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別鬧,”伸手撫了撫巨大銀色皮毛狐獸的腦袋,馬娉婷不自禁開口道,然後捧住那銀白狐獸巨大的獸頭,雙目專注地凝視那一對明黃如金的大眼睛,對著麵前不斷從鼻底噴出溫熱氣息的狐獸微笑道,“他不是壞人,你別那麽緊張!”邊說還邊撓著狐獸下頜的軟毛,直到一陣表示舒服的“咕嚕”、“咕嚕”的聲響從巨獸嘴中傳出,馬娉婷才讓這隻巨獸服貼的趴臥在身前。
與馬娉婷相持而立的帝煦看見這隻銀白巨獸,眼中除了疑惑,更多的是震驚,連剛剛馬娉婷的委屈抱怨都丟在一旁,指著柔順地趴跪在馬娉婷身邊的銀白巨獸,皺眉道:“星葶,這……這是什麽?你怎麽會和它在一起?”
緩緩抬眼瞥了帝煦一眼,“這是小白,是我最好的朋友!”馬娉婷淡淡吐出這句話,然後反問道,“怎麽,你又在懷疑什麽?我真不明白,你最近是怎麽了。明明答應過會公正地對待占星一族,不偏聽臣下的言論;可是,你這些天來找我,不是旁敲側擊著我的族人的,就是話中有話,讓我覺得你好奇怪、好陌生。”
似乎是被馬娉婷的提問問倒,帝煦沉吟片刻方才答話,“星葶,我了解你對於你的族人所懷抱著的深切情感,我也知道你從小是被你這一族的聖姥養大的,但我卻不是無的放矢。我並不想傷你的心,然而。現在在我手上的很多證據都是對占星一族違背自然人倫理法的有力控訴。
星葶,作為一個君主,我不能僅僅隻是一個愛你的男人,治國齊家平天下是每一個君王都夢想達到的頂端。而能夠在保有著三點之外,還能有洞察世事的心與廣博的胸懷卻是很不容易,但是,我一直都在努力。
也許你會怪我太不近人情,沒有在乎你的感受,我也隻能對你說抱歉,因為占星一族的事情,我一定會徹查到底;至於這頭野獸,即使你能確定它不會傷害你,你也不要讓其他人看見它和你在一起相處得如此融洽的模樣。
人多嘴雜。捕風捉影的事情鬧到最後也許牽扯出的就不再是能輕易了結的了。”抬眼再次看了銀白巨獸一眼。帝鴻懿軒聲線淺淡。眼中沒有驚也不再有怒,靜靜轉身,心中緩緩歎息。
一陣悠然的風從林中吹拂而過。傳來清淡的青草味道,“等等!”在帝煦走出兩步之時,馬娉婷出聲喊住了他,待帝煦側頭,馬娉婷繞過那頭雪白巨獸,走到他身邊,怯怯的揪住他金色的衣擺,微微咬唇,“我聽得出你是關心我的,雖然我不確定最後我們會有一個什麽樣的結局。但是,既然決定愛你,那麽我應該對你坦誠。”
有些訝異地轉身看向難得柔順的女子,帝煦眼中閃現出些微不解,一向星葶是不屑於解釋任何的,今天怎麽……還沒等他想通,馬娉婷變得無比柔軟的聲音繼續響起,“其實,小白的全名叫做白澤,是我小時候偶然在占星一族的密洞中碰見的,那個時候它才一丁點大,隻能望著滿天星星不斷占卜的孤單寂寞的日子裏,是它一直陪著我,才讓我不至於被要學習的那些複雜的銘文弄得發瘋。”
“……白澤”之後的話,帝煦都沒怎麽聽清,腦袋好像隻能抓住這兩個字眼,眼神漸漸地由淡然無波變得火熱起來,似乎連聲音都變化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在帝煦眼中一閃而過,“星葶,你說,它叫……白澤,就是那個傳說中昆山上世人難以見到的神獸,通人話,知人意,能使人逢凶化吉,唯有聖君在世,方才現身的那個白澤麽?”
並未注意到帝煦的細微表情變化,站在他身邊的馬娉婷淡笑著看著趴伏在草地上,溫順安然的銀色巨獸,輕輕點頭,“我也不清楚,不過小白的確能聽懂我的話,我傷心生氣的時候也是它安慰我,逗我笑;但是口吐人言,這個就有些說過了,小白它不會說我們說的話,至於你後麵那些,我倒是覺得有些誇大的成分。”
“誇大?”帝煦緩緩扯起嘴角,“沒有誇大,有這白澤神獸出麵,就再也沒有人能夠懷疑我的權威了,全民臣服,星葶,你也不用擔心我們的感情會被破壞了,隻要有這頭神獸,即使我們偏於一隅的蜀地想要擴大這疆土,也未嚐不可。”
“帝煦,你說什麽?”馬娉婷越聽他的話就越不明白,“什麽臣服?什麽擴大疆土?你忘了,占星一族對蜀國的預言麽?沒有爭端、沒有戰爭的樂土需要每一任帝王兢兢業業地治理國家,萬民同樂,我們不需要侵犯、不需要征討,隻要幸福地活在這片樂園裏,有星辰的指引,日子就會變得越來越好。”
帝煦瞬間側頭看了馬娉婷一眼,那眼中陡然閃現的不滿足與戰鬥欲望讓她心驚,然後帝煦卻像是剛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似的,又恢複了原本那清朗高貴的模樣,“星葶,我也隻絲毫和你說說而已,沒什麽別的意思,如果有機會就讓你的這位獸朋友到我的宮殿來玩耍罷。我還有一些奏折沒有批閱完,今天就不多陪你了,我先走了。”
這次,帝煦沒有回頭也沒有停留,疾步向通往深林之外的小徑而去。
望著他健朗高大的背影,馬娉婷卻是心神不寧,退步到銀色狐獸身邊,她微微用力地揪緊狐獸那銀色的皮毛,喃喃道:“小白,是我是我錯覺麽?我覺得帝煦好像變了,不像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君王,對我似乎也沒有那種深刻的感情了。”
銀白狐獸聽見馬娉婷呼喚自己的名字,倏忽轉過大大的狐獸,深處長舌舔弄了下她白淨的麵龐,低嗚出聲,似乎是在安慰她。
靠在銀白狐獸溫暖華亮的皮毛裏汲取熱度和力量,好一會兒,馬娉婷才坐起身子,從手腕上取下那顆占星聖女曆代相傳的綠色珠子,用一個小小的紅布香囊包裹好,然後掛上銀白狐獸的脖頸,將這小紅包藏進銀白狐獸長長的頸毛裏。
然後盯住它的亮晶晶的金色大眼睛,馬娉婷認真叮囑道:“小白,總覺得會有什麽事情發生,我心裏很不安穩。悄悄告訴你,我做了一件聖姥姥一定不會原諒的事情,我探查了自己的生命軌跡,卻發現,屬於我的那顆星辰已經暗淡下來,很快就要從空中墜落。
而且,更讓我無法理解,不能容忍的是站在帝煦身邊的女人,不是我!怎麽可以那樣呢?我愛的男人,承諾過永遠愛我、不離不棄的那個人,怎麽可以違背諾言,所以,墜落之前,我還可以做很多事情。”
說著,馬娉婷卻微微自我諷刺的一哼,“占卜者,能夠看清任何人任何事情的過去和未來,但獨獨不能去窺探自己的,因為原本占星一族聖女所擁有的能力就違背了天道,數十年的陽壽已經是老天開眼,不能看見自己的未來,也許就上天給我們的禁咒。但我已然犯禁了。”
緩緩撫摸著那隻掛上銀白狐獸脖頸的紅色小香囊,馬娉婷繼續道:“這顆珠子,是占星一族最重要的信物,現在我把它交托給你,你一定要保護好它,因為我能看見,現在我的終結並不會把我摧毀。隻要你一直在,隻要這顆珠子能夠一直發出光輝,終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嗚嗚……”聽見馬娉婷的話,銀白狐獸似乎十分不舍和擔憂,哀嚎出聲,馬娉婷緩緩掌住它的腦袋,以額抵額,“不要為我傷心,也不要為我擔心,我會把僅剩的力量安放在另一顆和這顆珠子一模一樣的珠翠上,那顆珠翠會代替我找到適合的人,在適合的時間,將我喚醒。
你是神獸,時間於你而言,白駒過隙而已,這一世,我和帝煦無法求得的圓滿,希望能夠借由你,在未來幫我達成;所以,一時的悲傷苦痛是值得的,帝煦變了,所以我也會變,小白,你說我是不是和原來不一樣了。
以前的我,是不會作出這樣的決定的,可是帝煦逼我,聖姥姥逼我,四大守護家族的人在逼我,所有人都在逼我,都在等待著我犯錯,等待著占星一族的落幕。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的,我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永生永世都逃脫不了我給他們的詛咒。”
“丫頭!丫頭!”尚自沉浸在從自己嘴中吐出的那些令人膽寒的言語,直到帝鴻懿軒由呼喊到輕輕拍打她的雙頰,馬娉婷才恍惚從另一世界醒過來,可是她眼中的驚慌和不解卻沒那麽容易消失。
帝鴻懿軒眼看著剛剛明明心底脆弱著口中卻倔強說出不從內心話語的愛人此刻如此惶惑和恍惚的模樣,不禁擔憂問道:“丫頭,你到底是怎麽了?”
看著戀人那張俊逸精致的男性容顏,恍惚中馬娉婷有些分不清站在自己麵前的到底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帝煦還是帝鴻懿軒,心頭明明有百般言辭卻不知從何說起,隻是微微張開嘴巴,卻又發不出一丁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