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很快駛進城,二花根據記憶打聽了一圈,總算找到了舅父的家。二花舅父的家在一條巷子裏,這巷子看起來幹淨寬敞,應該是個富人巷。

宋舒雲陪著二花下了馬車,一起往巷子裏走。楚天玨讓一直跟著他的黑衣人留下看著馬和馬車,他拎著赤玄梵金棍跟著去了。

沒走多久二花便到了舅父家門口,她獨自上前去敲門,楚天玨倚著長棍斜眼打量著宋舒雲。

“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我臉上有東西?”宋舒雲被他的視線看的十分不自在,伸手摸了把臉。楚天玨收回目光,淡淡的開口:“心事重?”

宋舒雲一愣,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沒,沒啊。”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反駁,楚天玨輕笑了一聲:“沒有最好。”

宋舒雲摸不準他到底是什麽意思,隻能敷衍的應著。楚天玨自然看出來她的敷衍,也不急著說什麽,瞧著二花把門敲開了,二人的目光一起移了過去。

開門的是個丫鬟打扮的人,瞧著二花狼狽,抬手就趕人。二花趕忙說明自己的身份和來意,丫鬟猶豫了一下,轉身去通報了。

不多時丫鬟便出來讓二花進去,宋舒雲和楚天玨沒有移步的打算,二花想了想便自己進去了。

“放心?”楚天玨挑眉問了一句,宋舒雲低聲道:“總歸是她自己的事。”

楚天玨再次垂首打量她,這丫頭出落的愈發精致動人了,隻是氣質還差了些,偶爾的舉手投足還不夠大方。

“京城的事你應該聽說了,有什麽想法?”

宋舒雲抿著唇思量,片刻才開口道:“原本是有的,但我……”

“你怕了,所以退縮了。”楚天玨接過了她說不出口的話,宋舒雲咬著唇輕頷首,事實的確如此。她原本是想以己身為誘餌,讓那些圖謀不軌的人有所動作從而露出破綻,但她又怕把家人連累進去。

楚天玨低頭看她,意味不明的說道:“那彩墨呢?一輩子讓秦老代為售賣麽?”

“我不知道。”宋舒雲覺得現下的生活已經可以了,她們家不缺銀子,甚至幾輩子都花不完,就這樣安安穩穩的有什麽不好。

楚天玨眯了眯眼睛,帶著幾分淡漠的語氣開口道:“當初你讓汪老寫信同意我說的事,你圖謀的是什麽?聽說宋小四特別喜歡讀書啊。”

宋舒雲有些驚訝的看向楚天玨,她不明白怎麽楚天玨什麽事情都知道,連弟弟的喜好他都清楚,明明他都沒去過柳楊村幾次的啊。

楚天玨沒回應她的驚訝,繼續說道:“你安於現狀,那你的家人呢?你不為兩個哥哥和弟弟打算?他們都是有才華的人,若埋沒了,有些可惜。”

宋舒雲低著頭不願說話,或者說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比誰都清楚宋家的幾個人,都很有能耐。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道理用我教你麽?”若是京城裏的那些公子哥看見楚天玨說這麽話,一定全都長大了嘴巴滿是不可思議。

楚天玨是什麽人?那是京城裏公子哥的翹楚。身上無數寶貝不是來自皇上,就是來自於江湖的高手。從小雖多災多難吧,可正麵還真沒有人敢衝他挑一下眉,哪怕當初還是太子的皇帝,如今對楚天玨那都是寵愛有加。

這樣的一個人,打小就眼高於頂。除了自家姐姐和秦家小子,可沒把誰放在眼裏。偏就這麽一個孤傲的人,這會兒正拐著彎的勸說一位村丫頭,這傳出去可不就要驚掉大牙了。

宋舒雲擰著眉頭,良久吐了口氣,緩緩說道:“我不知道哪條路是對的,可我不敢輕易嚐試。命就一條,若是沒了,就真的沒了。”她是死過一次的人,可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她這樣的好運氣還有機會再來一次。所以她格外的珍惜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哪怕活的枯燥一點,也是活著不是?

“原來你還是惜命的,那你今日何苦冒險走一遭?”楚天玨眯著眼睛看她,宋舒雲一時語塞,好半天才不願意的開口:“我隻是不想有遺憾罷了。”

“明明道理你都懂,怎麽就不願踏出這一步呢?”楚天玨抱著梵金棍不再言語,宋舒雲抬眸看他,眼中還帶著一絲意外。

宋舒雲垂首又糾結起了未來的路,楚天玨實在看不得她這猶猶豫豫的樣子,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上次你,你大哥你表哥,為何受傷,忘了?”

宋舒雲一愣,楚天玨繼續說道:“那次是不是最真實的你呢?”

巷子裏再次安靜,這一次楚天玨是真的不再說什麽了。宋舒雲靜靜的看著眼前比兩年前長高不少的楚天玨,為什麽他對自己了解的如此之多?

楚天玨知道被她壓在心底的那個真實的她,知道她的憂慮,知道她的糾結為何而來,更會對症下藥……不得不說,楚天玨的話動搖她了。

麵前的門突然被打開,二花被幾個丫鬟架著扔了出來。看著二花的臉上還有紅印,像是挨了打。

“怎麽回事?這是誰打的?”宋舒雲上前扶起了二花,二花捂著臉忍不住哭了起來。宋舒雲挽著她往巷子外走,上了馬車後,二花哭的更凶了。

“舅母說我爹娘從舅父手裏要了幾十兩銀子跑了,還說我們一家都是乞丐,而後打了我一頓,把我趕了出來。”

二花屬實可憐無辜,宋舒雲心裏有了憐憫之心,剛要說什麽,就見二花撲通一跪:“我是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去了,還求姑娘收留了我,把我留在身邊當個使喚的丫鬟,隻求姑娘給我一口飯吃。”

宋舒雲心裏是很想留下她的,可一想到那些山匪,她又有幾分擔憂。

就這時楚天玨從外麵撩開了軒窗的簾子,淡淡的說道;“留下吧,難道以後你還讓你表姐和你娘照顧你?”

宋舒雲想想點頭便應了下來,可她還是擔憂山匪的事。楚天玨不解,用棍子敲了掐軒窗框:“有一點我很不明白,秦老已經決定收你為義女,我也說過罩著你,那有麻煩為什麽不找我們?若你覺得和我們不太親近,怕麻煩,那柳亦銘呢?”

“你怎麽知道柳亦銘?”宋舒雲再次瞪大了眼睛,到底有什麽事是他不知道的呢?

楚天玨一揚眉,淡淡的說道:“回答我的問題。”

“我自己的事,為什麽要麻煩別人?一次兩次還可,若是次數了,怕是要厭煩的吧。”

楚天玨實在想不出這丫頭腦袋裏到底想的什麽,俯身把一隻手伸進軒窗,而後把腦袋搭在軒窗上,對著宋舒雲招了招手。

宋舒雲下意識的靠過去,楚天玨伸手便敲了她的腦袋:“你是有多看不起自己?”

“什,什麽意思?”

楚天玨懶得回答,抽回手起身騎著馬往前走,家丁見此趕緊駕著馬車跟上,宋舒雲揉著腦袋半天緩不過來,他剛剛那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楚天玨無語的盯著馬車,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丫頭的確夠本事。且不提她到底是如何學會製造彩墨的,就說彩墨這種珍寶級的東西,她會做又能沉住氣真的不用自己的名義拿出來。她才十三歲,換成別人是她,早就恃才傲物了,可偏她……光是這份沉穩,他自認便是他都難以做到。

不過宋舒雲這個人貪財,可真當一座金山銀山擺在她麵前,她又怕了。從他對宋家的了解,對宋舒雲自幼經曆的了解,縱然她自卑,可也不會到這種程度。

楚天玨微微眯著眼睛,眼底起了幾分興致。

宋舒雲既然自卑,那就把她帶到一個能讓她有自信的地方。既然做事猶猶豫豫,就把她逼到猶豫不了的絕路上,他還就不相信了,改不了她的性子。

至於楚天玨為什麽對宋舒雲如此不一樣,大抵就是因為宋舒雲曾不經意改變了他吧。楚天玨總覺得自己吃虧,如今有了機會改改她的性子,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坐在馬車上的宋舒雲此刻卻沒功夫想別的,二花還在哭。二花當然是高興自己有容身之所了,可一想到爹娘的所作所為,她就覺得心寒。

“虧我還擔心他們被牽連主動要回去,結果他們早就想好了退路,我也是他們親生的啊,為什麽如此對待我。”二花嗚咽的哭著,又讓宋舒雲忍不住回想起前世的事。

她在孤兒院裏,從小到大想的最多的問題,就是爸媽為什麽要拋棄她。孤兒院裏隻有少數是爸媽去世的,大部分都是被丟棄的。

宋舒雲看著二花的模樣,腦子裏想著前世孤兒院裏的一切,想著那些和她同病相憐的夥伴,腦海中慢慢升起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

而當這個念頭變成不可控製的時候,宋舒雲明白了,她不能再活在前世的陰影裏了。更明白了楚天玨剛剛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她現在和過去不一樣了。

宋舒雲一掃臉上的陰霾,撩起軒窗伸個腦袋出去,笑看著楚天玨,輕聲道:“楚少爺,我們合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