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鄉 第一五九章 從飛鴿到永久

“你是這個鄉的書記麽?”女少校輕輕地將手收回,清脆的聲音之中帶著一絲疑問。

“以前是,過了今天,就不是了。”王子君雖然覺得有點遺憾,但是他也不能老是抓住人家女孩子的手不放。

莫小北點了點頭,回頭就朝著那輛軍車走了過去,就在她登上軍車的那一刹那,突然扭過頭來對王子君說道:“你從政,真是可惜了。”

軍車呼嘯,瞬間功夫,就已經不見了蹤影,飛揚的塵土,就好似一道土龍,騰空而起,又淡然下落。

可惜了,真的可惜麽?王子君反複咀嚼著這句話,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走吧。”王子君朝著小曹揮了揮手,轉身就要朝著吉普車走過去。不過那在一旁等著他的王孝兵卻伸手一攔道:“王書記,俺知道你今天就要離開俺西河子鄉了,俺這個人不會說話,感激的話都藏在肚裏了,你就給俺個機會,讓俺請您吃頓飯吧!”

“老王,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縣裏還等著我談話,再說了,我這次去也就是交流兩年,又不是不回來了,以後機會還多著呐!”說話之間,王子君拍了拍王孝兵的肩膀,就上了吉普車。

在王孝兵不舍的眼神之中,吉普車再次啟動,呼嘯之間,就駛出了西河子鄉的管轄之地。望著兩鄉交界處綠色的跨路廣告牌上的幾個大字,西河子鄉歡迎您,王子君的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重生之前,他在這裏折戟沉沙,重生之後,他又再次離開了這裏,不過這一次的離開,卻是走向了一個更高的崗位。

我還會回來的!

…………….

北風呼嘯,王子君坐在陳舊的辦公桌前,翻動著一份份紅頭文件,離辦公桌兩米多遠的距離,一個半新不舊的煤球爐上正冒著藍色的火苗。

王子君透過窗戶歪著腦袋看天,迷迷蒙蒙一片黃塵,太陽在塵土後麵,溫潤平和,隻是有點糙,像一塊打磨過的毛玻璃似的。

冬季,蒼白的太陽被凜冽的北風早早趕到了西山後麵,夜就顯得愈發的漫長了。王子君想起來昨天晚上的一個夢。在夢裏,他又回到了西河子鄉,在夢魘之中似乎還見過他熟悉的人,醒來之後卻是日月一新了。

王子君來蘆北縣已經三天了,盡管在全省幹部交流大會上,省委書記林澤遠再三強調要切實把選派幹部當成正式幹部來任用,市委書記熊澤輪也高調承諾,要堅定不移的貫徹落實省委指示精神,紅玉市市委組織部成批的把王子君他們這些選派人員各自送到任之後,就被閑置了。

想想當初的出發儀式,省委組織部搞得頗為隆重。所有的領導與選派幹部共同合影,王子君還作為選派人員代表作了表態發言。

當天的王子君算是出夠了風頭,當無數雙眼睛盯著作表態發言的王子君時,王子君說我隻講三句話,一是處理好掛職與任職的關係,從掛職的“飛鴿牌”幹部向“永久牌”幹部轉化,處理好兩年同長遠的關係,把兩年當一任,為官一任即使不能造福一方,也要為當地老百姓辦幾件實實在在的好事;二是與當地領導班子打好夥計,幫忙而不添亂,攬事而不爭權,主動而不越位,貢獻而不表現。一時間,台下掌聲雷動,無數隻閃光燈對準他的臉哢嚓哢嚓的拍個不停。

出發時鑼鼓喧天,熱鬧非凡,那激動人心的場麵,就像曇花一現一般,到蘆北縣之後,忽的一下就飄遠了。

上任之後,按照縣裏的分工,王子君被任命為蘆北縣的副縣長,主要分管工業、鄉鎮企業和環保工作。分管單位:經貿局、鄉鎮企業局、環保局、供電分公司。蘆北縣有縣長一名,副縣長六名,王子君在這六名副縣長之中排名第六。

分管工業,一般來說,那都是受重視的副縣長才被授予這個職位,按蘆北縣縣委書記侯天東的話說,那就是好鋼要使到刀刃上,省委派王子君同誌來支持我們蘆北縣的經濟發展,那就得給王縣長一個施展才華的舞台,試想,一個人空有滿腹經綸,不能將這些東西付諸於實踐,又如何能體現出它的經濟效益來呢?因此,經縣委研究決定,以後,就讓懂經濟、會管理的王縣長來分管工業,他就是咱們蘆北縣經濟發展的領頭雁了!

想想第一次開縣級領導全體會的時候,縣委副書記念完分工之後,縣委一把手侯天東那番慷慨激昂的講話,王子君就暗自咂舌,還重大任務呢,隻能說你一句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了。整個蘆北縣城,隻有四家企業,目前已經有兩家倒閉了,另外兩家,也處於半停產的癱瘓狀態。

來蘆北縣已經三天了,除了政府辦主任劉俊峰來過幾次之外,王子君這裏基本上是門前冷落車馬稀。今天他坐在辦公室兩個多小時了,連個人影都還沒有見過,平靜如枯井的一天又開始了。

恐怕自己被人當成菩薩一樣供起來了,王子君想著自己臨來蘆北縣前去爺爺那裏道別,老爺子曾經滿是讚許的給自己開的玩笑,王子君的嘴角浮出一絲笑意。

如果是前世那個視名利如糞土的王子君,就這麽被當成菩薩供著也就罷了,但是現在的王子君可不同,他要為整個王氏家族增光添彩,他可不想在蘆北縣白白浪費兩年的光陰,那可就太不值了!

辦公室裏邊的套間是王子君臨時居住的地方。安定了之後,就像紮下一點根,工作可按部就班的開始了。看來,也是該下去轉轉的時候了!王子君心中念頭閃動之間,就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電話是打到政府辦的,因為沒有專職秘書,很多工作安排,都得通過政府辦來處理的。

聽到政府辦的同誌說有車在家,王子君心裏一陣高興,真是太巧了!這蘆北縣政府總共有三輛公務用車,在保證縣長劉成軍用車的前提下,剩下的六位副縣長也隻能輪流使用這兩輛車,而作為常務副縣長的杜民強一向強勢得很,雖然那輛桑塔納是公用的,但幾乎和他的專職座駕差不多。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手包,王子君就走出了辦公室,政府辦公室在二樓,王子君的辦公室在三樓,順著破舊的樓梯走到二樓辦公室,就聽裏麵幾個人正在大聲的聊天。

“聽說了沒,咱們縣一高真是人才輩出啊,男學生和女老師談戀愛,這年頭,老牛吃嫩草已經過時了……”

那人的話還沒說完,一陣大笑就從辦公室裏傳出來,更有一個女聲惱怒的反駁道:“嘁,真可笑!孫猴子,以後少拿這些惡心人,女老師和男學生談戀愛怎麽了?難道就興男老師和女學生談戀愛不成?”女人的反駁,立刻引來了一陣哄堂大笑。

“哎,姐姐,別激動,我又不是說你呐。大家都知道你找了個比你小的老公,想必這**的功夫應該是妙不可言哪,姐姐持這樣的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在男人堆裏,性總是可以讓人快樂的源泉,一堆男人願意使勁可著嗓子嘯叫,千方百計的挑逗著異性,然後又為女人的反擊樂不可支。那女子也是潑辣大膽的主兒,上前一把揪住男同事的耳朵,哪曾想那男同事大膽的往她胸前摸了一把,那女子一隻手下意識的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前胸,在眾人的大笑聲中臉憋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從窗戶外看著這熱鬧非凡的辦公室,王子君的眉頭就是一皺。

走到了辦公室門口,王子君輕咳一聲,算是打了招呼。此時的辦公室裏,正有五六個科員在閑扯聊天,見王子君進來,一個個都噤了聲。

“王縣長好。”看到來人是王子君,一個精明幹練高高瘦瘦的男青年趕忙站起來跟王子君打招呼,其他人也趕忙閉上了嘴,再沒有了剛才歡快的七嘴八舌,辦公室裏立刻變得鴉雀無聲。

沒有人說話,但是王子君卻能夠從這些人的神態裏看得出來,他們並不懼怕自己,隻是,自己好歹是個副縣長,他們這是給自己一個麵子呢。

輕輕的點了點頭,王子君說話仍然和風細雨,輕笑一聲道:“打擾同誌們一下,我想去經貿局一趟,你們誰有空?”

辦公室的人員本來都在悄悄的打量著這個新來的、年輕得就像剛畢業的同齡人一般的副縣長,一聽王子君說想要帶人下去調研,紛紛做出公務繁忙的姿態,或是整理文件,或者是伏案寫東西,一副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

和領導下去,一向都是美差,下去調研,不但會被下邊的同誌當成領導供奉著,回來的時候,還會有土特產之類的東西順手入賬,隻要你手腳勤快,辦事機靈,能說話,敢裝瘋賣傻,把領導伺候好了,那絕對可以加深一下跟領導的個人感情的,這樣事半功倍的效果自然是其他場合不能實現的。

在蘆北縣辦公室,一般副縣長出去辦公室人員都跟著去,但是對於王子君這個隻是來鍍鍍金的領導,這些成精了的辦公室人員,卻不想搭這個功夫。先不說這位新來的副縣長根本就沒有什麽話語權,到了下邊,恐怕也得被經貿局那些人按人下菜,領導都沒有什麽好處,他們這些辦公室的人,就更沒有什麽好處可得了。跟著狼吃肉,跟著狗隻能吃屎了!

外麵風很大,窗外像有一群小孩在集體哭泣。這辦公樓的窗戶有點問題,風一吹就哐啷哐啷響,坐在辦公室裏就覺得那群小孩不僅集體哭,還集體拍打窗戶。這麽一個大冷的天,陪著一個“飛鴿牌”的領導下去,傻子才會願意幹呢。

看著一個個沉吟不語的辦公室人員,王子君臉上的笑容依舊不變。這裏不是西河子鄉,他才剛來這裏三天,還沒有樹立自己的威信,胡亂動手,可沒有什麽好處。

“王縣長,我跟您去一趟吧。”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王子君的目光掃視下終於受不了了,站起來恭敬的對王子君說道。

“嗯,好,那咱們現在就出發。”王子君說話之間,就走出了政府辦的門。

蘆北縣政府和縣委在同一個地方辦公,一棟五層的辦公樓還是六十年代的產物,雖然期間維修了幾次,但是此時依舊是一副頹廢的模樣。

因為事先打好了電話,一輛黑色的夏利已經等在了台階之下。王子君看著外邊已經沾滿了灰塵的夏利,眉頭就是一皺,這輛車給他的感覺,還不如小曹開的那輛吉普讓人爽快。

辦公室那位年輕的工作人員,趕忙跑過去幫著王子君打開夏利的門,王子君暗自點了一下頭,心說這個年輕人倒還不錯,這眼皮子功夫相當了得。

“王縣長,您先等一等。”就在王子君準備上車的時候,就聽後麵有人喊。

順著這喊聲,王子君就看到在二樓的走廊上,副縣長孫浩探出半個頭來,孫浩四十多歲,皮膚保養得特別不錯,被染得黝黑發亮的頭發梳了一個大背頭,看上去就跟一夜暴富的土財主似的。

“王縣長,我這兒有點緊急事情要處理,車讓我先用用吧。”孫浩的聲音很是悅耳,一副商量的語氣,但是說完之後,不待王子君答應,就急匆匆的提著包一溜小跑的走下樓來,那不由分說的模樣,似乎王子君根本就沒有理由拒絕一般。

王子君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這句話惹惱了他,他居然敢!這孫浩簡直就是欺人太甚了。自己要了車不就是想要出去麽,你憑什麽要劫走呢,別的不說,最起碼也得分個先來後到吧?縣政府的車不多,但是你下邊管轄著那麽多局委,哪個局委沒有車坐?你派個車不就行了?

要是別的副縣長,恐怕這孫浩也不敢這麽放肆吧?看著已經走到樓梯口的孫浩,又看了看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年輕的幹事,王子君的臉上突然露出來一絲笑意。

“你騎自行車了沒?”王子君看著那年輕人道。

“騎了。”那年輕人看看比自己還要小的副縣長,心中暗自猜測,莫非要親自騎車下去啊?

“好,把鑰匙給我。”王子君一伸手,以不容置疑的聲音道。

年輕幹部不知道這位副縣長要幹什麽,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將自己的車鑰匙交給了王子君。

“哈哈哈,王縣長,不好意思啊,城建局那兒有點急事,我得趕緊去一趟!”孫浩的身後,一個清清爽爽的秘書替他拿著公文包,而他自己則是滿臉笑容的對王子君說道。

“孫縣長,你太客氣了!不就是一輛車麽,幹嘛這麽客氣,給,這是我的車鑰匙,你到車棚左邊去找,那輛淡藍色的車就是我的,隻是車況有點差,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雖然形象不雅,但是保證你蹬起來全身都熱乎,既健康又環保!”王子君眼睛戲謔地上下打量著孫浩,若無其事的說著,就將手中的自行車鑰匙塞進了孫浩的手裏。

孫浩看著手中的鑰匙,不由得一呆,還沒等他緩過神來,王子君已經拉開車門坐進了夏利車中,慢條斯理的搖下車窗,朝著孫浩輕輕地揮手道:“孫縣長,別客氣,都是自己人,這自行車你慢慢騎啊!”

那年輕小夥子此時也機靈得很,見王子君商量不如強搶,居然使出了這招兒,也趕緊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開車!”

王子君朝著正扭頭看熱鬧的司機冷聲的吩咐道。那司機知道這是神仙打架,他一個抬轎的小人物可是摻和不起的,因此,一聽王子君吩咐,立刻就發動油門,夏利車嗖的一下就從孫浩的麵前呼嘯而去了,滾滾的黑煙,就好似一條黑龍,很快就把孫浩甩在身後了。

孫浩看著被王子君強行塞進手裏的自行車鑰匙,臉上有些哭笑不得。不騎自行車已經很多年,但是,孫縣長對於手裏的鑰匙是自行車,還是很快就分辨了出來。

“孫縣長,這是一把自行車鑰匙。”眼見自己的老板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發呆,跟在他身後的秘書趕緊小聲的提醒道。

“廢話,這點小常識還用得著你說嗎?”孫浩的情緒像是被肆虐的北風吹崩了似的,稍微一碰,就會被點燃,被引爆。說話之間,一氣之下,狠狠的把車鑰匙給摔在了地上。

秘書討了一臉的沒趣,隻能下意識的點頭稱是。看著氣急敗壞的孫副縣長又回樓上的辦公室了,趕緊緊追兩步跟了上去。

此時的孫浩可謂是怒火攻心,他知道,這次自己的臉算是丟盡了,雖然縣委大院裏並沒有多少人,但是那各個辦公室的窗戶裏又有多少雙偷窺的眼睛呢?剛才他給王子君說的那句話,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笑話哪。

在下樓的時候,他也知道有人肯定在看熱鬧,但是心裏卻有些興奮,因為那些人看的是王子君的笑話,但是現在,這些人看的卻是他孫浩的笑話。

對於王子君,孫浩本來就沒什麽好感,不單單是因為這個乳臭未幹的家夥年紀輕輕的就跟自己平級,而且,欺人更甚的是,這家夥一來,一下子就把本屬於自己的權利,給瓜分了一塊。

孫浩打擊王子君,就是想破壞一下王子君本就不多的威信,以後也好讓他在縣政府的班子成員中夾著尾巴做人,而那些從他手中分出去的職能,自然也就更容易再掌控在他的手中。

隻是,讓孫浩猝不及防的是,這個不言不語的家夥居然這般的不好惹!你孫縣長不是要車麽,給,車我坐了,你騎我的自行車。這他娘的純粹不是目中無人麽?

上到二樓,雖然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在孫浩的眼中都在勤懇的工作著,但是孫浩心中清楚的很,這些人剛才肯定聽見樓下的動靜了,他們都在心裏偷偷的樂呢。

“老於麽?派個車來接我。”孫浩憋了半天,氣得臉色鐵青,卻也無可奈何,氣呼呼的坐在一張老板椅上,大聲的朝著電話那頭的城建局長吩咐道。

孫浩此時此刻的心情,王子君可以想象得到,他這麽做,也是費了一番考慮的。王子君可不會頭腦一熱,當場發作,他在這蘆北縣本來就是一個外來戶,沒有人願意將他放在眼中,而一個和他平級的孫浩都敢這樣肆無忌憚的騎在他的頭上拉屎的話,那他王子君以後的工作,恐怕就沒有什麽威信可言了!

“你怎麽稱呼呢?”王子君看著前排的辦公室人員,輕聲的問道。他本來想叫人家小夥子的,但是在這話剛剛要出口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比這小夥子大不了多少,趕緊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了。

年輕工作人員剛才見了這位副縣長的威勢,知道這位領導也不是好招惹的,所以表現得就更加的恭敬:“王縣長,我叫孫賀州,去年畢業的學生,現在在秘書一科。”

孫賀州的普通話說的不夠字正腔圓,這名字聽起來怎麽都像孫喝粥,強忍了一下心中的笑意,王子君笑著道:“賀州,你那自行車幾把鑰匙?如果隻有一把的話,恐怕你隻能換新鎖了。”

孫賀州沒想到王子君會說這個,當下趕忙笑道:“王縣長放心好了,我這鑰匙有三把,還有兩把在我辦公桌的抽屜裏呢。”

“那就好,那就省事了!”王子君說話之間,就朝著四周觀察起來。

在王子君的眼中,洪北縣的縣城已經夠破舊的了,這蘆北縣更是不堪,王子君現在走的,還是蘆北縣的主街道,不過這主街道不但路麵坑坑窪窪,就是路兩邊的建築,最高也沒有超過四層的。

路上幾乎看不見行人,有限的幾個也縮在車裏,這些車嗖嗖的穿過大風,像一個個怪異的孤魂野鬼似的。

“王縣長,經貿局到了。”就在王子君沉吟在蘆北縣城的市容市貌時,坐在前排的孫賀州小心的朝著王子君提醒道,而此時那黑色的夏利也小心的在一棟兩層的小樓之前停了下來。

蘆北縣經貿局,看著那白色的木板之上有點掉色的字體,王子君輕輕地從車上走了下來。大門之處,此時空****的沒有一個人,一個黑色的塑料袋,正在風中不斷地飛舞。

竟然沒有一個人來迎接自己,王子君的臉色變得有點不好看。他倒不是爭什麽禮,而是他一個主管領導下去檢查工作,竟然沒有一個人等在門口迎接,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這不是藐視本人的存在嗎?

就在王子君暗自惱怒之時,從大門口走出了三個人,其中走在最前麵的乃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襖,有點肥胖的身體在地上走著,就好似一隻呆頭企鵝一般。

“您就是王縣長吧?”中年人一看到王子君,就滿臉笑容的迎上來道。

王子君雖然對這些人心中有了看法,但是嘴中還是笑吟吟得到:“我就是王子君,你是?”

“王縣長好,我是翟冠龍,歡迎您到我們經貿委來指導工作,我們張局長下去調研工作沒有來得及回來,他剛才打來電話,讓我給您陪個罪。”翟冠龍口才很好,一雙油膩的雙手更是緊緊的抓住王子君的雙手輕輕地搖晃著,顯得親熱而不失莊重。

下去調研工作?王子君的眼頓時就眯了起來,這種借口忽悠一下小孩子還行,忽悠他王子君,那確實是太嫩了!看破這點謊言,王子君也並不揭穿,他淡淡一笑道:“張局長如此廢寢忘食的忘我工作,我們應該大力表揚才是,哪能再批評呢,這樣,你回頭寫個通訊報道交給我,我讓秘書科發一下,讓全縣的幹部,都要向張局長學習。我們蘆北縣是有點落後,但是有像張局長這樣的幹部,我相信我們蘆北縣的工作,一定能夠迎頭趕上,再創新高。”

王子君那慷慨激昂的話語,聽的翟冠龍心都有點顫,雖然這位年輕的副縣長是笑眯眯的說的,但是他卻能感到這話語之中暗藏的刀刃。

表揚,還是通報表揚,這要是真事自然是好,但是要是假的,那就好比給人豎了一個靶子,沒有人揭發的時候什麽都好,但是一旦有人捅出來說你某天某日幹什麽去了,卻騙領導說下去調研工作,這簡直就是罪大惡極,一些幹部很有可能就因為這麽一個小事,而毀了一生的前途。

本來對王子君也不怎麽看好的翟冠龍,此時的臉色漸漸的凝重了起來,本來裝模作樣的小心,此時卻變得真的謹慎了起來。

這個副縣長,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想著王副縣長口中的話語,他的心思,陡然活泛了起來。

“王縣長,您快到屋裏請,外麵可冷。”翟冠龍熱情無比的朝著王子君讓道。

“張局長,怎麽回事?”溫暖如春的房間之內,一桌麻將已經打到了一半,坐在北邊的中年瘦子,很是不耐煩的朝著剛剛放下電話的胖中年人道。

胖中年人臉色圓潤,四方大臉配上那有點豎起的眉毛,很是有些威嚴,不過在這瘦子麵前,他卻像一個孫子一般,恭敬道:“武部長,咱們縣裏新來的那位副縣長到我那裏去調研,嘿嘿,我讓老翟應付一下。”

瘦子不經意的哦了一聲,幹瘦的手掌揮動道:“從外麵來的菩薩,不用太理會,該你出牌了。”

對瘦子的吩咐,張局長可是不敢有絲毫的違抗,他嘿嘿一笑,就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二筒。”胖子看著自己已經放好準備打出來的牌,當下毫不猶豫,果斷的將那二筒打了出去,而在他剩下的十三張牌中,還有兩個二筒緊緊的挨在一起。

“胡了!”,被稱為武部長的瘦子,哈哈一笑就將那被打出的牌拿到了自己的麵前,然後手掌推動,一張張麻將就發出了玉石撞擊的聲音。

“張局長啊張局長,你讓我怎麽說你好呢,每次跟你打牌,這點炮的都是你,依我看,你也不用叫張勝利了,幹脆就叫個張點炮得了!”武部長嘴裏叨著煙兒,一邊數錢,一邊笑眯眯的說道。

張勝利雖然輸了,但是他臉上的笑容卻比剛才更多了:“武部長,並不是我張勝利愛點炮,誰跟人民幣有仇啊,不是因為別的,實在是因為你的牌技太厲害了,俺就是想不點炮,也沒辦法啊!”

就在張胖子狂拍馬屁的時候,坐在他兩旁的兩人目光同時碰在了一起,兩人的眼眸之內,同時閃爍出了不屑的神情,這個張胖子,天生就是奴才相,隻顧著拍領導的馬屁了,自己輸出去的錢,可是從自家腰包裏掏出來的。

“部長,聽說教育局的老祝年紀快到了?”張勝利一邊將兩張百元大鈔放在武部長的身前,一邊帶著半似神秘的說道。

被稱為武部長的瘦子笑著借過錢,嘴中卻絲毫不漏口風的道:“老張,你是不是搞錯了,老祝退不退,你應該去問國良部長,你問我這個宣傳部長,可是問錯人囉。”

說話的這個瘦子,乃是蘆北縣宣傳部長武澤輝,此人別的時候,倒也很有領導風範,但是一旦坐到牌場上,就是他老子姓什麽,他也給忘了!

沒有得到確切的回答,張勝利並不氣餒,臉上的笑容,反而更多了。索性不去管他,一心一意的開始和武澤輝打起麻將來了。

“嘟嘟嘟”,就在打到興頭上的時候,張勝利的傳呼機再次響了起來,朝著自己的傳呼機看來一眼,張勝利的臉色頓時就是一冷。

“怎麽了,老張?”武澤輝看張勝利神色不對,淡淡的問道。

“還是那位菩薩,真他娘的煩人,今天調研就調研吧,明天還要召集我們開會,他娘的還要求我必須去。”張勝利說話之間,很是不耐煩的道。

作為經貿局的是指一把手,張勝利還是很有底氣的,在很多事情之上,他甚至都敢對縣長劉成軍陽奉陰違。此時他雖然正在打麻將,但是實際上也是在巴結武澤輝,想要請他在縣委書記侯天東的麵前多給自己說幾句好話,以便自己能夠順利的從經貿局過度到教育局。

而王子君兩次的打攪,讓他很是不爽。

“老張,不用管這些,今天你可是答應我要打到通宵的,可不要當逃兵啊。”武澤輝輕輕地用手中的麻將擊打著桌麵,淡淡的說道。

“哈哈,我聽部長的。”張勝利說話之間,又將一張牌扔到了桌上,大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