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房破舊不堪,木製的房梁早被蟲蛀空。早上剛下過一陣雨,用石棉瓦和稻草蓋成的屋頂不時還會滴下幾顆水珠,濺到地麵泥濘的水坑裏,濺起不大的水花。朝東麵的地方堆滿了碎裂的紅磚和柴禾,平日這裏都是存放廢棄物的場所。
周寧昌被肖良的戰友用拇指粗的麻繩捆成一團蜷縮在西南麵的牆角處,離他大約十米遠的方向借著肖良照過來的強力手電能看見,五個重疊的身影正瑟縮著**地擠在一處取曖。
幾天來負責看守的都是肖良的戰友,三名年齡與他相仿的年輕人。其中有一個身高幾乎接近一米九的叫王彭,是肖良當時在特種部隊裏最好的朋友。
“烈少,”王彭見徐烈進來,走到一旁,說道。
“沒出什麽事吧?”徐烈一是怕寧雨的人先查到周寧昌的下落,二是怕村裏的人走漏風聲,到時公安局一插手,事情就不好辦了。
“沒有,”王彭咧開嘴笑了笑,相比以往在金三角的槍淋彈雨,地上這幾位,根本就不夠他吃的,“良哥交代的活,怎麽著都得辦好。”
肖良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都是過命的交情,到不用說什麽客氣話了。
徐烈走到周寧昌的身邊,踢了踢他的肚子,說道:“起來吧,裝什麽死。”說完,他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上麵。
不知王彭用了什麽手段,周寧昌整個人已經完全走了樣,倒不是說身體上,而是氣質上,那種迷茫恐懼的神情,與他原來陰冷囂張的氣勢判若兩人。
“他把事情都招了,是李鐸那小子讓幹的,”王彭皺著眉問道:“要不要將李鐸那小子也……?”
徐烈搖了搖頭,他不想把事情弄得太複雜,李鐸恨自己那是情有可原,但如果光為了對付李鐸而花這麽大的工夫,就不值了,他的目的是為了對付李世鋒,而想要一次將李世鋒擊垮,辦法就沒那麽簡單了。
“烈少,你是不是先……?”王彭舞了舞不知從哪摸出來的柴刀,陰聲問道。
“沒必要髒了我的手。”徐烈陰寒的聲音讓周寧昌的心猛地一跳,大叫道:“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王彭狠狠地用刀把敲在他的臉頰上,截斷了他的呼喊聲,同時響起的還有“咯嚓”地破碎音,連站在身後的肖良都暗地搖頭,他下手還是太狠了。
“先關他兩天,再交給公安局打發吧。”徐烈陰著臉走到那幾個出手的旁邊,用力一腳踹到其中一人的身上,冷冷地道:“你他媽狂啊?你跳啊?操!”
那人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卻連轉過臉來的力氣也沒有,被王彭關了幾天,肚子裏空得隻剩下胃酸,再加上王彭三人接連不斷地在他們身上試驗著軍隊裏學到的技巧,現在看過去,眼睛一片血肉模糊。
“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些人?”徐烈看出王彭是個狠角色,但他不希望跟在身邊的人手上的血腥味太濃了。
似乎他也察覺到了徐烈的顧忌,說道:“可以製造一場車禍,把他們身上的傷遮蓋掉,也不用取了他們的性命。”
徐烈點了點頭,如果能這樣是再好不過了,見肖良也表態在技術上並沒有多大的問題後,他鬆了口氣,問道:“錄像帶呢?”
王彭轉過身,在角落的碎磚堆上取下一個藍灰色的背包,遞給徐烈,笑道:“都在裏麵。”
“你確定沒有問題?”徐烈用手掂了掂,大約有三到四盒的模樣。
“絕對沒問題,”王彭笑道:“沒見過豬走,也吃過豬肉。以前跟緝毒警察合作的時候,看得多了,絕對沒有破綻。”
徐烈滿意地把背包扔給肖良,說道:“這些人就按你說的處理吧,事後錢會讓肖良轉到你的帳戶上。”
“謝謝烈少。”王彭恭敬地把徐烈送走了……
“王八蛋!”李世鋒後頸上的青筋一條條地豎起,搖控器被摔碎在地麵上,對麵的電視機上的圖像定格在了最後一個畫麵。
“姑父,”許婧沒料到李鐸膽大包天,竟然與周寧昌合謀指使人去殺徐烈,她一時間方寸大亂,見李世鋒發火,卻找不到適合的詞語安慰他。
“或許……或許事情還有轉機……”許婧猶豫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話來。
“轉個屁!”李世鋒指著電視機上的畫麵,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你……你剛才也看見了,那些人說什麽,說是李鐸指使他們幹的,李鐸是主謀!操!”
許婧搖了搖頭,這兩盒由宋州市公安局派人送來的錄像帶,完全能夠作為起訴李鐸的重要證據。謀殺案的主謀,會判多少年,隻怕不會少於二十年吧,幸好徐烈沒死在那些人的刀下,要不然……
“等等,”李世鋒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說,你說葉誠開派人送這些過來是什麽意思?”
“會不會是提前讓姑父你心裏有個底?”許婧試著猜想道。
“不會不會,”李世鋒雖然與宋州官場隔得遠,但葉誠開的事情多少還是聽許江說過的,那是一頭老狐狸,“他難道是在示好?”
“示好?”許婧試著李世鋒話中的意思,“姑父是說他想放李鐸一馬?”話說出後,許婧又感覺自己有些一廂情願了。這可是由寧長明下令成立專案組處理的大案要案,李鐸既然身為主謀,哪有可能開脫。
“有可能,非常有可能。”李世鋒聽了許婧的話,越想越是這麽個理。如果葉誠開手裏已經有了起訴李鐸的證據,他又不在第一時間交到檢察院手中,而送到自己這裏,他除了這個意思,還有別的意思嗎?
那他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李世鋒見事情有了轉機,心中的怒火也消彌了一些,腦子快速地轉動著。
錢?對,錢,一定是錢!李世鋒終於找到了答案,他最熟悉也最多的東西。想到這裏,他又回想到送錄像帶來的那個年輕人特意提到的一句話,“葉局希望李董事長盡快做決定,最好在一天之內。”
葉誠開為什麽這麽急,大概是由於來自於寧長明的壓力,李世鋒想著站了起來,走到辦公桌前,來回地踱起腳步——每當他思考到重要的事情時,都會這樣,許婧也習以為常。
“你快去下麵的公司提一千萬,要現金,不要走銀行。”李世鋒掙紮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畢竟自己隻有這一個兒子,兒子的命比錢更重要。
“要不要通知財務?”許婧跟李世鋒時間不短,猜到他要幹什麽。
“不用,”李世鋒擺了擺手,“這件事隻要你和我知道就行了,連你父母都不要去說。”自己的妹妹李霜梅倒還不怎樣,要讓許江知道了難保他不會做出什麽丟卒保車的事來。
李世鋒太清楚許江這個妹夫了,他能從一個供銷科的科長爬到今天的位子,用的手段拿四個字來總結就是——“不擇手段”。李鐸一條命對於許江的仕途而言,誰重要,許江的心思,李世鋒不會不明白。
“我去辦吧。”許婧雖然不喜歡李鐸這個表弟,但無論如何他都與自己從小一起長大,要說一點感情也沒有,那是瞎扯,更何況自己還在李世鋒的手下,李鐸進去了,牽扯天演,對誰都沒好處。
一千萬的現金又無法走銀行,天演集團下麵十幾家公司的現金幾乎都被許婧在三個小時內都提走了,到下午三點的時候,她終於提著兩大箱鈔票出現在了天演集團的總部。
“你去還是我去?”李世鋒問完後,抓起皮箱,“還是我去吧。”他不是不相信許婧,隻是他想順便去看看李鐸,也想當麵問問葉誠開,案子的進程到底怎麽樣了。
等李世鋒離開後,許婧招了一輛直奔臨江市政府……
“你們在什麽地方發現的?”寧雨收到消息,霍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問道。
“在安寧縣的一處斷崖下,”範仁手裏拿起剛從電話裏收到的報告,“人都受了些傷,但沒有生命危險。”
終於給十幾天的調查現出了一縷曙光,寧長明和葉誠開帶來的壓力,可真不是人受的。寧雨差不多隔一天就要到市政府去做一次報告,葉誠開倒好,完全把手一甩,什麽都不管。
“確定是野子?”寧雨不太相信會有這麽好的事,所謂的柳暗花明又一村那是戲文裏唱的,做刑警這幾年,可從沒遇上一回。
“安寧縣公安局的人已經確定了,”範仁笑問道:“我們還需不需要跟下去看看?”
“不用了,”寧雨擺擺手,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紙條,皺眉道:“你帶幾個人去這個地方。”
“花園村十五號?”範仁不解地問道:“這是……?”
“110轉過來的,”自從成立專案組後,李暄也鼓動宋州電視台與公安局開啟了專線電話和有獎舉報,但十多天來大部分都是假消息,110也膩味了,到前幾天,大概是市民的熱情也消減了,舉報電話減少了許多,這是今天收到的第一個舉報電話。
“那附近沒有派出所,還是你去一趟吧。”花園村在離宋州最近的興業縣附近,四周都幾乎是荒棄的水田,村裏都出外打工去了,派出所設立的地方在縣城裏,距離較遠。見範仁閑著,寧雨想倒不如讓他去一趟。
“好吧。”範仁也不抱太大希望,接過紙條,下樓上了車……
燕西飯店的雨燕閣裏,於山捧著杯紅酒,走到徐烈的身旁,笑道:“烈少可真會挑地方,這裏可稱得上燕西最有景致的包廂了。”
徐烈眺眼望去,被小雨淋濕過的臨江城有一副煙雨迷蒙的模樣,被水滴砸在水麵上畫成一圈圈的燕子湖上,不時飛過幾隻黃眉鳥。
“都是於老板會享受,要不然我也沒這福份。”徐烈笑道。雨燕閣位於燕西的東側,這間包廂的特別之處在於本來樓層尖型的轉角被改成了平角,讓坐在裏麵的賓客視野更加寬闊。
於山笑了笑,走開了。
“這麽快就趕回來,是不是有什麽事?”張秋皺眉問道。
“等著一場好戲上演。”徐烈一口幹完了杯裏的澄汁,朝張岑走了過去。
張岑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旗袍,將蜂隆的酥胸與細窄的腰肢都完美展現在眾人麵前,如若不是冷若霜雪的麵容跟徐烈半公開的關係,不說別人,隻怕趙磊趙剛兄弟便不會放過了她。
“怎麽不理人呢?”徐烈加滿了飲料,笑著坐在她在身旁。
張岑細長的眉角輕輕往上一跳,冷冷地說道:“對不起,這裏有人。”
“有人嗎?”徐烈苦笑著轉頭望了望四周。
張岑扭過頭把目光投往另一邊,不想理會他。
“哎喲!”徐烈突然叫了一聲,手按在肋部受傷的地方。
“你怎麽了?”張岑低下身,關切地問道。
徐烈一把抱住她,吻了一下,笑道:“讓你裝。”
張岑臉一紅,推開了徐烈,麵容卻沒有剛才那樣冷淡了。在宋州的病房裏,她記得謝靜著緊地握著徐烈的手時不顧一切的眼神,那樣的可以為徐烈死的眼神,張岑自問做不到。
“靠過來吧……”徐烈將她的臉龐放在了自己的是肩膀上,輕輕地攬著她的腰部,兩人依偎著。
這時,苻迪突然從門外衝了進來,叫道:“出事了!”
廳裏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在他的身上,新恒星的管理層都知道苻迪今天是因為要留守在公司觀察天演的動向而遲到,不知他收到了什麽消息。
“李世鋒被捕了!”他的話像一顆深水魚雷,所有人都被炸得跳了起來。
“你確定?”張秋小心地問道。拋開天演深厚的背景,光是李世鋒與許江的關係,公安局怎麽可能向他下手。
苻迪肯定地點了頭點:“是寧長明親自下的逮捕令,葉誠開動的手。”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所有人都關注地圍在了苻迪地身邊,隻有徐烈,一副穩如泰山的模樣靠在椅子上,仿佛事先就知道了似的。
“現在傳過來的消息有些太玄乎了,”苻迪苦笑道:“還是與烈少受傷的事有關。傳聞是李世鋒讓周寧昌下的手。周寧昌最被捕後把一切都交待了出來,所以寧長明才在大怒下讓葉誠開動手抓了李世鋒。”
張岑訝異地搖了搖頭。張秋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樣。以他們對李世鋒多年來的了解,他不會是在這樣關鍵時刻——天演就要大規模與恒星正式開戰的時刻——會犯混做出這麽冒險的事的人。
李世鋒人雖然又狠又穩,下手絕不留情,但涉及到黑道方麵,張秋還是不敢相信真的是他做的。
他瞟了一眼神態安詳的徐烈,突然心裏冒出了一個念頭,會不會是他下的套,讓李世鋒去鑽?但是他是怎麽做到的呢?……
“李董事長怎麽有空到寒舍來?”葉誠開見李世鋒不避嫌專程登門到訪,嘴一下合不上,訝異地望著他。
“能不能讓李某進來說話?”李世鋒在門外伸過頭跟葉誠開的夫人和兒子打了一聲招呼。
“請進。”李鐸畢竟隻是有嫌疑,還沒定案,李世鋒特意登門,以他的身份,葉誠開倒不好拒之門外了。
“你們上樓去吧,我跟李董事長有事要談。”葉誠開把妻兒都趕上了樓,有些事他們是不方便知道的。
“葉局,”李世鋒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我知道我來得有些冒昧,先請葉局不要見外。”
李世鋒的話還是說得比較得體的,葉誠開笑著點頭道:“李董客氣了。”
“雖說我李世鋒一直都在臨江發展,最近才到宋州來,沒先來拜訪葉局,是我的不當。”李世鋒掏出煙遞給葉誠開,早在來之前就打聽過葉誠開喜歡抽煙,而且喜歡的還是一千六一條的“至尊南京”。
“客氣,客氣。”葉誠開來錢的路子多了,但在寧長明手下幹活,可不敢隨便伸手,隻有偶爾的機會抽到“至尊南京”,喜歡的就是煙裏的味。
李世鋒雖說不是第一回送禮,可這一回的數目畢竟太大,他還想試探一下葉誠開的態度才行,“聽說主要的嫌疑人已經被逮捕了?”
野子被寧雨讓人從安寧帶回來的消息才過不到三個小時,李世鋒的管道可不少。葉誠開笑了笑,打著花腔:“還不清楚,都是寧大隊長在辦。”
李世鋒見葉誠開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暗罵了一句,真是老狐狸。
“那周寧昌的下落呢?”李世鋒問完話後,連忙道:“我這話問得不妥,葉局要不方便的話,可以不說。”
葉誠開還真說不說,笑眯眯地望著他。
李世鋒被他望得有點發毛,勉強笑道:“不過老周怎麽說都是我生意上的搭檔,要事情真和他有關,我想先一步得到消息,也要提早安排。”
安排什麽?安排你兒子跑路嗎?葉誠開不屑地想道。
“倒是在幾個小時前收到了消息,已經派人去查了。”範仁帶隊到興業縣的事,他也是在不久前跟寧雨通得電話後才得知的,葉誠開可不怕告訴他這一點,他也想試探看李世鋒的反應,看事情是不是與他也有關係。
李世鋒的心一緊,寄給自己的錄像帶上周寧昌不是已經被公安局掌握了嗎?怎麽這會兒又說才發現呢?難道葉誠開在試探自己?
“那什麽時候能有確切消息?”李世鋒大著膽子問道。
“也許一個小時,也許幾個小時,也許一天,也許幾天,誰能說得準呢。”葉誠開被徐烈這件事弄著白頭發都不知道多了多少根,心情著實不好,也就沒給李世鋒什麽好臉色看。
在寧長明的手下做事久了,即使是官場上的老狐狸也不禁沾上了寧長明的傲氣。你李世鋒在省政府有關係,臨江市政府有關係,到了宋州地盤上,我可不會對你太客氣。葉誠開要是讓他主動去查李世鋒,他沒那個膽氣,但你要送上門來,也不用給你什麽臉麵。
李世鋒表情有點尷尬,許江當著自己的麵也不敢這麽說話,你一個小小的宋州市公安局長竟然不把我放在眼裏,遲早有你好受的。
但一想到兒子的事,李世鋒就不得不低聲下氣,他擠出一副笑容,說道:“葉局能不能抽空下樓一趟?”
“幹什麽?”葉誠開雖然這麽說,但也有些好奇,跟他來到樓下。
李世鋒的奔馳S500正停在院子裏。他領著葉誠開走到車廂後,按下開關,一把打開,隻見裏麵整齊地碼滿了百元大鈔。
“葉局,明人不說暗話,我兒子的事……”李世鋒說到這裏突然發現葉誠開臉色不對。
“好你個李世鋒,你竟然敢公然行賄!”葉誠開勃然大怒,指著車廂裏的人民幣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