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立一早就蹲守在城門口,見到有人來擺粥棚並沒有輕舉妄動,一直到此人施完粥,暗中跟著他去了他的住處。

楚立記下了住處,又去找城裏幾條難民街,正巧遇到衙役趕人。他仍舊按捺著,發現大部分難民都被趕到了城外。

等到衙役們走了,楚立才出去打聽。那些難民支支吾吾不願開口,楚立想了想有銀子並沒什麽用處,轉身回到了巡撫住的客棧。

這客棧是官家的,裏麵有給巡撫這些官員的補給。楚立讓廚子做了幾盒子點心,他給帶走了。

有吃的那些難民就算再有難言之隱也都顧不得了,爭先恐後的要回答楚立的問題。

“施粥的那位是知府原先老主簿家的兒子。”

楚立又問道:“為何是他給你們施粥,衙門的人呢?”

一拿著點心的難民狼吞虎咽的吃完,又急急忙忙說道:“別提了,衙門建的棚子壓根就不讓我們這些人近。”

“那裏麵住的都是知府縣衙家的親戚,我們這些沒身份的人去了,都要被轟出來的。”

楚立皺眉,“為什麽不告知巡撫?”

“天下烏鴉一般黑,說與不說都一樣。最後吃虧的還不是我們這些老百姓?”

楚立將剩下的點心分了,轉身回了申府。

楚天玨也是剛從府衙回來,聽楚立這麽一說心中有了盤算。

下令讓人去衙門建造的難民棚登記造冊,“住在哪,家中幾口人,都是做什麽的一一詳細記錄。”

楚天玨眼睛一眯,淡淡的說道:“凡有造假者,流放處理。”

楚立點頭,宋舒雲從屋內出來,香絮還背著她畫畫的那套東西。

“要去哪?”楚天玨想著自己無事,可以陪她出去走走。

宋舒雲輕聲道:“本想著出去畫畫,不過現在更想去趟難民棚。”

“去哪兒做什麽?”楚天玨不太想讓她去,宋舒雲笑道:“去看看。”

她既然想去,楚天玨隻能命人備馬車。

難民棚搭的很大,這會正做午膳呢,宋舒雲去看了一眼,其實難民棚的午膳也一般,但比外麵一天隻一頓的米湯要好上太多了。

申延沒想到楚天玨會來,他本就為著登記造冊的事焦頭爛額,這會兒看到楚天玨巡視,更是嚇得腿軟。

“我記得每個縣發放的糧食數量都是相同的,為何其他縣內難民眾多還能保證夥食質量,這裏卻……”

宋舒雲像是隨口一問,申延立刻冷汗冒了出來,急忙說道:“有些糧食都送到了百姓家裏,這裏自然苦了點。”

宋舒雲一副了然的樣子,楚天玨斜眼望過去,把申延嚇得夠嗆。

楚立帶著人登記造冊,可有那麽幾個不服從的,甚至還聚眾打了跟隨著的將士。

夏國將士不能對百姓揮拳踢腿,隻能默默的忍受著,那邊噪雜起來,楚天玨撐著傘過去。

一堆人圍著幾個將士打,連楚立臉上都挨了兩拳。

“都愣著幹什麽?”楚立冷言掃著旁邊手足無措的將士,這些人聞言趕緊過去把人都拉開。

宋舒雲趕緊讓香絮回去取藥膏,楚天玨看著那些還十分不服的人,說道:“這時候真要打你們反倒顯得我不仁慈。”

那些人一個個臉上帶著笑意,可下一秒,笑容便僵硬了起來。

“都關起來吧,等災情過去再說。”楚天玨轉身還不忘囑咐:“既然糧食緊缺,也不必給他們太好的東西。若有剩的給了就是,若沒有餓一兩頓也死不了人。”

“你敢!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敢關我?”有一婦人開始掙紮起來。

楚天玨回頭冷笑道:“那你知道我是誰麽?”

宋舒雲暗暗抿唇,申延看著那婦人有些為難,楚天玨挑眉:“怎麽?申大人是覺得為難?”

“不為難,不為難。”說罷申延就派衙役把這些鬧事的都帶走了,以防萬一,楚天玨還特意派了幾個兵跟著。

“若你們身份造假,說言是虛,統統流放。”楚天玨淡淡的警告了一句,申延背後早已經濕透了。

宋舒雲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楚天玨便不讓她在外麵閑逛了。

楚立在難民棚繼續登記造冊,楚天玨把宋舒雲送回去之後,便開始著手安排城外難民的事。

他現在處置貪官汙吏,也不能放任真正的難民不管。

他派人找到了老主簿家,又讓跟隨來的官員和老主簿對接,將部分糧食交給他們家,讓他們先安置難民。

楚立辦事很快,隻兩天就調查清楚難民棚裏的人是否有身份造假的。

難民棚果然幾乎都是各官員的家屬,就那天鬧事的婦女,就是申延夫人的妹妹。

這幫人在霸占難民棚,每天由朝廷管吃管喝,每人每頓節省下來的糧食都拿到其他縣高價賣,還能拿到朝廷給的補貼銀子。

巡撫也在此時歸來,有問題的官員名單已經整理出來了。

楚天玨當即下令,將這些貪官汙吏全部抓起來擱後處置,將所有霸占難民棚為自己營造私利,欺瞞朝廷的人一律抄家流放。

難民棚正式由楚淮軍接管,開城門容納難民,請了主簿兒子趙羿負責照顧監管。

提調官員的事原本楚天玨一手都不想伸,奈何皇帝丟了道聖旨給他,命他全權處理。

“還真是信得過我。”楚天玨雖說把聖旨丟到桌上,宋舒雲趕緊去整理好:“聖旨你也敢胡亂丟。”

楚天玨仰頭,他當初還丟過皇帝的玉璽呢,這事還是不要跟娘子說了,她那小膽子聽了還不得嚇過去?

“這麽一直貼補也不是個事,國庫再充盈也會虧空的。”宋舒雲把聖旨收好,有些擔心這邊的形式。

楚天玨托著臉笑道:“巡撫們回來說幾個縣衙內毀了不少村子,這些人都無處可去了。”

“我想著把村子重建需要人手,不如花銀子或者用糧食雇傭這些流離失所的人。”

“一來能快點重建,二來也不讓他們產生了惰性。”

宋舒雲想了想覺得這事可辦,又想到被送去京城的李家娘仨,心中也冒出了個想法。

“我想開設一家大的學府,我覺得像李夫人家那種情況的應該不在少數。”

“開設學府,讓因為天災而失去父母的小孩可以在學府上課,遺孀或鰥夫可以在學府打雜活。”

楚天玨點點頭,有些讚同。雖說這學府很耗費錢財,但以侯府的實力和宋舒雲的能力,足夠補貼了。

“學府也不會一直養著他們的,等到孩子十五歲,就必須離開學府了。”

楚天玨笑問道:“那學府以後不就空了下來?”

“我打算把學府建在京郊,日後收留些無人要的孤兒,因為天災失去親人,又無力生存的人,還有……”

楚天玨見她停頓,挑眉:“還有什麽?”

“還有將士們的遺孤遺孀。”宋舒雲早就有建立古代孤兒院的想法。

隻是一直不得空具體的規劃,她嫁進楚府那半年,獨守空房半年,每日每夜的擔心楚天玨的安慰。

隻要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可誰知道死的是什麽人?或許他的家裏有妻兒有爹娘,他一死家就散了。

宋舒雲不可能救盡天下苦難人,但她多幫助一個孩子,未來就多個希望。

“也好,這可比朝廷發的撫恤金有用多了。”楚天玨伸手抱住麵前瘦弱的小人。

這個瘦弱的人身體裏有著巨大的能量,楚天玨又高興又心疼。

“我去給二哥和陸沉酒寫信,建學府的事就交給他們了。”

楚天玨輕聲嗯了一聲,側頭在她臉上輕吻一口,道:“隻重建是不夠的,還得防患於未然。”

“水澇倒是好解決,挖幾條河渠加高堤壩,這泥石流……”

宋舒雲抿著唇思量了片刻,道:“也修溝渠呢?若再有山體滑坡,溝渠應該能緩衝一下,再多種點樹。”

楚天玨設想了一下,應該還可以,起身道:“我去跟巡撫們商議商議,你累了就歇息吧。”

宋舒雲點頭,讓香絮拿來了畫板和筆墨。

她要把規劃好的學府畫個大概出來,這樣二哥就知道她想建成什麽樣的了。

這個學府麵積定然不能小了,首先住的地方一定要多,還要有些地,方便種菜種米。

麵積的問題可以讓楚天玨跟皇帝申請,京郊荒地不少,開出來些總歸是可以的吧。

住房和學府分開,宋舒雲覺得住房兩層最好,做成排屋型的,一個院子三排屋,能住不少人了,到時候多建幾個院子,就不怕不夠住了。

宋舒雲有心把學府建成三層的,不過太費石磚料了,這個還得讓二哥裁定。

她把大致想要的樣子畫下來,順帶寫了封信給二哥和陸沉酒。

她有些期待學府的建成,前世,無論她在孤兒院待的多無聊,她都覺得那是她的家。

她也想給這個世界無家可歸的人一個家,一個歸屬。

宋舒雲一筆一畫都極其認真,她正用心的勾勒出一個滿是悲傷卻又充滿美好和希望地方。

宋舒雲連夜把畫畫好,交給了楚立讓他次日差人將信和畫送回京城。

楚天玨也是忙到深夜才回來,他們都不覺得累,隻盼著這場雨早點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