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公安局審訊室裏,徐烈的背離椅子約有五厘米的距離,他背上的傷還沒痊愈,靠上去還會生疼,肋部的傷口更不能輕易的觸碰,出院時主治醫生還特地警告了“兩個月內不能進行劇烈運動”,他的潛台詞就是“不要有**”。

不是第一回坐在審訊室裏了,上一次是因為襲警的事,而這一回卻是因為李世鋒的證詞。

“徐總,”寧雨私自帶徐烈到局裏,瞞過了葉誠開和寧長明,就連範仁也不知曉,“你出院那天在華莊就餐後,去了什麽地方?”

“我跟我的司機肖良去了肖家村,”徐烈聳了聳肩,他相信王彭一幹人的手腳,不會留下什麽手尾,“我母親借住在他家裏。”

寧雨掏出一張紙,放在了桌麵上,說道:“據我們調查,你與肖良在九點半到十點之間並沒有到他家去,這是陳芳的供詞。”

“當天路上下了雨,我特意讓肖良開慢了些車,在肖家村門口又買了一些東西,擔耽點時間。”徐烈在來的路上就與肖良對過詞了,說的話滴水不漏。

寧雨皺了皺眉,前幾天周寧昌被發現的時候,範仁帶隊去興業縣花園村把人帶回來,他似乎有些神智不清,嘴裏一直都喃喃念著徐烈的名字。

在昨天,李世鋒突然到葉誠開的家中公然行賄,已被寧長明下令逮捕,這一切,讓寧雨懷疑是否是新恒星對天演的反擊。

特別是事後李世鋒提供的錄像帶,明顯有人在徐烈事發後將野子、周寧昌一幹人都非法拘禁起來,製造了這兩盒錄像帶。

而法醫對野子一行人的驗傷報告中也有說明,除了墜落山崖的擦傷撞傷外,還有一部分用鐵器攻擊產生的瘀傷。現在他們還在醫院裏,並未脫離危險期,即使醒過來,因為有周寧昌的前例,也無法保證他們就能清楚地說明事情的經過。

但就算錄像帶是偽造的,李世鋒的公然行賄還是被反貪局和紀委重點關照,為此事,聽說臨江市主管工業的副市長許江正在省政府上下活動,大力斡旋。

寧雨綜合上麵的分析,直覺感到徐烈與這件事脫不了關係。與徐烈有限的幾次接觸中,她總感覺徐烈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被人這麽陰了一手,會做出如此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徐總還不願說嗎?”寧雨雙手合在一起,放在桌上,亮麗的麵孔上一對極迷人的大眼睛裏寫滿了肅然之色。

“我不知道寧隊長的意思是什麽?”徐烈心知寧雨帶自己過來是沒有知會葉誠開和寧長明的,要不然至少來之前兩人都會先和他通下氣,不會這麽莽然。

“野子和周寧昌是不是在被公安局發現之前就落在了你的手上?”寧雨的話問得非常犀利,不帶一點情麵。

“笑話,”徐烈冷然道:“他們要落在我的手上,你覺得他們還會活到現在嗎?”

寧雨無言以對,這也是她迷惑的地方,以徐烈的性格沒理由會放這些人再活著出來,難道自己猜錯了?

“李世鋒被捕的事想必徐總收到消息了吧?”寧雨想從側麵打開缺口。

徐烈笑道:“政商兩界有些能力的人都聽說了,你覺得呢?”李世鋒被捕算是一件讓政壇商界都極為震動的事,以他在省內浸yin多年的關係網,居然會折在葉誠開的手上,讓人極為不可思議。

“徐總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寧雨抬了抬頭,示意旁邊的記錄員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看法?”徐烈的笑意有點冷,“自作孽不可活。誰讓他有個好兒子呢?”

寧雨眼神有些淩厲,顯然局裏把李鐸列為第一號嫌疑人的事並沒有瞞過徐烈,是誰告訴他的?會是葉誠開嗎?

“天昌倒下,恒星在省內一枝獨大,徐總發財了。”寧雨表情冷淡,整件事看起來最後受益人還是徐烈。

“你以為即使此事與李鐸、李世鋒無關,他們又會對恒星有什麽影響嗎?笑話!”經濟方麵的事,徐烈大有嘲笑寧雨的資格。

寧雨依舊冷冷地揮了揮手:“徐總好大的氣魄。”

徐烈這回沒有再搭她的話,而是問道:“我可以走了嗎?我可沒寧隊長這麽閑……”

“你……”寧雨兩個多星期來一直為徐烈的事忙前忙後不說,累得一張明豔的臉龐都長上了數顆青春痘,這對她來說,可不是好事。可沒想到徐烈不但不領情,反而冷言冷語地嘲諷自己。

“帶他出去。”寧雨早知道徐烈不是一塊好啃的骨頭,也沒打算在他身上撈到什麽有用的線索,隻是想解開心裏的疑惑,現在再談下去,徐烈嘴裏肯定沒好話,不如先放他走。

徐烈笑著站起身:“謝了,寧隊長。”

……

“天氣預報,最近幾天由於沿海三省的台風影響,省內將會有一場百年罕見的暴雨……”肖娟擰了擰收音機,臉色不是太好。

“昨天夜裏的大雨到現在還沒停,不知怎麽搞的。”宋超急急忙忙地從縣裏趕了回來,天氣實在不好,一切工程都減緩了進度。

“聽說已經突破了第一道警戒水位……”肖娟搖了搖頭,“出門的人也少了,會對網吧的生意有影響。”

“我倒是收到風聲,”宋超把頭挪到肖娟的耳旁,低聲道:“如果暴雨再持續兩天的話,上遊的紫金潭水庫就要支撐不住了……”

“要放水?”肖娟吃了一驚,“那整條桃花江……”

“大概是這麽個意思,”宋超歎了口氣,“曆年來宋州一進入夏季,就會漲洪水,倒不是什麽稀罕事。”

“怕就怕到時紫金潭水庫放水帶動水位進一步上漲,會危及到人們的出行……”肖娟擔心道,“也不知道會持續多久。”

“不用太擔心了,擔心也沒用。”徐烈推開門,出現在宋州恒星的總經理辦公室裏。

“烈少,”肖娟先點頭與肖良打過招呼後,問道,“局裏沒什麽事吧?”

徐烈搖頭笑道:“還能有什麽事,還不是那一件案子。”

“既然人都抓了,怎麽還讓你過去?”宋超倒了一杯水給徐烈,又問肖良要喝點什麽,肖良搖了搖頭,示意不需要。

“對一下口供,”徐烈不想讓他們知道一些不必要的訊息,“對了,剛聽你們說到紫金潭水庫放水的事……”

“嗯,我也是從安寧縣回來路過興業縣時聽人說的,”宋超想了想,說道:“紫金潭水庫位於興業縣的榮響鎮,是宋州最大的水庫,處於宋州市的上遊。我當時停車買煙,正好碰上從水庫裏換班回到興業的調度員,他說現在水庫的蓄水量達了到百分之七十,如果到百分之八十的時候,降雨還不能減小的話,就有可能要開閘放水,用來減少水庫的壓力。”

徐烈點了點頭,紫金潭水庫建於五六十年代,已經有好幾十年的曆史,承受能力有限,不能像現在新建的水庫一樣承受百分之百的蓄水,到百分之八十就幾乎是他們的極限了。

“可這雨一點減弱的跡象都沒有……”宋超望著窗外,他和徐烈一樣,剛從外麵回來,雖然是在車裏,但褲角都被雨水打濕了,還沾上了不少的泥水。

“現在還是用人工統計?”宋州恒星使用的網吧管理軟件是從廣州一家軟件公司購買的,並不太適合連鎖網吧使用,匯總部分還是采用人工統計,“我指的是客流量和空機率。”徐烈怕肖娟不明白,又補充了一句。

“嗯,烈少是想看這兩天的統計報告?”客流量和空機率是網吧的兩大指標,肖娟用鼠標點開了桌麵的共享文檔,“今天的還沒送過來,隻有昨天的。”

“先看看吧,”徐烈把椅子移到肖娟的身畔,眼睛盯著屏幕上的統計數據,“有所下降,是因為暴雨引起的吧?”

肖娟點了點頭,“還不算太糟。由於我們網吧的區位和地勢都要比天昌的好,受到的影響也有限。”

徐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們猜這場雨還要過多久才停?”

肖娟和宋超望著淋淋瀝瀝地響著落雨聲的窗外,都搖著頭,猜不到。

“還有一個星期,”徐烈對這場雨記憶猶新,“一個星期後,整個宋州網吧業的格局將會改變。”

“烈少是指李世鋒被捕的事嗎?”肖娟還沒意識到徐烈話中的深意,思想還停留在原地。

“是另一件,”徐烈笑道,“李世鋒被捕算不了什麽,另一件事才是對天昌最沉重的打擊。”

望著徐烈和肖良離開的背影,肖娟和宋超都相顧茫然地搖了搖頭。

“烈少,你還在宋州?”在快進電梯的時候,孫育英拉住了徐烈。

“上回求你辦的事,你可要放在心啊……”孫育英近乎哀求地說道。

徐烈完全不記得答應過他什麽,苦笑道:“老孫,有事慢慢說。要不去你辦公室坐坐?”

“那敢情好。”孫育英領著徐烈和肖良來到恒星廣告的辦公室。因為恒星廣告身為恒星在線和宋州恒星的完全廣告代理商,再加上手中有宋州、沐陽的車身廣告十年經營權,以及數不盡數的戶外廣告經營權,公司半年來擴展的速度不在新恒星之下。

辦公場所除了與同一層的恒星在線、宋州恒星共享的辦公區外,五樓還有近兩百平米的設計人員的辦公區域。

“我想問的是臨江公交係統的車身廣告經營權的事……”孫育英見徐烈謝絕了自己遞過去的紅牛飲料,就坐在沙發上,問道,“有沒有眉目了?”

恒星廣告也是自己屬下的企業,隻是徐烈沒那麽多精力放在它身上而已,全都交與孫育英全權負責。他這一問起,徐烈才恍然。孫育英是提過這麽一回事,但自己因為太忙,倒真的是忘了。

“我給你一個電話……”徐烈接過孫育英遞來的簽字筆,在便簽上“唰唰唰”寫下一個電話號碼,說道:“這是王令明的秘書田文言的電話,你去找他試試看,能不能辦成,我不敢打包票。”

“田大秘書的電話?”孫育英如獲至寶地把電話小翼地放進了名片盒子裏,笑道:“烈少就放心好了。”

徐烈笑了笑,說道:“我就不多坐了,還有事,有什麽問題,你就直接給我電話好了。”說完,徐烈帶上肖良走了。

“你不去找謝總嗎?”肖良嘴裏指的謝總當然不會是謝雲,而是謝靜。

“上班時間,還是不要打擾她好了,”徐烈含笑道。自從免費郵箱和在線棋牌遊戲推出後,恒星在線整個係統都像加速運轉的齒輪,一刻也停不下來。

徐烈突然想到一件事,說道:“去肖家村。”

被暴雨洗涮了一整夜,進肖家村的路可不好走,肖良又要顧及路人,車速一直都不敢開快,但還是有些倒黴的家夥被凱迪拉克STS的車輪濺起的泥水弄髒了衣褲。脾氣不好的,還指著車子罵娘。

徐烈倒沒空搭理這些人,能不認識這輛車的都不是村裏的人,沒必要找他們的晦氣。

好不容易開了半個多小時,才停在肖良家的門前,徐烈下了車,拿出傘,擋住雨,走進天井裏,正看見陳芳穿著帶衣袖的雨衣,一盆盆地把花往裏屋搬。

“嫂子,”徐烈叫了一聲,讓肖良過去幫忙。

“我媽呢?”雨聲打在屋頂和地麵,非常嘈雜,徐烈提高了聲音才讓陳芳聽見。

“在裏麵。”陳芳往裏一指,繼續加緊手腳。

“媽,”徐烈把雨傘放在屋簷下的房門邊上,拉開門,叫了一聲。

“你來了,”淩素芬坐在床邊,前邊搭成了一個碳火爐,看上去臉色不是那麽好。

“你病了?”徐烈擔心地問道,把手放在了淩素芬的額頭上。

“昨晚沒睡好,著了涼,”淩素芬笑著掰下徐烈的手,輕輕地撫著,“這幾天下了雨,村子裏又不像城裏有那麽多樓房能遮住風,有些冷,就讓陳芳支了個火爐。”

“沒事就好,”徐烈鬆了口氣,母親隻是著涼,自己倒有點大驚小怪了,“要不然接你回家住吧?”

“不用,”淩素芬笑道,“住了這麽久,也習慣了,挺好的。”

徐烈點了點頭,既然母親堅持,自己不好說什麽。不過肖良家的屋子確實也太舊了些,倒讓他想起了村長肖世明幾個月前提的那件事。

“良哥,”徐烈走到屋簷下,叫道,“你去看看村長有空嗎?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好。”肖良正好幫陳芳把花挪完,想出去買些熟菜,順路到村長家打聲招呼,方便得很。

肖世明比肖良先過來,他兒子肖劍也跟在後麵,手裏還提了一些臘味。

“過來就好了,還帶什麽東西。”徐烈笑道。

“都是過年剩下的,村裏人也沒什麽好東西,就這些算得上特產,還拿得出手吧。”肖世明客氣地把東西遞給了陳芳,由她來打理。

“小劍,”徐烈這話一出口,自己有點想笑,後麵加個“人”字就更妥當了,“最近還好吧?有沒有再惹事?”

肖劍嫩臉一紅,上回周寧昌派人到肖家村的電腦室——那時還沒改成網吧——搗亂時,他下手可不輕。不過也因為那樣,徐烈把他提升成了副店長,主管服務員。

倒不是因為他出手夠狠,而是因為他既是村長的兒子,在村裏年輕一輩裏號召力又強,能震得住從村裏招的那些服務員。

“烈少,你就別拿他開玩笑了,上回的事還不夠給他一個教訓的嗎?”肖世明埋怨了兩句,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了陳芳剛支好的小桌上。

“你上次跟我提蓋樓的事,還能辦嗎?”徐烈抓起桌上的一副撲克,拍了拍,把牌倒出來。

“烈少打算在村裏蓋樓?”肖世明把牌合在一起,洗了幾遍。

“隻是有個想法,”徐烈笑道,“要蓋的話,就準備與肖良一同蓋。”肖良家的屋子也不太結實了,長久住下去,對玲瓏也不好。

“烈少準備要多少地?”村裏的宅基地都是按人頭分的,要是徐烈與肖良一同蓋,倒能省不少的事,肖世明要再“幫”一下忙的話,地是沒有問題的。

“用不了多少,”徐烈見過肖世明家的別墅,笑道:“能與村長差不多就可以了。”

肖世明笑了:“我那是自己瞎蓋的,上不抬麵,烈少又說笑了。”

“夠用就行,”徐烈笑著接過肖世明發過來的牌,“要不然蓋一個療養基地吧?”

“療養院?”肖世明對徐烈這種變態的跳躍性思維,完全摸不著頭腦。

“嗯,主要是讓員工度假用,”徐烈笑道,“你要能把地給我免費拿下來,我打算投個三五百萬,給員工分福利。”

“在這裏,合適嗎?”肖世明可沒多大信心,在村裏建療養基地,怕隻有徐烈才想得出來。

“試試吧,不試怎麽知道?”徐烈把牌一丟,笑道:“大小鬼,炸彈,這回村長完了吧?”

肖世明苦笑地搖了搖頭,他被徐烈的話完全吸引住了,這一局輸得有點冤。

“花卉公司拿二三十萬出來還是沒問題的,”陳芳不知徐烈怎麽突然問起公司的帳目,“烈少是要急用錢嗎?”

“我中午的時候與村長談妥了,他將村西的宅基地分了三塊給你們,”徐烈望著吃驚的肖良和陳芳,笑道:“錢都拿出來吧,蓋一棟別墅,總比老住在這裏好。”

肖良一直都有這個打算,但由於花卉公司的分紅要到年底才實行,自己的工資雖高,要用來蓋樓還差了很多。

現在徐烈發話了,肖良和陳芳都不知怎麽謝謝www。qb5200。Com才對。

“但這錢裏也有你一份呀!”陳芳在花卉公司的股份還是比較少的,徐烈依舊是大股東。

徐烈笑著搖了搖頭,“到時讓我媽也住進去,就算有我一份好了。”

徐烈這樣說完,才終於讓陳芳有些安心了。平白拿徐烈那麽多錢,本份老實的她總感覺不對勁,對不住徐烈。

“大棚還能支撐得住吧?”徐烈望著越來越大的雨,問道。

“林業學校的學生在大雨到來前就讓我換了一種材料,”陳芳手下農林專業畢業的大學生可有好幾位,“我剛才過去看了,沒什麽問題。”

“那就好,”徐烈眺向遠方,想道,隻怕現在有問題的是天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