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洞天中的日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於墨恒和虎玄青來說,就顯得時間太快了些。
墨恒進入洞天,本來的目的就是強大自身,並且執行他報複墨雲書和梁弓宜的計劃。現在看來,兩者都完成得極好,甚至有大意外之喜——如今,他不僅將墨雲書和梁弓宜玩弄於股掌之間,更是有先天靈寶護身,最重要的是,竟擁有虎玄青這位剛強坦**的男兒與他相伴。
得以如此,夫複何求?
再說虎玄青,他進入洞天,同樣也有些目的是為了自身的機緣,隻不過他身在仙門大派,功法是真傳仙法,法寶是極品寶物,靈丹也是價值連城,有父親隱居仙門後山,有師尊是派中掌門……他還能有什麽是缺少的?是以對這次的洞天機緣其實並沒有太過於看重。
他最初著緊的,隻有師傅的囑托,僅此而已。
畢竟外麵世界再怎麽繁華昌盛,也有許許多多絕跡的天材地寶;仙家門派再如何強大富有,也絕不可能將所有滅絕的靈物複蘇。而道人修道,強大到一定境界,再要往上進修,就是與天相爭,向老天爺奪命!
墨家那位躲在墨雲書乾坤玲瓏塔中的墨一儒不正是如此麽?
浩然門掌門姓古名瀾,當年也是一位傳奇人物,現在修為通天,自然不至於像墨一儒那麽悲慘緊急,但也需要虎玄青進入這上古的大能仁聖尊王開辟的一方廣闊洞天中,悄然尋些能對道人穩固、提升自身境界有用處的靈材。
那些靈材,不一定是給他古瀾自己用,也不一定都是些生長在危險絕地的絕品仙物,但列出來給虎玄青尋找的東西,完全都是外麵世界中早已滅絕的,隻看虎玄青能尋到多少罷。
虎玄青本來做出千難萬難的準備,卻沒想到事情峰回路轉,最後辦成卻是極其簡單。
他最初剛一進入洞天就遭遇幽冥修煉者的追殺,後來得墨恒相救,兩人進入秘境中,竟因此而你儂我儂、相愛相纏,滋生了一世的糾葛孽緣;再後來,他心下混亂間,自認為清明地與墨恒分別,其實不過是尷尬茫然中給自己一些整理思緒、冷靜下來的時間。
便在這段時間中,他竟發現師尊令他尋找的靈材,在這方洞天中雖然也是罕有,但依著師尊講述的細節來看,在這洞天中竟都是有規律可循。於是,在第二次與墨恒相遇之前,他就已經將那些靈藥完全采集足夠。
隨後又與虞七卿等相遇過,若不是顧慮著虞七卿等人修為不弱,身上必然還有其長輩所賜的寶物護身,不方便貿然動手,虎玄青也未必不會做出拔劍滅殺的決絕之事——他既然已經確認幽冥修煉者與虞七卿等人有關,以他的性情,又豈會因區區同門之情而輕鬆放過仇敵?
除了種種顧慮,最關鍵的是,墨恒始終縈繞在他心間,讓他分心不得,才沒有做出別的舉動。
而當他再與墨恒相遇說話,再被墨恒直接撕開那層遮掩、直截了當地說開,再隨之豁然明悟,坦然說白……隨後的時間裏,虎玄青這位初嚐感情的半虎妖身之輩,便更加沒心思理會其它事情了。
他幾乎是哪裏也不再去,隻是安靜地守在墨恒身邊,對墨恒亦步亦趨,挺拔英武的身軀隱然展露出幾分“妖王”風采,將墨恒霸占得穩穩妥妥,任憑那千魚和尚如何死纏爛打,也接近不了墨恒三尺之內。
千魚和尚恨得咬牙,幾乎維持不了他那表麵憨厚淳樸、實則**入骨的氣度。
各人都有各人緣法。
接下來,墨恒、虎玄青等人在洞天之中遊曆,仍舊都有不小的收獲,不過他們兩人許多看不上的,都便宜了一眾仆從,所以連帶著跟隨的後峰、耿衝、吳剛、夜圖等人都“奇遇”連連,賺的盆缽滿盈。
至於死死追隨著自家大師伯的仙門弟子蘇廷,對這些自然是“不屑一顧”。
……
直到收到墨雲書的傳信,墨恒才結束這場“春遊”。
“墨雲書真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在鼓搗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墨恒想著,早在與虎玄青互相說開時,他就已經暗自權衡過了——以後,他仍是回到墨府。
虎玄青知道他的心意,但明知墨恒視墨雲書如敵寇,又怎麽能放心讓他離開?
此時眼看墨恒決意已定,虎玄青終究忍不住,傳音勸說道:“阿墨,你不如隨我去浩然門吧,我知你心高氣傲,不願托庇在我的羽翼之下,但你畢竟修煉時日尚淺,再如何天縱奇材,也仍舊顯得修為不足。在墨府中,萬一你遇到危險,可如何是好?”
頓了頓,虎玄青麵容剛毅而平靜,眸沉似水,隱含溫柔地看著墨恒,緩緩傳音道,“況且,我在幻境中思念你多年,此時當真是一刻也不願離開,你若在墨府,我隻能時時找借口尋你了。”
墨恒心胸溫暖,隻是笑了下。
對於虎玄青這最淳樸的情話,要說墨恒不動心那是假的,隻是,他瞅著個空檔,法力傳音回道:“我母親的墳還在那裏,她的血仇我還未報;還有楊婆婆也在那裏,她已經年老,照顧我生活起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且我也視她如親人……我可以為母親遷墳,也可以將楊婆婆接出來,但都不是現在。而且,除非我和墨雲書撕破臉,否則,沒有任何正當理由來獨立出府。”
墨恒有些歉意地看著他,與幻境中沒有經曆過生死血仇而對“駱青”百依百順的“阿墨”一樣,眼底的決絕堅定不容置疑,繼續說著,“再說,我隨你去浩然門,以什麽身份?又做什麽事情?要住到多久?這些都不妥當。況且,這就是我先前說的,我還有事情要辦。”
說完,見虎玄青微顯失望,不由笑著安慰道,“你放心,我沒有著急的意思,現在我功法在心,靈寶在身,時機又沒有到,仍是安靜蟄伏,默默修煉的時候,不會有什麽危險。再說,即便有什麽過不去,單純依仗靈寶,也足夠我逃脫了。到時候你可要護我周全。”
虎玄青聽了,隻能勉強笑著低道:“那是自然,無論何時,便是拚了性命不要,也容不得別人傷你分毫。隻是,墨雲書畢竟是你的生父,你做事情很多不便,不要自己一個人苦撐,需要我時,記得告知與我。”
雖然墨恒沒說他與墨雲書的仇恨,但虎玄青猜也猜得到必然是與其母有關。此時看著眼前墨恒的雙眸,這是幻境中那雙從未有過猶疑不定、自初始到結束都堅持著要與他在一起的阿墨的眼睛,心裏便軟了下來,此時隻怕墨恒說什麽,他都是要溫順聽從的。
“唉,墨恒施主,你在和虎施主商量什麽機密麽?小僧……”
千魚和尚是逮到時機就說話,隻是說來說去沒人理他。
千魚和尚這些日子是越發著急了,他也看出來了,這墨恒和虎玄青之間,明顯情況不對啊,簡直遠遠超出他之所料,也超過他的容忍範圍了,他當真納悶:“莫非還真是兩個一見鍾情的雛兒?小僧我晚了一步啊,若是早到些日子,與我這道侶相見甚歡,說不得現在早已雙修大歡喜了!唉,佛祖保佑……”
墨恒與虎玄青坦坦****,又沒明目張膽地做出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此時任憑千魚和尚擠兌,隻是當耳邊飛來一群蒼蠅,都不理睬他。但是畢竟千魚和尚送了一枚聖印,墨恒也做不到過河拆橋,偶爾也與他說兩句話,否則萬一千魚和尚被逼得發瘋起來,那就不好收場了,難不成要虎玄青與千魚和尚拚命?墨恒可舍不得。
至於蘇廷,這個小泥鰍,墨恒是暗懷殺機的,若是他老老實實也就罷了,否則有的是法子讓他悄然遇難,連浩然門強者都發現不了端倪;虎玄青也知道蘇廷對他的情意,感歎之餘唯有漠然以對,否則隻覺自己哪怕稍稍分心去想想和其他人的情感問題,就已經是對墨恒的不忠。
話一說清,墨恒便趕往墨雲書的所在。
虎玄青自然是緊緊相隨,現在還沒到分別的時候。
其間陸續遇到了墨問閑、修容大長公主等人。弈羽跟隨著墨問閑,梁冰紋跟隨著修容,都在遇到墨恒時麵色難看,不知是否有過後悔。
墨恒對弈羽這叛逆之徒是視若不見的,弈羽背叛是小,但出賣吳剛、後峰等人,害得他們四人險些身亡是大!墨恒現在不願殺人破壞心情,待日後卻必要一劍將他殺了,如同碾死一隻螞蟻,又算得了什麽?
隻是梁冰紋此人,本來還以為他是個能成事的,卻沒想到也是鼠目寸光,令人不齒。
這梁冰紋本來投靠墨恒時顯出絕大的堅定忠誠,後來即便墨恒失蹤,他也跟隨後峰等人,似乎沒有動搖,實在令人感歎。但是隨後他們被墨問閑、墨問秋等人追殺,一次次的危難,讓原本屬於墨恒的爐鼎弈羽都叛變,更何況是才跟隨墨恒,並沒有收獲什麽好處的梁冰紋?
所以據後峰等人說,當時遇到修容前輩,修容伸手一招,梁冰紋就“為難”地投靠了過去。
墨恒隻是眼角餘光瞥了梁冰紋一眼,便不去在意,梁冰紋隻是他的一步小棋子,成不成都無所謂。梁冰紋卻被他這一樣看得麵上如同弈羽一樣慘青,隻覺命不久矣。
後峰等人見到弈羽、梁冰紋,都不無恍如隔世之感,心裏另有滋味,握著墨恒這些日子指點他們尋到的寶物,不禁卻越發對墨恒忠誠不二。
弈羽和梁冰紋都看到後峰、吳剛等人身上隱現的寶光,明顯是得了墨恒照顧,以至奇遇不少,對此,弈羽隻是倔強地偏過了頭去,梁冰紋卻悔恨自己沒有堅持到最後,現在不僅沒得到好處,反而還成了背主之人……
萬千人物,有萬千心思,卻隻不過是世間百態的一角。
隨後,墨恒遇到墨雲書,墨雲書神色如常,仍舊看不出情緒;墨恒與虎玄青分別,彼此對視一眼,有無數言語湧上心頭,卻到底不是世俗兒郎,道心清正,心照不宣。千魚和尚則在看到墨雲書時麵色微變,神奇地沒有再心急地靠近站在墨雲書身邊的墨恒。
“走吧,這洞天也存不了幾日了。”
墨雲書淡淡說著,朝虎玄青和千魚和尚等人點了點頭,祭起乾坤玲瓏塔,將一幹仆從,連同墨問閑、墨問秋等兒女都收了進去,唯獨留下墨恒這個嫡子在身邊。
三陽居士、修容等人都看了墨恒一眼,對墨恒的修為進境暗暗震驚納罕。
三陽居士撫掌笑道:“我觀恒少爺氣象,竟是煉氣大圓滿之頂峰,並且是踏實穩進之態,看來晉升化神境界,成為一方強者之日不遠矣。當真可喜可賀,不愧是墨天師最心愛的嫡子。”
修容臉色不變,也跟著點頭笑著讚歎,隻是她那些話聽得墨恒麵色從容,心裏反胃。
墨雲書也看了看墨恒,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笑意,沒有說什麽,大修一揮,將墨恒緊緊摟抱在懷中,帶著三陽居士等人破空而去,須臾間就去得遠了,沒有蹤跡可尋。
虎玄青在墨恒被墨雲書擁抱入懷的那一刻,死死地握緊了拳頭,險些忍不住一拳頭砸過去,雖然明知墨雲書是墨恒的親生父親,但仍舊是恨不得砸得墨雲書滿臉開花。當下隻是背負雙手,麵沉如水地目送墨恒離開,身周氣勢迫人,讓蘇廷都忍不住後退三步才能少受他氣勢壓迫。
墨恒被墨雲書抱在寬闊的懷抱中,心裏古井無波,臉上卻是微微閃過一絲羞赧和歡喜。
墨雲書看在眼中,棱角分明的英俊麵龐略顯柔和,問道:“你那梁弓宜在何處?可要去尋他?”
墨恒聽著,眼底沉了沉,低道:“勞費父親關心,孩兒知錯,此人的確不是良配。他似是另有奇遇,竟對孩兒動手驅趕,看來不是妄自尊大就是另有機密,自然輪不到孩兒為他擔憂。”
他沒有多說,但這話說得有些巧,讓墨雲書聽得感覺他說了透徹,便不多問,隻大有深意地輕道:“有為父在,旁人誰也欺辱不了你。你看上了誰,為父都尋來與你就是,為父上次說要將石啟樓給你,回去便讓他服侍你罷。”
墨恒一聽,眉頭一皺:“孩兒一心修煉……”
墨雲書淡淡搖頭:“為父傳你一套雙修法門,那石啟樓身強體健,功力深厚,正好與你采補。”
墨恒聽得嘴角抽搐,腦中閃過石啟樓那張死板的臉,暗道:“此人對墨雲書極其忠誠,但在墨雲書眼中卻隻是一顆無關緊要的小石子,送給我來采補?豈不是讓我對他為所欲為,殺死也是不妨?”
若是沒有與虎玄青互訴衷腸,說不得采補了石啟樓也是錦上添花,但現在墨恒卻沒這個心思。他暗暗自有對策,便不與墨雲書頂嘴,隻應了聲“是”,便老老實實地抱緊墨雲書的精壯身體,做出乖巧兒子的姿態。
墨雲書身體溫暖,將他護持得妥當,飛遁間越來越靠近洞天的出口所在。
飛到洞天出口的那一刻,墨雲書突然傳音對墨恒說道:“我兒可知,你身懷大氣運,卻與墨府有些不妥。不過,為父現在另有他法,待日後你將那雙修法門修煉純熟,並且晉升化神境界之後,為父再與你細細說來……”
墨雲書說得不多,但墨恒早就經曆過一世,對世間無數秘密都有很多了解,此時聽到這裏,不禁被墨雲書點醒——不管是前世疑惑,還是今生墨雲書對他的態度,都猛然間被揮散了心頭那一層薄薄的迷霧,讓他有豁然開朗、恍然大悟之感。
與此同時,墨恒心念電轉間,猜度著現在墨雲書的打算,也不由得突然另有所獲,隱約明白墨雲書要將石啟樓送給他采補玩弄是什麽意思,這豈不是送給他用作“練習”之用?不由暗覺荒謬憤恨。
“墨雲書精通雙修法門,也對氣運秘術頗有研究,這兩方麵都是他的長處,此時看來,若是我所料不差,墨雲書必定是要與我行那父子亂-倫之事,彼此相合時再施展秘法,謀奪我的氣運。氣運秘法,越是對修為強橫者越是有大用處,我修為不夠,不曾得知,說不得日後還要學了來,將墨府氣運通通掠奪霸占,將墨雲書一身所有,徹底搜刮一空,那樣才能略消我心頭之恨!”
墨恒思量種種,億萬思緒中也唯有這一條才是合理,不由恨毒陰冷,卻越發緊緊地抱住墨雲書,一隻手緩緩移到前麵,按著墨雲書結實的胸肌,似是情不自禁地按了按,摸了摸,低頭沉默,感受著墨雲書有力的心髒跳動。
墨雲書察覺出他手上的動作,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低頭瞥了瞥他,見他內向溫順,不由一笑。
旁邊勉力相隨的三陽居士、修容等人看到墨雲書這位強者罕見的笑意,互相對視一眼,對墨恒再度轉變了些態度,不約而同地想著:“這位恒少爺,真有其母之心。隻不知能與墨天師相融到哪一步……”
他們不知墨雲書對墨恒的“苟且”心思,隻是想著他們的父子之情,但也算是想得不差。
……
洞天腐朽,日漸衰亡。
最先尋機進入洞天之中的墨府墨雲書、浩然門虞七卿、天行派伍銘等人都陸續及時的離開,卻還有貪心不足的人不知進退,等到突然有一天,洞天不知從哪個地方開始破碎湮滅,連帶著引起一連串、一大片,並迅速席卷至整個洞天時,他們才倉皇逃竄,又有多少人可以成功逃脫呢?
陸續有人不知掙紮著苟延殘喘在哪個角落,再忽而身死魂消,什麽都沒有留下。
可憐洞天湮滅魂,怕是春閨夢裏人,世外癡情女兒日日盼望愛郎回歸,卻是連個神魂托夢都無。
作者有話要說:曾說“隻怕寫不出以前的質量了”,但總是有些類似強迫症的情結心理,寧願幹幹脆脆地決斷不再續寫,也不想胡亂地發表出不夠質量的文章,於是乎,昨天放進存稿箱的這章,今日上午修正完善,將所有顯得囉嗦、瑣碎、拖延的地方該刪的刪,終於將一章半整合起來,放送上來,才鬆了口氣,覺得勉強對得起人了,或許能因此而少受些“愛之深責之切”的責罵,也能讓我這個不靠譜的作者心安一些。^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