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話,徐烈沒有心思再聽,告別了畢開勝,從777裏走到外頭,一陣寒風吹過來,讓他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媽的!”徐烈罵了一句,揮手叫下一輛的士,“去恒星大廈。”

電梯停在三樓,徐烈從員工休息室裏拽起肖良就走:“濱海,馬上!”

肖良扔掉手裏的報紙,把煙也給掐滅了,又將被徐烈扯得歪斜的衣襟扣好,才緩聲問道:“範仁死了?”

徐烈默然地點下了頭,再也沒多說一個字。

一路上沉默著開到濱海時,已到了晚上,從高速路分流道上下來的車將濱海的收費站入口擠得水泄不通。

多等了半個小時才進到市區,範仁的遺體已送到了濱海市的火葬場裏的冰庫,現在人已經死了,再留在縣裏,沒了那個必要。

從車上下來,方叔、業哥和施正奇都在外麵抽著煙,徐烈朝他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聲招呼,徑直走到了裏麵。

張秋雙手環抱著站在辦理手續的大廳裏,除了他之外,沒有其它的人。

“他臨死前說了什麽?”徐烈心裏頭還存有一個念想,像那些破爛的連續劇一樣,死之前回光返照,總歸要吐出幾個關鍵詞,成為劇情繼續開展下去的線索。

“沒有!”張秋搖了搖頭,表情很是神傷。

範仁手中到底掌握了些什麽,張家為什麽要不顧風險去要他的命,這個問題直到範仁在病房上吐出最後一口氣,都未能得到答案。

徐烈從褲袋裏掏出煙遞了過去,張秋擺手道:“裏麵不允許吸煙。”

此時徐烈才看見在大廳的兩側貼著兩塊顯眼醒目的禁止吸煙標誌,下方還用不大的黑體字書寫著:“少吸一支煙,給他人多一點關懷。”

“去他媽的!”徐烈罵了一句,把煙點燃後,深吸了一口。

今天心情很壞,徐烈也不怕讓人看出來,花了如許多的心思,到最後卻隻剩下一堆子骨灰,讓誰碰上了,都不會好。

“聽說張寒去了恒星?”張秋瞥了徐烈一眼,問道。

“嗯!”徐烈向剛停好車走進來的肖良招手道:“事情經過你問肖良。”

張秋略一點頭,把肖良拉到了門口。

當大廳隻剩下徐烈一個人時,他才感覺到這地方確實磣得很,明明一絲風都沒有,心裏卻哇涼哇涼的,陰氣逼人。

呆了不到十分鍾,他便走了出去,嘴裏含著的已經是第三支煙了。

“烈少!”業哥很客氣地叫了一聲,拍了拍他身旁的石凳。

施正奇瞅了徐烈一下,皺著眉頭把臉轉向了另外的方向,顯然還在為杜琳的恨著徐烈。

方叔一副神鬼莫測的表情,半閉著眼,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心裏想著什麽。

張秋和肖良還在不遠處低聲交談著,背對著大廳的門口,並沒注意徐烈走了出來。

徐烈對業哥表達出來的好意倒也不好視而不見,坐下後,也不說話,依舊一支接著一支地抽著煙。

“你打算怎麽辦?”業哥拿過徐烈手裏的煙盒,取出一支點上後,問道。

徐烈沉默了一會兒,才反問道:“你的意思呢?”

業哥一愣,想不到徐烈會問自己的意見。施家和張家的鬥爭是上上一輩的事了,況且他隻是在施家的合作夥伴方叔的手下做事,對於兩家的矛盾知道一些,卻不夠多,何況他也不清楚徐烈手上的籌碼到底有多少。

“我不知道!”業哥搖頭道。

徐烈淡淡一笑:“我也不知道!”說完,他站起身,朝張秋和肖良走了過去。

業哥心下一凜,抬頭往方叔那看了一眼,又把頭低了下去。

“火化後想法子把骨灰換到範仁家人的手上吧,”徐烈平靜地道:“再給他家裏人一筆錢。”

張秋點頭道:“應該的。”

喪葬費是由公安局出,但像範仁這般突然身故的,公墓方麵還要去交涉一番。在宋州徐烈和寧雨偷換了一具屍體,火化後骨灰還沒下葬,放在家中。葉誠開雖說按烈士補了一筆錢給範仁,畢竟數目不大。

考慮到他兒子才五歲,妻子又下崗了,給予一些經濟上的補償,算是朋友間的情義吧。

“如果可以的話……”徐烈沉吟了片刻後說道:“讓範仁的妻子到恒星來吧。”

張秋微微頷首,算是答應了徐烈的安排。

過了一陣,等去和火葬場溝通的方叔手下回來後,得知安排好了明日一早第一爐火化的事,方叔、業哥和施正奇便帶著人先行走了。

徐烈和張秋上了肖良開過來的車。

由於實在過於憋悶,回到酒店又杯了半瓶紅酒,過不多久,兩人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七點未到,肖良把一身酒味的徐烈搖醒了:“八點就要進爐了!”

市區離火葬場有一段距離,開到那裏時,裏裏外外都停滿了車,濱海最近死的人不少。其中有兩輛還是某個國營單位組織的公交車,下車後,帶隊的領導像是認識業哥,和他打了一聲招呼。

“是市委辦公廳的車……”業哥有意無意地說著,像是在解釋什麽似的。

徐烈揉了揉滿是血絲的雙眼,一副幹我屁事的模樣,也不理會他,接在張秋的後麵走了進去。

火葬場的焚化爐在開追悼會的一溜小廳的對麵,中間還隔著數間辦公室,在這一排平房的對麵是祭拜的地方,在它的左麵是八門禮炮,後頭是燒毀死者身前衣服的焚燒池。

站在焚化爐門口的走廊裏,旁邊走過來一個打扮得像學校裏樂隊指揮的女孩,一本正經地道:“先生,要點歌嗎?”

徐烈一愣神的當口,那女孩拿起手中的本子遞到他的眼前:“《渴望》,適合送給親人,《送別》,適合送給朋友,《一千個傷心的理由》,適合送給愛人……”

“一邊去!”業哥扒拉了那女孩一下,瞪了她一眼。

“別這樣!”徐烈淡然道:“來一首《送別》吧。”

那女孩感激涕零地從徐烈手裏接過一張百元大鈔,向旁邊轉角處招了招手,三個年紀都不大的少年竄了出來。

每個人手裏都拿著各種不同的樂器,有軍鼓,有鑼,有小號,幾乎就真的可以算是一個小型樂隊的模樣了。

“到了!”張秋指了指前麵,說道。

走廊盡頭的小窗打開,火葬場的人拿著單子對了一下後,點頭道:“第一位範仁。”說完後,他走到一旁的房間裏,在牆上的小黑板上寫下了範仁的名字。

站在那間房裏能夠看見焚化爐的位子,隻距離了十米左右。

焚化爐一共有三座,像停屍房裏一樣,把屍體推進一格一格的焚化爐裏,過一陣再拉出來就剩下一堆白灰了。

火葬場的人拿把單子的副本給了另外一名工作人員,那人朝冰庫方向走了過去。

徐烈靠在牆上抽著煙,旁邊那女孩還在不斷地問周圍的人要不要點歌,施正奇斜眼看著她,不知心裏打的什麽鬼主意。

肖良提著兩大袋的祭品走到走廊邊的長椅上,把東西放下了,從裏麵抽出一把黑傘,問道:“等會兒要不要擋一下?”

徐烈搖了搖頭,鬼魂之說他是不信的,用黑傘護靈更是無稽之談了,在場的沒有範仁的親人,捧骨灰盒的事誰幹都不合適,打傘就更別提了。

等了不久,工作人員推著範仁的遺體到了走廊處,見徐烈和張秋一行人都沒有要再多看一眼的意思,便徑直推到了焚化爐前。

“等等!”徐烈突然叫道。

工作人員很不滿地瞥了他一眼,又不好說什麽,把剛打開的爐子又關上了。

徐烈揭開白色的被單,看了一眼範仁那凍得鐵青的臉,平靜地道:“你走好,事不會就這麽完了的!”

聽到這話,站在身後的張秋和肖良身子輕微的一震,知道徐烈終於下定了決心。

眼看著範仁被推進焚化爐後,徐烈沉默地轉過身,一把拉開在和那女孩搭訕的施正奇,朝停車場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