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章 懷疑(上)

嘴唇翕合好半晌,馬娉婷喉頭才微微咳出兩聲,急急抓住帝鴻懿軒的衣袖,“我……我好像看見了星……”話到一半,陷入戀人眼中那兩潭深邃的黑水中,馬娉婷陡然收聲。

帝鴻懿軒正認真聽著她的話,卻因馬娉婷突然頓口而有些迷糊,眉宇微微內斂,出聲詢問道:“丫頭,你說你剛剛看見什麽了?怎麽說得好好地又突然斷掉了?”

麵對戀人的詢問,馬娉婷輕輕咬住下唇,不知是在顧及什麽,緩緩搖了搖頭,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否認道:“沒有,我什麽都沒有看見,可能是這些天過得太緊張,頭腦有些恍惚,出現幻覺了。”

“是麽?”帝鴻懿軒淡淡反問,心中並不相信她的話,此刻,馬娉婷看起來就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然而身邊的閑雜人等也的確太多,他並不好就此逼問什麽,撫了撫馬娉婷的臉蛋,柔聲安撫道:“丫頭,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放輕鬆;如果想到什麽事情一定要和我說,我永遠站在你身邊,

聽著這話,馬娉婷心中浮現起淡淡的溫暖,卻又被突如其來的一陣憂傷所吞沒,剛剛的幻影裏,自己作為星葶聖女所說的那番話中的深意,讓她想起來就兀自顫抖不已,她不是不想告訴帝鴻懿軒,而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就在她心思紛繁的當口,被溫然用銀針止住腿部穴口的馳已然脫離了控製,整個人就像是燃燒的火球。掄起厚實的拳頭,爆炸般朝馬娉婷衝了過來。

帝鴻懿軒站在馬娉婷身前,一把抓住了馳的雙拳,止住了他衝動的行為。馳被帝鴻懿軒逮住,渾身還在不住掙紮,嘴中大聲叫著:“馬娉婷,你這個魔鬼,還老/子兄弟的命來,是你燒死了他們,是你燒死了他們!”

“馳!你給我冷靜下來!”帝鴻懿軒冷沉出聲,看向馳的目光中充滿了呼嘯而來的冰風。。

“少爺,你讓我怎麽冷靜?那三個都是這些年來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軍士,每一次任務都是我們緊密合作才能圓滿完成;可是剛剛。他們就在我眼前被馬娉婷活生生燒死了。他們還在慘叫!他們的身子在火裏麵叫痛。你難道沒有聽到麽?還是你已經被這個妖女迷惑地連是非正義都分不清了!”馳憤恨地大聲喊叫,眼睛通紅,一絲絲從不輕易滑落的男兒淚從他粗獷的臉頰上流下。

馬娉婷在帝鴻懿軒身邊聽著馳的指控。眼神漸漸空茫起來,身旁那一個個軍士,一個個熟悉的人已然沉澱下來的情緒似乎又因為馳的再次激動而有所變化,垂下眼眸,她吐出一聲長長的歎息,然後向前踏出兩步,站到眾人之中,聲音抬高,淡淡開口,“看來我不給你們一個滿意的解釋。用不著走到最後,我們這些人的心就都散了。也罷,既然你們都想要窮根究底,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說著,馬娉婷走到剛剛那三名被她親手用鮫燈火焰點燃燒焦的三具屍體旁,用螟取火而來的那根長棍挑動其中一具焦屍的身子,輕輕在上麵拍打起來,不一會兒,一坨坨粘稠的黃白色的粘液便被她從屍體中拍擠出來,和三具焦屍身邊那不明顯的黃白色水漬匯合成一團。

帝鴻懿軒一眾人眼睛都不眨地看著馬娉婷的動作,知道那黃白色的粘液被她從屍體中弄出來,貝銘和溫然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這是什麽?”

馬娉婷回眸淡淡瞥了他們一眼,“這就是我不得不燒死他們的原因。”

“這是什麽狗/屁/話!”馳根本無法接受馬娉婷的說法,“難道你以為就這麽兩坨什麽都不是的東西就能夠把我糊弄過去?別給你自己的狠毒找借口,你就是故意的!”

對於馳的胡攪蠻纏,馬娉婷覺得無比疲倦,淡淡睨他一眼,“難道隻有讓你知道這種東西上身的痛苦之後,你才相信我說的一切都不是騙人的麽?”

“丫頭,這到底是什麽?”製住馳的帝鴻懿軒皺眉看著馬娉婷棍下的黃白色粘稠物體,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居然看見那坨令人作嘔的粘液在緩緩蠕動。。

馬娉婷緩緩動了動手中的棍子,淡淡回道:“古時的華國西南諸民族,遠離中土,神秘而遙遠,擅於操縱蛇蟲鼠蟻,後來,又由蟲蛇入藥,始成蠱。而這,就是南疆的一種蠱毒,名為噬脈。

顧名思義,這種蠱蟲會吞噬人的經脈骨骼之精華,而人之精,多在髓血;所以,這種蟲一旦侵入人體,便會吸髓食血,直到人幹癟而死,便會迅速長大,奔赴下一個目標。它們不知飽,隻知饑,直到吸人髓血,身體暴漲而死,在暴漲的那一刻,便會繁衍出更多子蠱,幾乎沒有窮盡。”

“按你這樣說來,這種蠱蟲豈不是沒有辦法可以克製?”溫然聽罷,緩緩出聲。

“萬物之道,相生相克,有毒藥便又解藥,更甚至一般解毒的藥物往往是和劇毒之物相伴相生的,。噬脈蠱雖然狠毒可怕,但是由於這種蠱蟲依靠人血而生,人之精血,至剛至陽,要克製體內充滿至剛至陽精血的噬脈蠱,便隻有至陰至暗之物方能化解。”

馬娉婷頓了頓,緩緩道,“而鮫燈的火焰,雖然屬性為陽,可是它的製作方式卻積聚了人的陰暗與怨毒,所以其火性陰,恰恰能夠消滅這些蠱蟲。當年,把這些噬脈蠱種植在地道之中的人,也許都沒有想到能夠克製它的東西就在這洞中罷。”

就在眾人沉浸在馬娉婷帶給他們的完全不同的知識領域之中的時候,馳那粗獷的嗓音再次叫囂起來,“你胡說,什麽噬脈蠱,什麽至陰至陽,什麽吸髓食血,老/子聽都沒有聽說過,誰知道是不是你編出來唬爛人的!你就是想用這胡亂的話語騙老/子,騙少爺,騙我們著所有人幫你賣命!”

麵對馳的一再挑釁與指控,馬娉婷已然不像多解釋什麽,走到溫然身邊,找她要了一根細長銀針,再回到那三具焦屍邊被自己剛剛拍擊而出的黃白粘稠團狀物旁,拿著銀針紮破手指,啪嗒啪嗒的血滴便從馬娉婷指尖冒出,“丫頭!”帝鴻懿軒見馬娉婷這樣傷害自己,頓時喊出聲來。

馬娉婷卻沒來得及回應他,因為地下那團黃白的粘稠物體在她的血液滋潤之後已然開始劇烈蠕動起來,體積越變越大、越變越大;待馬娉婷壓住紙上傷口,那團黃白粘稠的物已然蠕動到帝鴻懿軒身旁。馬娉婷見此情狀,向帝鴻懿軒撲過去,帝鴻懿軒一把接住馬娉婷,陡然放開了止住激動的馳的動作的雙手,因為她陡然衝入懷中的力道往後急退幾步。

說時遲那時快,那團黃白粘稠之物在蠕動到帝鴻懿軒剛剛的位置之際,突然從中“膨”地一聲炸開,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蟲子便四散著朝離他們距離最近的馳奔湧而去。

即使是剛剛那樣嗤之以鼻馬娉婷的話,可是此刻,瞧見蜂擁向自己的這些小蟲,一股自心底湧上腦袋的寒意讓馳機敏地撲打起這些黑色的東西來,然而,依舊有一些從他的鼻孔底,耳朵中,眼睛裏鑽了進去,不到一分鍾,馳的大腦便傳來一陣被噬咬的痛苦,連接著脖頸的經脈中也陡然鼓脹、倏忽幹癟起來。

“呃!啊!”一聲聲痛苦的嚎叫聲從馳嘴中傳出,從脖子開始的**也迅速的擴展到他整個身體。

如果說耳聽為虛,那麽此刻見到馳的慘狀,在場眾人終於知道了什麽叫做眼見為實。看向馳的眼光充滿了憐憫與擔憂,而投注在馬娉婷身上的目光卻積聚了畏懼與厭惡,既然明明知道哪些蟲子要命,為什麽還要讓馳承受這份痛苦?

這樣想的人為數不少,然而他們卻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如果不是馳一直堅持著馬娉婷在撒謊,一定要逼得她承認那莫須有的罪名,馬娉婷也不會出此下策。

“馬娉婷,你這是幹什麽?你明明知道那什麽噬脈蠱會吸髓食血,為什麽還要讓馳來證明?”果然,事情還沒完,便有人這樣質問出聲。

馬娉婷側過頭去,看向一臉關切擔憂地看著馳的翼,在眼神轉向自己的時候,卻變得危險和不理解。

“為什麽?”馬娉婷喃喃重複,“你居然問我為什麽?是馳自己不願意相信我說的,我隻是在他知道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謊言,我方才燒掉那幾個軍士,你還真以為我隻是在救自己?我是在救你們!怎麽?事到如今,都成了我的錯誤?

翼,你枉為帝鴻懿軒的智囊,你有沒有想過,被懷疑、被逼迫的那個人,有多無辜、多無助?你知不知道,當一個人一旦絕望,就會做出一些她原本不願意做的事情,可這些事情,都是被逼的!”

越說,馬娉婷的聲音愈尖銳,越激動,那陡然閃現狠利銀光的雙眼,幾乎能夠將眼前人的心髒一把洞穿。

而一直看著馬娉婷和馳互動的帝鴻懿軒此刻,低頭凝視懷中言辭激烈的馬娉婷,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