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雲心裏惦記這事,入了夜還睡不著,索性起來出去走走。
“爹?您怎麽還沒睡?”宋舒雲沒想到這麽晚了,她爹還沒睡,走過去輕聲問了一句。
宋大成看著愈發出挑的女兒,眼裏多了幾分柔情:“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
“爹何出此言啊?我……”說到一半的話忽然頓住,宋舒雲驚訝的看著爹爹,小心翼翼的問道:“爹,難道您都知道?”
“嗯,我不是宋家的親兒子。我是你爺爺從路邊撿回來的,親爹娘都死了,還是你爺爺幫忙安葬的。”畢竟是三月天,外麵還是很冷的,宋大成便去取了一個火爐點上。
宋舒雲搓著手,坐在放著軟墊的椅子,小聲問道:“原來爹爹都知道。”
“宋家突然多了個孩子,哪有人不好奇的?況且安葬這事總歸一個人也辦不來,加上村裏人說起這件事並不避諱我,所以我一直都知道,隻是他們以為我不知道而已。”
宋大成說起這些神情仍舊沒有變化,宋舒雲看著跳躍的火苗,有些不解:“晚飯的時候爹爹便看出來我在試探了吧,是有意瞞著哥哥弟弟們?”
“畢竟是養育我長大的人,不論待我如何,好歹我是活下來了,如今你們都這麽大了,何必糾結過去的事?你奶奶對你不好,但你沒恨過她。”
宋大成雖然沒有正麵回答宋舒雲的問題,可她已經知道為什麽了。
“當年家裏日子還不錯,有些家私。自打你爺爺走了之後,家裏的光景便不好了。”宋大成有些感慨,對於老宋家的家境,宋舒雲並不懷疑,畢竟老宅還是很大的。
宋舒雲搓搓手,仰頭看著月光皎潔,低眉笑道:“爹,您說過的,做人就是要豁達一點,女兒曉得的。天色不早了,爹早些睡吧,女兒可是困了。”
宋大成應了一聲,看著女兒的幾分性格和他相似,心裏不免有些高興。家裏的幾個孩子個個都是好樣的,可最貼心最懂事的,還是女兒。
宋舒雲心裏的疑惑解開了,當晚睡了個好覺,把昨夜的那些話拋諸腦後,今日她得去城裏給汪老送禮,年裏的時候原本是想親自去的,沒想到天氣陡然變化把她困在了家裏。
出門之前宋舒雲拆開了秦楚兩家送來的禮物,秦老送的都是些字畫書帖,宋舒雲不喜歡看書,可若是與畫畫有關的,便是讓她沒日沒夜的看著,也是行的。
秦老送的這些算是送到宋舒雲心坎裏了,她小心仔細的收好後,又去看了楚夫人送的禮物。楚夫人還是一貫的周到細致,給宋家每個人都精心準備了一份禮物,連最小的宋小四都有。
給宋舒雲的是一些京城時新的衣裳首飾,宋舒雲仍是小心的保存好,最後把目光放在了楚天玨準備的那個大盒子上。
宋舒雲實在想不到這麽大的盒子裏能裝什麽,輕手拆開後,卻是一愣。
盒子裏是一套看起來非常華貴的純白鬥篷,摸上去手感極好,那帽子是的白絨也是極其不一般的,宋舒雲試穿了一下,非常的暖和。
鬥篷之下還放著一雙白色靴子,宋舒雲不認得麵料,隻知道應該十分華貴,上麵是用銀絲繡的祥雲山河,宋舒雲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隨後將他門精心的放在衣櫃裏,如今的天氣穿這些該熱了,況且她也舍不得穿,這樣好的衣裳,她穿有些浪費了。
將屋內收拾好後,外麵的馬車也套好了,宋舒雲帶著幾塊彩墨直奔封縣醫館。
如今天氣變化莫測,時而熱時而冷,導致很多人受了風寒。汪老的醫館裏滿滿的都是來抓藥的病人,除了當午又多了幾個小藥童,好些人忙都忙不過來。
宋舒雲到的時候正好是午時醫館休息的時候,這個時候除了特別要緊等著救命的病人,醫館是不看病的。當午正和其他人抱怨累的時候,一扭頭就看到了宋舒雲,連忙歡喜的去迎接。
“宋姑娘可來了,這段時間師父他老人家很是想你,總是念叨著你呢。”當午這話可不是假的,招呼著旁人去喊汪老。
宋舒雲莞爾笑著,將給醫館其他人帶的禮物放到當午手裏,汪老這會兒也出來了,看見她來樂得合不攏嘴:“這幾日你若再不來,我便要看你去了。”
“怎麽好讓您去看我呢,前些日子寒氣重,如今暖了些家裏才讓出門。”宋舒雲把裝彩墨的盒子遞給汪老,汪老看著外麵精細雕刻的花紋,笑道:“致遠那孩子手藝越來越好了,你們倆不愧是龍鳳胎,都聰明。”
宋舒雲送禮用的盒子都是宋致遠自己做的,木頭是他上山挑的,宋啟砍完背回家的,宋大哥一身的力氣,可沒少被弟妹們喊去幫忙。
尤其是宋啟練了些拳腳之後,身子骨是更加壯實了,為此還勸宋舒雲跟他一起練拳呢,張氏哪舍得讓女兒打拳,當時就給攔住了。
“您可別誇了,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宋舒雲在汪老麵前規矩少了些,他們倆更像是忘年交。
汪老一擺手,笑道:“你的那副畫,真是名動京城了。如今好些人想要見你,你日後怕是要比秦老頭子名聲顯赫啊。”
宋舒雲咬著唇坐下,輕輕的歎了口氣:“我還在為這事發愁呢,這名利固然是好,可也是害人的東西啊。我自己倒無妨,我就是擔心家人……”
汪老自然知道她指的什麽事,喝口茶勸道:“你啊,就是顧慮太多了。做事瞻前顧後,小心翼翼。雖說這不是什麽壞毛病,但這不是你這年紀該有的猶豫。”
“那我這年紀該是什麽樣?”宋舒雲不解,她試圖回想自己前世這麽大的時候,那時的性格懦弱又自卑。
汪老搖搖頭,並沒有直言什麽。宋舒雲望著麵前的茶杯,還是想不通。
宋舒雲走的時候,汪老沉沉的歎了口氣,當午趕緊過來給他添茶:“師父,宋姑娘似乎有心事。”
“這丫頭啊,就是心事太重了。凡事都謹小慎微,猶猶豫豫的。若換個別人家姑娘在她這個年紀有這份天賦和本事,早就名揚天下了。”
當午跟著點頭,師父說的有道理,他見過懂事的穩重的,可沒見過像宋姑娘這般沉得住氣的,舉世無雙的名利就在眼前,還能不為所動。
“這性格與她而言,不好。猶豫的多了,失去的就多了。”汪老有心勸她,可不知從何勸起。
當午疑惑,“師父指的是名聲還是……?”
“若無人推著她往前走,她便安於現狀。缺名少利都無妨,可……唉,眼下年紀尚小,沒準過兩年性子就變了。”他是希望宋舒雲能夠灑脫一些的,心事太重對她的身體也不好。
他畢竟和宋舒雲差著幾十歲,有些話勸說了也無用,這件事還得找個和她年紀相仿又走得近的人去說,或者潛默移化的改變她的性格。
隻是有一點汪老想不明白,宋舒雲自幼除了奶奶對她不好,算是很幸福的人了,雖然家裏貧苦,可上至爹娘下至幼弟,無不對她照顧愛護,這種家庭之下,她的性格怎麽會這般維諾?
宋舒雲垂眸倚在馬車內,腦海裏全是前世孤兒院裏的記憶。她以為她的性格已經變了,沒想到汪老還是直言說出了那個心底最真實的她——怯懦又躊躇。
萬事她不敢往前邁一步,從穿越過來,若不是被宋奶奶逼急了,她還在家裏數日子過。若不是爹受傷了,她還是會聽外公的話,藏匿好她的本事。
若不是有人一步步的推著她,她根本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與秦老相識,幫楚天玨找人,處置陳家的事,她所做的每一個決定,看似主動實則被動。灑脫……她要怎麽才能灑脫一點?
可萬一做錯了決定,給家裏帶來滅頂之災又該如何?她所擁有的不僅僅是一點點天賦而已,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不得不怕。
縱然她背後有秦老又如何,這世上沒人能靠得住一輩子。無論宋舒雲她怎麽想,都覺得不冒頭不冒尖是最好的選擇,京城內縱然都在盛傳她,可無人知曉她,這不是挺好的麽。
楚天玨……為了他有必要冒這個險嗎?
宋舒雲不知為何昨日會有那種以己為餌的想法,是衝動嗎?她腦海裏不自覺的想起楚天玨住在她家的那幾天,腦子裏又是一片煩亂。
她猛然一頓——汪老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嗎?
馬車忽然停下,外麵的家丁低聲道:“小姐,有個人橫在馬路上,不知是死是活。”
宋舒雲拋卻腦中的事,撩開馬車簾子一看,不遠處倒著一位小女孩,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身上滿是泥土還混雜著血跡,十分狼狽。
“去看看還活著嗎?”宋舒雲看著那女孩眼底有些心疼,家丁很快就回複道:“小姐,還有氣。”
“把她帶上馬車,轉身回醫館。”
家丁把那女孩放在馬車上,宋舒雲伸手撥開她臉上髒亂的頭發,瞧著和她差不多大,模樣也不錯,隻是不知她為何受了這麽多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