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說到那武瑞城等人算定墨恒今日回府,從東方化光疾飛而來,高高地停在墨府東邊上空。

武瑞城掩藏著眸中深沉冷漠的閃爍算計,剛一來到就怒不可遏地向墨府厲聲道:“墨恒小兒,你以陰謀陷阱害死我親姐,殺死我師兄,毀滅我未婚妻之肉-身,甚至將路過的仗義之士天闋道友也給害死!你喪盡天良,滅絕人性,實為妖魔!墨府身為天師府邸,就這般教化傳人,我當討伐之!”

旁邊那對黑色錦袍的幽冥地域男女也幫腔著冷笑道:“墨恒孽障,卑劣無知,以為犯下那滔天大罪之後,回到墨府就無人能夠動你了?可笑!可悲!還不滾出來束手就擒,靜候天行派發落!墨雲書也是教化無功,你等父子這般死不悔改,四國天師之位也該換一換人了……”

整個墨府中的人,無不將他們的嗬斥聽得清清楚楚。但是這次,無人再敢議論墨恒的不是,包括那些自持身份的夫人們、少爺們、小姐們,都各自噤若寒蟬,緊鎖門戶,靜候這一波鬧劇再次過去。

天師閣樓中,墨雲書仰坐在榻上,拳頭握緊又鬆開,鬆開了再握緊,正是一腔暴怒沒地兒發泄。

陡然間聽到又來了這些義正言辭地討伐墨府、明目張膽地迫害他們父子的天行派!他砰的一下站起身來,雙眼當真射出半尺長的森狠寒光。好嘛,又來這些找死的,豈能不讓這些蠢貨如願!

正因為天行派已經被他們父子得罪個死死的了,無論如何都無法回緩,墨雲書這果決狠辣、膽大妄為之輩,才一聲都沒吭,麵皮黑如鍋底地瞬間飛出,當頭打出萬千顆金光雷、霹靂子、聖雲符籙!

武瑞城身後眾人一看,不由又驚又怒,立即防身躲閃,口中更是怒斥連連。

“呔,墨賊你敢!”

“犯我天行派,墨府上下必要殺絕!”

但不是誰都像虎玄青一樣本身悍猛且法術超絕,連麵對墨雲書的接連殺招都能鬥個旗鼓相當的。

武瑞城等人原本想著,墨雲書多日前已經重傷了天行派過來講理的兩位化神強者。他們天行派威震天下,墨雲書惹了禍事,這麽多天下來,必定已經惴惴不安。如今他們浩浩****地過來討伐,小小墨府如何支撐得下去?墨雲書怎麽也要出來向他們好言好語地講講情麵,然後才輪到鬥法。

卻哪會想到,墨雲書早被墨恒氣了個半死卻還舍不得打殺,他們過來,正好當了那替死鬼!

一時間,除了武瑞城等實力強悍的,還有身後大多冷靜戒備的,最後麵幾人就有些躲閃不及,被墨雲書瞬間擲來的密密麻麻的金光雷和霹靂子給炸了個灰頭土臉。甚至有兩個法寶較弱、修為較低的倒黴蛋,直接被那遮天蔽日、窮凶極惡的爆裂吞沒。

等爆裂消失,沒能逃脫出去的兩人隻剩下幾塊法寶碎片悠悠地往下掉落,連頭發絲兒都沒了。

武瑞城扭頭一看,氣得渾身發抖,當真麵目鐵青,轉回頭張了張口,連聲恨道:“找死,找死!”

兩個黑色錦袍的幽冥地域來者也臉色難看,當下便向武瑞城示意,要祭起“破禁神梭”來一展神威。武瑞城沉著臉還沒點頭,後麵眾人已經爆起喝罵,摩拳擦掌就要反擊。但他們不罵還好,不打就罷,現在一罵一打,終於徹底點著了墨雲書一腔暴怒。

墨雲書立在天師閣樓上方,眸中帶著陰沉莫測的幽暗,剛毅的麵目則極其威嚴肅穆,一句話也沒說,旋身就落回天師閣樓之中,就那樣挺拔地站在窗前,雙臂猛地一張,徑直激發覆蓋整個墨府的“生滅大陣”!

生滅大陣威懾群雄,真實威力堪比仙家門派的護派大陣,尤其那絕殺之威,連墨雲書都隻能催使,無法靈活掌控,激發出去就無法收回。墨雲書現在一不做二不休,雖然並非一時衝動,但也未嚐沒有天行派這些人太過於囂張可恨的緣故。

墨雲書一麵暴怒殺人,一麵暗道晦氣。再想起墨恒來,更是氣得心尖兒疼,連連暗罵冤孽。

念頭一動,生滅大陣便完全在墨雲書的神識掌控之中運轉,繼而徹底激發!

隻見墨府刹那之間湧現無數白雲,白雲瞬間就將墨府所有建築淹沒。白雲浩浩****,飄飄渺渺,濃如白墨,猛地一波雲光從白雲中向武瑞城等人掃去,沒等一個眨眼,又有第二波,第三波……像是那天上日月被摘下來藏在白雲之下,抽冷子向武瑞城等人暗射光輝。

武瑞城等人刹那間翻了個個,由圍獵尋歡者淪落為被神箭手瞄準的兔兒爺。

雲光掃過,手持“破禁神梭”,冷笑著剛要下來給墨雲書一個好看的幽冥地域女子,連哼一聲都沒來得及,首當其衝被雲光打中,“砰”的一聲炸開,卻沒見血肉,仿佛整個人都被億萬年的時空腐朽,炸散的肢體和衣物,直接在空中化為飛灰。等雲光餘波一掃,連灰都沒有剩下。

武瑞城駭得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霎時間一聲暴吼,來不及再管其他人死活,隻自拚命逃脫,卻感覺身後那駭人聽聞的雲光追趕而來,令他心頭咯噔發涼。

這時才後悔自己妄自尊大,小覷天下英豪,仗著得到了幽冥王的認可和傳承,有了兩個手持破禁神梭的強者投效,再依靠天行派,就以為能來將墨雲書壓製。

現在卻說什麽都晚了,還想什麽,趕緊沒命地逃吧。

等逃了上千裏地,以前珍若至寶的幾件靈寶早被他扔到身後成了擋箭牌,現在一個也沒有殘存,都被雲光打成了飛灰。他心有餘悸,用仙法防身,躲在雲頭等了片刻,才見狼狽至極的幽冥地域男子左閃右閃地竄來。

“死了,死了……墨雲書,墨雲書好大的膽子,竟然真敢殺……真敢動用大陣來殺……”

幽冥地域中那男子到如今還是不敢置信。照他想來,要是他被天行派打上家門,就算有殺手鐧,也是不敢妄動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能屈能伸,墨雲書這樣野心蓬勃的人,怎麽會這樣暴躁?

武瑞城也自臉色慘白,勉強穩住驚怒後怕得微微發顫的雙腿,對墨雲書憎恨到了極處!

又等了片刻,始終沒有人來,武瑞城掐訣一算,驀地通體冰涼——他在天行派壓下了幾個兄弟和叔父,自信滿滿、怒不可遏地請纓前來討伐墨府,但是一轉眼,跟他前來的派中長老一輩竟死了個幹淨!

一想到回歸山門之後,那些堂兄弟和叔父,以及其它討了祖父歡心的真傳弟子們的落井下石,武瑞城頓時胸中一悶,緊隨墨雲書和梁弓宜之後,喉中驀地腥甜,一口噴出來。

繼而腦中靈光一閃,武瑞城眼中殺機沉若深淵,也來不及擦幹淨嘴角,更沒理那雙手顫抖著粗重喘息、失神喃喃的幽冥地域男子,徑自取出胸前一塊木牌來,坐在雲端,竭力掐算墨恒的所在。

木牌乃是上古遺寶,其功效與隱身紗截然相反,乃是專司推演原委、掐算位置。

不掐算還好,這一掐算出了些微頭緒,武瑞城念頭連轉,當即將前後緣故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刹那間紅了眼睛,麵目猙獰,臉色青白交加,低吼著:“好孽障,竟敢誤我!”

一句話沒說完,竟又喘岔了氣兒,劇烈咳嗽起來,強自壓住咳嗽,驀地轉頭,對那幽冥男子啞聲恨恨道,“右護法,你我都中了奸計,那墨恒早一步得墨雲書提點,攀上了虎玄青,已經避去那浩然門了!你我趕了個空,正被墨雲書等著!可憐左護法糟了墨雲書算計,落得香消玉損。此仇豈能不報!”

幽冥男子死了同伴,失了破禁神梭,更沒有和墨雲書搭上話,驚怒駭然之餘也正愁無法回去交差,一聽武瑞城說話,登時惡向膽邊生:“武公子此言甚是,你我中了墨雲書奸計,那墨雲書老奸巨猾,不肯出府,我們也無法報複。但那墨恒小兒不同,隻要不是和虎玄青連夜飛遁,你我現在追趕就還來得及。”

頓了頓,法力運轉之間完全沉靜了下來,幽冥男子麵目越發顯得陰森,“正巧,武公子擅長遁術和掐算,某家則擅長仙毒和暗殺。即便那虎玄青修為高到極點,也畢竟不是返虛大能,不信他能將墨恒小兒防護得天衣無縫!”

……

就在武瑞城掐算墨恒的那一刻,墨恒神念一動,忽然心有所感,卻極為模糊。

墨恒的本命神魂時時刻刻都被他用須彌寶鏡護佑著,同時也是溫養,緩緩地用神識侵透這件至寶。到如今,如果有人直接對他不利,以他穩穩當當的化神中階修為,仗著煉化深入的須彌寶鏡,也能略微感知到些許。雖然不能盡數知道緣故,但是充當警鍾也足夠了。

當即傳音向虎玄青如此一說。

虎玄青對他毫不懷疑,聽得麵色沉靜,黑亮炯炯的眼眸則刹那間無比的森寒深沉,傳音緩緩道:“我已知曉,阿墨無須擔心,無論誰來,敢對你不利,都饒他不得。”

虎玄青心中正有些因為墨雲書和梁弓宜對待墨恒的態度而產生的不痛快,雖然並不太過在意,但既然有人敢來充當出氣筒,他當然不會扭捏客氣。

墨恒聽得微微一笑。

他哪裏擔心什麽了?他有先天靈寶隨身,再大的危難也能護著虎玄青逃脫保命,隻是提醒一下罷了。隻不過虎玄青自從與他相識,一直到如今,哪怕被他壓倒征伐了個飽,也仍舊本能地以保護者的姿態自居。

也不多說,當下盯著虎玄青挑挑眉頭,傳音戲謔道:“其實我總覺著,這回想必那耳目靈通的強者,得知浩然仙門中強大英俊的真傳大弟子,竟然名草有主,心生不忿,才要過來與我一爭高下。”

虎玄青被他誇得通體舒爽,朗聲哈哈一笑,抱住他又是一通親吻。以前他不敢明目張膽地對墨恒放肆,是生怕彼此的關係被有心人得知,以至對他師尊和墨恒不利,現在哪還有那些顧忌。

一邊溫存地吻著,一邊還不忘低沉傳音:“阿墨喜歡我,自然當我虎玄青萬般好。你又哪裏知道,我虎玄青可不是討喜的家夥,別人厭惡我,將我看得凶神惡煞到什麽程度,你隻怕想都想不到……”

墨恒任由他親吻,筆直地站著不動,挑了半邊直眉,懶洋洋地傳音道:“那豈不正好?”

他們二人心中自有警醒,並沒有被這微妙的危機破壞心情和行程。

一旁的梁弓宜卻被墨恒以蓮葉捆卷到如今,渾身都動彈不得,趴在那裏難受到極點。但他身體的難熬遠遠比不上心裏那複雜的怨憤和情傷。

聞著近處墨恒的氣息,聽著墨恒那熟悉到讓他得知前世後一直魂牽夢繞的聲音,在明知墨恒正並不抗拒地任由虎玄青“大肆輕薄”的時候,他梁弓宜再怎麽說服自己是在償還前世的債,有怎麽能完全平息心中那刀絞般的無形劇痛?

不過,事到如今,梁弓宜的確完全冷靜下來,好似對墨恒和虎玄青的親近充耳不聞,不止趴著的麵目冷峻無比,連精壯的軀體也仿佛化成了冰玉,竟隱隱帶著一股冰清卻陽剛的微妙藥香。正是他修煉的《伐折羅經》在遭此大變後又有進展。

梁弓宜身懷完全祭煉了的“五色神網”,五色神網能將三生仙石從上古時候困到這個年代,其威能何止是“不凡”二字可以囊括的?隻是梁弓宜現如今修為僅僅是煉氣大圓滿,無法發揮出五色神網的威能,也沒敢貿然顯露出這件至寶,才對墨恒的隨手施法都無力反抗。

一旦他晉升化神境界,五色神網至少也可以被他催使出七成威能,到時……

梁弓宜麵無表情,黑而冷冽的眸子死死地透過身下碧清蓮葉,望向不知名的地下深處。

墨恒根本沒理梁弓宜的姿態,推開虎玄青剛勁的臂膀,遙望浩然仙門,心中默默掐算著方位。

“虎叔,暫時改往西北方向。若是沒有意外,現在西北方向有一片水鄉,哪裏會有一個低階男修士,正處於苦難之間,本身陰沉偏激,卻極為知恩圖報,更有一身類似極陰女子的陰冥體質,極為適合在幽冥地域生存。”

墨恒掃了眼梁弓宜,雙眸靜澈,無辜淳樸得很,傳音說著,“虎叔你說,我若暗中將那人救下,為他療傷,傳他功法,得他效忠,然後,我將梁弓宜放走……等我們離開,梁弓宜因為正處於修為晉升的要緊時候,四處收集和換取靈草靈丹,‘巧合’地發現了那人的特殊,你說,之後會發生什麽?”

虎玄青這才明白墨恒的打算。因為墨恒對於那些能夠告訴他的事情,全都沒有隱瞞,所以他已經知道,梁弓宜在幽冥地域中也有著一處領域,隻不過以梁弓宜的修為,應該還沒能好生發展,不止缺少寶物,更加缺少合適的下屬。

眼眸深沉地掃了下趴著不動的梁弓宜,虎玄青沒有說話,隻是伸出臂膀,溫柔卻緊緊地抱緊墨恒。

對於墨恒的縝密和心機,虎玄青早有了解,隻看墨雲書那般城府深沉的強者都被墨恒玩弄於股掌之間,就可見一斑。心中不由微微一歎,想起墨恒一絲本命魂氣轉世而成幻境阿墨,那樣帶著些小聰明,倔強卻善良,內向而樸實的阿墨啊,要經受多少磨難,才會有這些心機?

他看著墨恒現如今隻對他虎玄青一人放開心扉,對別人都是防備再防備的模樣,胸腔像有什麽東西堵塞著,唯有將墨恒抱在懷中才舒服一些。下巴在墨恒肩頭蹭了蹭,湊在墨恒耳邊,沒有傳音,隻是低聲微啞地道:“阿墨,我們做吧……”

梁弓宜呼吸一滯。

墨恒倚著虎玄青寬厚而帶著彈力的結實胸膛,眯著眼睛頓了頓,良久才“唔”了一聲:“好。”

梁弓宜臉色煞白,驀地咬緊牙關,牙齦處有血腥迸出,死死閉上雙眼,眼底有不知名的熱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