”蕭雲暉苦笑一聲,慨然道,“是我……疏忽失職了。”

“大師兄……”秦湛似乎想要勸慰他。

“無妨。”蕭雲暉卻輕輕搖頭,阻止了秦湛的發言,臉色毅然,“引導眾師弟早日提升修為境界,是我身為師兄的職責。如今既已發現過錯,豈可推卸給旁人承擔?”

“是。”秦湛順從地應聲,不再多嘴。

之後蕭雲暉又仔細解說了一遍當年修煉的心得,見傅鈞和秦湛確實俱已無疑問,這才放心離開,去向稟報陸淮風此事。

蕭雲暉一走,秦湛便收起溫順乖巧的姿態,恢複成一派淡然,唇角隱含微笑。

不待傅鈞說話,秦湛已經搶占先機:“你方才一直看著我,是不是有話想問我?”

“……”傅鈞默然片刻,開口道,“你這幾日並沒有再去藏經樓翻閱天元玄功第二冊。”

“不錯,”秦湛似乎一點也不對傅鈞的廢話感到絲毫不耐煩,隻是含笑點頭,“我去了什麽地方,你豈會不知?”

“那對於靈體持平,你早有疑問,為什麽不在第一日修煉天元玄功時便提出來?”

秦湛微微沉吟,一時不語。

傅鈞心頭一跳。他在前世見慣了秦湛這樣看似人畜無害的深思表情,卻隨時會在下一刻吐露出如何給予敵人最為致命一擊的計劃,不由神色漸漸變了:“你……”在想什麽?

秦湛卻已在瞬間答複出聲:“我隻是不想讓大師兄知道,抄錄第一冊時,我便已翻看第二冊了。”

傅鈞微默,禁不住諷刺道:“你也怕被大師兄看出你表裏不一?”

秦湛骨子裏,一點也不是一個蹈規蹈矩的人,離經叛道的思想大概占了七八成。

雖然蕭雲暉也未必便不喜歡這樣的人,但以秦湛的慎密,自然是要做到最好。

秦湛輕淺一笑:“我可是如你所願,在盡力討大師兄的歡心啊。”

傅鈞一怔,隨即斥道:“胡說!我什麽時候要求你這樣做了?”

要說他兩世為人,最希望看到秦湛做到的,就是少在其他人麵前裝模作樣了。

但傅鈞也自知秦湛就是這樣喜歡戴上虛假麵具的性子,強求不得。

秦湛被傅鈞斥責了一句,也不見著惱,仿佛隻是隨口開了一個玩笑似的,轉而像沒事人似的,道:“天色不早了,你我還是早些休息吧,明日好繼續修行。”

“早該如此。”傅鈞回了一句,隨即轉身向臥房走去。

隻聽身後依然響起秦湛似乎感歎的輕輕自語:“大師兄既已指點了你我正確的方法,若是突破執劍境界耗費的時日仍舊毫無縮短,豈非讓大師兄空歡喜一場?”

傅鈞心中一凜,卻又暗道以秦湛的悟性,如今既已知曉正確方法,肯定比前世的四十日要快。

而自己縱然有前世的記憶,但修為境界並非光有了一段記憶就可以飛速提升的,更需要長期的毅力與不懈的清修,所以也未必便能比秦湛快上多少。

傅鈞好勝之心頓起。他與秦湛,在前世還沒有決裂成仇之前,雖然是生死與共的兄弟,卻也同時是互相激勵進步的對手。

他和秦湛之間,就算沒有刻骨仇恨劃下的深深溝塹,作為一個有血性的男人,傅鈞卻也並不想輸給秦湛。

之後的修煉,傅鈞皆是全力以赴,沒有半分懈怠,連偷閑的時光也幾乎全無。

他雖然一直保持沉默,從不炫耀自誇,自身卻也能感覺到修為進境之速,幾乎到了令人驚詫的程度,似乎比前世要快上不少。

也許這就是重活一世的好處?

但也隻有處於第一重境界的弟子,才可以這樣走捷徑了。其後的修為境界,便沒有任何僥幸之道。

傅鈞是這麽想的,想著自己這次也許能夠超過師父當年,比三十九日還要短上幾日,然而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一世的他,從執劍初期境界升到意劍初期境界,跨越了整整三個修為階段,前後竟然隻花費了二十五日。

而秦湛,也是一樣,在時間上與他隻是前腳後腳之差。

傅鈞和秦湛雙雙突破執劍境界的時間是午時,到了晚上的酉時,消息已經如同旋風一般的傳遍了整個丹霄派內門,眾人皆已知曉:新入內門的兩位師弟平日裏不言不語,竟是兩名不世出的奇才,修為進境之速遠超諸人,已經逼近傳說中那位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昭華祖師了。

而在第二日,消息卻又幡然一變,成了原來是大師兄蕭雲暉忽然發現天元玄功第二冊裏有正確突破執劍境界的方法,借此而指點傅鈞、秦湛二人,所以他們才會如此神速升到意劍境界。

而且蕭雲暉還去請示了陸淮風,下令讓以後的新弟子一並參照傅鈞和秦湛的道路,將入門後首次習讀的天元玄功分冊增至第二冊。

這樣一來,以後的新弟子也就能夠像傅鈞他們一樣,節省不少時間了。

對於蕭雲暉此一舉,眾人私下裏是否有過捶胸頓足雖不清楚,明麵上俱是讚不絕口,稱謝大師兄想得周到,為人如此寬和慈惠,不愧是眾弟子學習的好榜樣。

陸淮風得知此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後,也僅是一笑置之,並不在意。

在親眼見到四五名弟子陸續對蕭雲暉稱讚此事後,傅鈞心中隱隱閃過一道念頭,卻強行壓抑住了。

然而到了下午與秦湛單獨相處時,傅鈞卻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故意這麽做的?”

“什麽故不故意?”秦湛略微一怔,眼神略帶茫然地答道。

阡陌:┑( ̄Д  ̄)┍秦湛你不要再裝傻了,連小傅都看出來了你還是老老實實招認吧……早點坦白才可以減輕罪行,懂嗎?

秦湛:(一臉無辜)你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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