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玨帶著宋舒雲在湯泉行宮住了小半個月,日子別提過得多滋潤了。

宋舒雲也覺得難得如此輕鬆,整日裏笑意盈盈的,十分愜意。

不過行宮再好,他們也是要回家的,宋舒雲是回到府上之後才知道楚人傑院子裏的事。

不過她沒打聽太多,畢竟跟她也沒什麽關係。

休息了半個月,好多鋪子的賬本等著她看呢,自她和楚天玨成親後,楚夫人便把楚天玨名下的莊子和商鋪也一並交給她管理。

不得不說楚家的確聖眷優渥,楚天玨名下好些個鋪子都在寸土寸金的低段。

轉眼入了三月,細雨綿綿,宋舒雲泡了許久的藥浴又輔著藥,身子強些了。

隻不過披風仍舊拆不下來,旁人已經穿上薄裙了,她還是裹得嚴嚴實實。

原本以為三月有雨也下了幾場,結果這雨斷斷續續的一個月未停過。

有的地方甚至河堤漲水,衝垮了堤壩將田地衝毀了。

農民們種不了地,就等於半年要顆粒無收。

廬陽受災最嚴重,城內幾個縣村不僅洪水泛濫,還遇到山體滑坡泥石流,幾座村子毀之一旦。

有不少存活下來的人,紛紛帶著僅有的家當或者沿街乞討逃難。

皇帝聽聞此事憂心不已,下令開倉放糧安置難民。

楚天玨派了一隊人馬去廬陽送糧食,不過也隻是杯水車薪而已。

廬陽是座山城,本就靠天吃飯,如今出了這麽嚴重的事,難民哪裏安置的完?

皇帝為此事憂心不已,三天兩頭往廬陽等其他災城撥銀。

楚淮軍送了一批又一批的糧食,可也不能解決根本。

宋舒雲見楚天玨跟著勞心勞力,也沒少往外捐銀子,但難民數量太多,這麽救濟又能救濟到幾時?

更令皇帝震怒的是,經玄影衛探查,發現有官員私吞救濟款,還有拿朝廷送去的糧食高價販賣的。

本來廬陽內糧食蔬菜等物資價格已經失控,加上有州縣貪得無厭,廬陽內百姓的生活是水深火熱。

皇帝聞此事大怒,封了兩個巡撫前去廬陽調查。

楚天玨奉旨帶著兩隊楚淮軍前去幫忙鎮壓,還給了他一個特權,準他先斬後奏。

楚天玨沒辦法,隻能帶兵前去,宋舒雲想了想,也收拾了東西一起去了。

廬陽處日夜春雨不停,始終都是陰沉沉的天氣。兩個巡撫到達的當天也沒敢耽誤片刻,一人分了幾個縣村,休息都沒有休息便帶著人考察情況。

廬陽的知府惶恐的招待著楚天玨,生怕一句話惹他不高興便前途盡毀。

午膳吃的普普通通,宋舒雲也理解,畢竟此地已經沒什麽好糧食了。

都是楚天玨挑眉,給香絮打了個眼色,香絮以熬藥為由去知府家的廚房待了一會兒,不多時便回來了。

“少爺,奴婢去看過了,廚房顯然有特意收拾過,表麵上看著的確困難,但是奴婢聞著幾個廚娘身上還有葷腥味道。”

楚天玨點點頭,冷笑一聲:“既然他樂意藏那就藏著。”手指輕點桌麵,喊來了楚立:“吩咐下去,命一隊人將此府保護起來,所有新出的東西都細細查看。”

楚立點頭去辦,知府申延不明所以又不敢去問楚天玨,隻能悄悄地跟楚立打聽。

“申大人有所不知,路上將軍遭遇過刺殺,為防止出什麽事,隻能嚴查。”

如此說辭申延找不出借口讓楚天玨撤兵,畢竟他要真出了什麽事,他申家上下加起來都不夠給賠命的。

楚淮軍每日鎮守申府外,即便楚天玨去衙門,這些人也雷打不動。

不僅進出的東西要檢查一遍,就連府內的丫鬟下人出府,也要搜身。

為此楚立特意雇了兩名女子,隻負責搜身。

宋舒雲偶爾也會去街上,看著許多人無處可去,她心裏十分難受,恍惚間想起了前世孤兒院內的自己。

“貴人,求你救救我娘吧,給口吃的,救救我娘吧。”不遠處一對看起來像是兄妹的孩子正跪著攔住了一輛馬車。

馬車看起來精致無比,身邊跟著的丫鬟也是穿著不錯。

馬車的軒簾被挑開,兄妹倆趕緊跪了過去。宋舒雲站的位置剛好能看到軒窗,一位貴夫人用極其嫌棄的眼神盯著兄妹,“哪裏來的乞丐,快快快,趕走。”

“夫人求您行行賞點吃的就行,我娘快要餓死了,等以後我們一定會報答你的,或者現在做些什麽都成。”男孩不甘心想要繼續祈求,馬車邊的丫鬟抬腿就是一腳踹在了男孩的臉上。

旁邊的女孩嚇得哭了起來,馬車內的夫人嘖了一聲,“真吵,還不讓她閉嘴?”

那丫鬟聞令要去踹女孩,男孩一下子把妹妹護在懷裏,伸手捂著妹妹的嘴,默默的承受一腳又一腳。

“行雲。”宋舒雲看不下去了,行雲聞聲撿了塊石子隔空點穴。

夫人一眼看出來不對勁,喊道:“什麽人?還不滾出來?”

行雲背著劍走上前,香絮跟著把兩個孩子扶了起來。

宋舒雲獨自撐著傘走過去,輕聲道:“若不願幫忙,繞過去便是了,何必出手傷人?更何況還是兩個孩子。”

“你是個什麽東西?敢教訓我?”夫人一臉橫相,男孩見此趕緊說道:“多謝夫人,我們不求飯了,夫人莫管了。”

宋舒雲回頭問道:“你娘怎麽了?”

男孩聞言眼底滿是悲傷,手也握了拳頭仿佛是恨自己不爭氣:“我娘她……快餓死了。”

“怎麽會?衙門不是每日都開倉放糧嗎?”這裏可是廬陽內受災最輕的,物資足夠分給其中的難民了。

男孩忍不住哭了起來,道:“每日就給一碗米湯,有時候甚至給不到。”

“胡說八道什麽?來人,把他們都轟走!”夫人有些著急,宋舒雲一挑眉,道:“我看誰敢?”

宋舒雲話音剛落,行雲便將背後劍提到手中。

“夫人,她是知府的妹妹,您還是……”男孩小聲提醒了一句,宋舒雲聞言,道:“知府的妹妹,那就更該比旁人愛民如子。”

宋舒雲沒再去管她,而是轉頭看著兄妹倆,道:“你娘在哪兒?”

男孩領路,很快就到了他們所謂的家。隻是用板子搭出來的一片小天地,勉強能擋擋風雨。

而這片地方,這樣的‘屋子’還有許多。

男孩率先跑了過去,宋舒雲跟過去才知道,他娘還懷著身孕。

“你們爹呢?去哪了?”宋舒雲輕聲問了一句,婦人立刻掉了眼淚:“房子被衝塌了,孩子爹為了救我們娘仨……沒出來。”

宋舒雲心裏一跳,也不自覺的紅了眼眶,伸手將婦人扶了起來:“還能走嗎?”

婦人點點頭,雖然不知道要被帶去哪,但還是跟著走了。

她隱隱有種感覺,跟著這位貴人,或許能活下來。

宋舒雲帶著一家三口回到了申府,讓香絮去廚房要了些飯菜。

“幾個月了?”宋舒雲看著婦人鼓鼓的肚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婦人低頭,有些心酸也有些欣慰:“六個月了。”

香絮回來的時候從廚房拿了些點心,先給娘仨墊墊肚子。

男孩和女孩明明自己都餓的不行,饞的直咽口水,還是一人抓著一塊點心,送到了母親眼前。

宋舒雲感歎這兩個孩子懂事,這個時候楚天玨回來了。

楚天玨看見屋子裏一堆人沒說什麽,隻是坐到一旁慢悠悠的喝起了水。

“你回來的正好,我今兒遇到件事。”宋舒雲把路上遇到知府妹妹的事說了。

“米湯……”楚天玨微微皺眉:“我去過賑災棚,那裏安置的難民吃的還可以,不至於這麽慘。”

男孩聽了一耳朵,怕宋舒雲以為他撒謊,趕緊說道:“那個棚子不是誰都能去的,裏麵住的大部分都是縣裏的親戚。”

“娘帶著我們去過,被趕了出來。每日隻有天不亮的時候去城門口才能領到米湯。”

楚天玨眼眸一沉,男孩有些害怕不敢再說了,宋舒雲拉著他問道:“那給你們米湯的,是衙門的人嗎?”

“好像是,我也不知道。”

宋舒雲看了一眼楚天玨,道:“不如明天讓楚立去打聽打聽吧?”

“嗯,我寫信從京城調兵。”楚天玨淡淡的說了一句,宋舒雲好奇:“還調兵?”

“今兒我去衙門,想要調守備軍去幫忙,結果一個個的都偷懶耍滑。”楚天玨難得生氣。

宋舒雲還勸慰他:“將士們許也是餓著了。”

“禦寒去看了,吃的可比我們都好。這廬陽上下都是蛀蟲,得好好清理了。”

楚天玨心裏有個大概,宋舒雲也是隨口一問:“那後續官員怎麽辦?”

“朝廷有的是進士,還愁沒有人麽。”

宋舒雲點點頭,那頭香絮說飯菜好了,她們這才都出去用膳。

原本婦人和孩子們不太敢和楚天玨一桌,這裏可是知府的家,而楚天玨又能直接調兵。

婦人再沒見識也知這二位身份尊貴,怎麽敢同桌吃飯?

不過楚天玨和宋舒雲都不介意,都用著公筷呢,一起吃就一起吃唄。

楚天玨可是在軍營裏跟將士們能一起吃大鍋飯的,宋舒雲更不在意這些。

香絮楚立紛紛落座,婦人惴惴不安,還是香絮細心一直照顧著。

兩個孩子吃的十分滿足,婦人吃到最後卻是哭了出來。

她不怕自己餓著,可是肚子裏的孩子需要營養。這幾日她總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沒想到絕處逢生。

男孩摸著她的肚子,說道:“娘,不要哭了,對小弟弟不好。”

“娘,不哭,不哭。”女孩也喊著,婦人抱著兩個孩子,多日的苦楚和委屈一朝發泄出來。

宋舒雲挽著楚天玨離開,讓香絮不要去打擾她們。

這婦人實在不容易,她忍不住有些心疼。

“想幫她?”楚天玨淡淡的問了一句。

宋舒雲輕點頭,楚天玨摸著她的腦袋,道:“我派兩個人把她們送去京城吧,等她生完孩子,就留院裏伺候你吧。”

“瞧她孩子帶的不錯,日後你有了身孕還能照顧你,還能帶著孩子。”

宋舒雲臉色一紅,“怎麽就說到我頭上了。”

楚天玨高興的攬著她,他還真希望宋舒雲能給他生個孩子。

有著他們二人血脈的孩子,一定十分優秀。

香絮跟婦人提了一嘴,問她願不願意日後留在宋舒雲身邊伺候。

婦人自然高興,可是一想到自己三個孩子會是拖累,有些害怕。

香絮讓她不要擔心,安心先去京城養胎就是了。

送走了婦人,宋舒雲心裏才算安穩起來。這難民這麽多,她不能每個都救都幫,但能幫一個是一個,總歸是盡心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