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 裴佑就帶人出了城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終於看見一隊騎兵拱衛著一輛藍布馬車而來。裴佑這才鬆弛下來, 迎上前去。

馬車緩緩停住,從裏麵走出一位美婦人,她容貌雍容華貴, 雖著荊釵布裙也難掩高雅氣質,正是裴佑親娘蘇夫人。

裴佑快步上前, 扶住蘇夫人:“阿娘!您終於是到了。”他在手下人麵前素來麵色冷峻, 可眼見得蘇夫人到來, 也不由放鬆了眉眼,流露出淺淺笑意。

自打裴佑獲封離京後, 蘇夫人就一直沒有見著兒子,她又剛剛經曆了都城宮變,一路強撐著精神,乍見到裴佑, 也是心潮激動:“好好好,阿娘終於是見到你了!”說著說著, 蘇夫人竟然是淚如雨下。“那天宮中, 你父皇已經……阿娘還以為, 此生都怕是不複相見了!”

見蘇夫人如此情狀,裴佑連忙低聲勸慰, 扶著蘇夫人又上了自己的寬闊馬車,帶蘇夫人回王府安歇。蘇夫人舟車勞頓, 隻和裴佑細細說了當日宮變的情景, 就沉沉睡去。

裴佑回到書房。書房裏, 軍師許寧坐於左側, 裨將江鳴坐於右側,還有數位謀士、將領也分列其座,齊王府眾人會聚一堂,靜等裴佑諭令。

在座都是心腹,裴佑也不必繞圈子,他開門見山,沉聲說道:“皇子裴駿欺天罔地,滅國弑君,狼戾不仁!今我誓欲大集義兵,匡扶射擊,剿戮群凶,諸位可願與我一道?”

王府諸人聞言大喜,他們聚在齊王帳下,自然不甘心隻做個謀士、偏將,都等著齊王日後問鼎至尊,自己也好博個前程,如今聽得齊王舉事,連忙轟然應好。

裴佑吩咐各將領兵,從長都郡一路出邊關,往東一路直取都城,眾將離去,隻留下隻留下軍師許寧,言稱有事相商。

許寧不僅操心軍務,還管著軍中錢糧之事,他一臉為難:“齊王殿下,我已籌集半月軍糧,眼下軍庫中所有銀錢都已經換成了糧草,也就隻夠大軍開拔一月所需,可後續軍費所需銀錢,卻不知如何是好?”

齊王府卜算富裕。齊王對手下人一向大方,不論是對帳中謀士將領,還是對軍中士卒,從不曾短了銀錢,可齊王受封北川郡將將一年,能攢下多少銀錢來?以前若是打仗,自有都城供應錢糧,可現在討伐裴駿,這龐大軍費又從哪兒來?打仗就是打後勤,想到此處,許寧憂心忡忡。

裴佑卻老神在在,說:“此事你盡可放心,我已和誠郡王通過氣,南安縣不日將送來五十萬兩黃金,以為軍費。後續還會再送些過來。”

五十萬兩黃金!這大手筆一下震懾住了許寧,這可不是小數目!沒想到那郡王爺竟然如此大方。天上陡然掉餡餅,固然把許軍師砸得眩暈,可許軍師也難免想起,有豪商大賈曾言,立國家之主贏無數,這誠郡王既然往自家主公身上投了整整五十萬兩黃金,日後也不知如何去還?說不得要把裴佑殿下賣出去才夠……

許寧又看看齊王殿下,暗忖自己還是別瞎操心了,說不定齊王殿下還巴不得呢。

齊王府討伐裴駿的檄文一出,長都郡第一個投誠,郡守顧貞慷慨陳詞,先是痛數逆賊裴駿罪狀,然後立刻投向了齊王府。等這封檄文傳遍整個軒國後,立馬就有其他人響應。雍州郡郡守宋鶴卿、平陽王裴義宣等紛紛起兵,一路打往都城。一時間,新帝裴駿剛剛登基,卻已經是山河欲傾。

高大宮城中,殿內砸碎了一地珍寶,新帝麵沉如水,旁邊宦侍盡皆不敢出聲。

裴駿咬牙切齒,竟然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這個老三,從小到大什麽都要跟我搶,這皇位肯定是要來搶的,來人,請左衛將軍來。”

左衛將軍尹弘是裴駿的舅父,也是裴駿最倚重的親信。宦侍低頭出門通傳,隻盼望著左衛將軍能壓製這些反賊,好保住新帝江山,他們這些苦命人才有些安生日子。

齊王起兵檄文傳來南安縣時,宣瑾瑜正在看福順新送來的賬本,上麵記著王府售賣紅酒的收入。

紅酒一經推出,就受到商隊們的狂熱追捧。此等美酒美器,賣給世家王公,一瓶賺取百金也是易事。為了搶奪這批紅酒,商隊們可謂是智計百出,有的人甚至走路子都走到了李氏跟前。宣瑾瑜讓福順從各家商隊中篩選出了背景豪闊的大商家,隻有這些通過篩選的大商家才有資格成為紅酒的經銷商,可向南安縣購買紅酒。

通過操控珍惜貨源,南安縣內隱隱形成了一個可以操縱軒國商貿的大商會。這也是宣瑾瑜有意為之。如今的誠郡王府,早已不是宣瑾瑜剛剛穿越過來時的落魄模樣,王府的庫房裏堆滿黃金,商鋪和田產也遍布各郡,財力可與小國比肩,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可在齊王身上下注,支撐如此龐大的軍費開支。

新帝裴駿弑父篡位,裴佑手握兵權,又與裴駿有舊怨,斷然不能安然度日,兩方必有一站,贏家才有活下去的資格。宣瑾瑜早已裹挾進了裴佑的陣營,不可能袖手旁觀。她念曆史係,權謀心術雖說沒學明白,但至少知道,若沒有權勢軍隊守衛,她一手經營出的南安縣隻是鮮美肥肉,四周的豺狼虎豹無不垂涎欲滴。因此,宣瑾瑜命福順取出五十萬兩黃金,耗去郡王府近半身家,支援給裴佑做軍費。福順也明白自家王府和齊王府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也把此事當做第一等要事去辦。

戰火一起,南安縣苦心經營的商路就發揮出了重大的作用。新帝裴駿嚴令禁止軒國各郡與北川郡、長都郡交易,可南安縣的商貿收入其中六成都靠和西域往來,隻要這條商路不斷,南安縣的根基就能穩住。而有了金銀,自然就有鋌而走險的商人從軒國內地前來南安縣,高價販賣糧草。

除去商隊帶來的糧草,之前北川郡因為用了南安縣提供的農術,今年秋收也入庫了大批糧食。手中有錢有糧,裴佑的軍隊勢如破竹,一連打下了陽沁、陽興、遼成三郡。

南安縣外最大的河流便是玉帶河。自從南安縣開挖水渠灌溉農田後,縣廷府就一直組織農夫,不斷拓寬玉帶河河道。洪災之後,長都郡廷府也對水道治理空前重視,徹底清挖了錦水河道,錦水便是玉帶河的上遊,因此,玉帶河的河麵是日益寬闊,水流奔湧不息。

往日裏玉帶河邊總有不少縣民,有約著一起來浣洗衣物的婦人們,或是趕著牛馬來飲水的牧民,不過最近縣廷府派出了數隊獄掾,封鎖了十裏河道,嚴禁居民靠近。

宣瑾瑜打算造船。此時交通運輸隻能仰仗牛車、馬車,哪怕有了水泥直道,這過低的交通效率也一直是她的心病。可造汽車也不現實,她想來想去,發展船運還算有點希望,在係統裏千辛萬苦抽出了造船圖紙後,她把圖紙交到了南安大學校長許由手中。

如今的南安大學早已不是剛開始建立時的模樣,數萬兩黃金砸下去,誠郡王求才若渴、兼容並包的胸懷早已經天下皆聞,各路人才蜂擁來此,南安大學現在已和後世大學一樣,左手抓教育,右手抓科研。現如今縣廷府若需研製什麽物事,隻需傳告給南安大學,許由便選取院中合適人才開始立項,調撥經費,往往項目周期結束,自然便有成果出來。

郡王爺親自下令,列為第一優先級的造船項目,南安大學自然是抽調出了最好的人才。郡王爺想造的船名叫三桅帆船,造船的圖紙依舊來自於郡王,這圖紙和當世任何一種船隻都不相同,粗看隻覺得是異想天開,可細看來,可那圖紙卻處處標示得明明白白,由不得人不相信。

這次造船項目由南邊過來的船師羅南負責,機括學院師生為輔。羅南初來時一口閩南鄉音,和北地話大相徑庭,和大家聊天時隻能連說帶比劃,好在他在此地生活數月過後,便能把北地話說得有模有樣,至此大家才交流通暢。

來看帆船首次下水的有縣廷府眾人和參與造船項目的科研人員,古靈也在其中。古靈負責的織造署在造船一事中出力甚多,隻因她手底下的織娘摸索製出了最重要的配件——帆布。厚實緊密的帆布耗去了大量棉線,為此宣瑾瑜特地下令,所有棉花一律不再對外售出,全部抽調來做帆布,這才保證了原料供應。

此時棉花種植還未徹底推廣,棉線還是個稀罕物事,所以船工們也知道光一塊帆布就價值不菲,用起來十分小心。集合織娘、船工、木匠、機括學院師生等人之力,終於造出了這艘三桅帆船。

河麵上靜靜用纜繩牽著一艘木船。船身長六丈,寬三丈,深一丈,因為船體構造精巧,吃水淺,以玉帶河的水量也托得住,上麵立著三個長長的木杆,羅南一聲令下,幾個麵色赤黑的小夥就靈活地爬上桅杆,放下了風帆。

寬闊潔白的帆布唰地一下在船上招展起來,映襯著藍天碧水,儼然一道風景,眾人紛紛讚歎起來,好漂亮的船!這不比南方那些笨重的樓船好看!

羅南在船上扯著嗓子喊道:“請郡王爺下令試航!”

宣瑾瑜點點頭,旁邊人連忙揮旗示意,羅南便帶著水手操縱船舵,木船就在玉帶河航行起來。眾人伸長脖子觀看,隻見那白闊的帆布兜滿了風,木船便輕巧迅捷地在河麵劃開。羅南試航了一裏後,漸漸在眾人視線中遠去時又帶著水手調頭開回。在羅南看來,這三桅帆船體形狹長,調轉方向十分靈活輕便,而船上縣廷府眾人已經是目瞪口呆,羅南航行回來的時候分明是逆風,船上也無人劃槳,可船也開回來了,這是怎麽回事?

宣瑾瑜站在河岸上,仔細看著三桅帆船試航,對於速度和轉向的反應十分滿意。這三桅帆船不愧是後世西班牙稱霸大航海時代的水運利器,吃水淺,載重多,利用風帆就可以逆風而行,恰好正適合眼下的河道運輸情況。如今載物載人用的大型樓船,造價高昂,而且沒有風帆,隻用人力搖櫓劃槳驅動,因此需要配備多名水手,留著載重的空間便少了,而且樓船吃水深,隻適用於南方的大河,在北方幾乎難以施展開。

看來有了這三桅帆船,才可以開展水運了。羅南帶著水手又從船上下來,等候郡王吩咐。

既然試航成功,不如就讓這三桅帆船跑上一趟貨物試試載重。宣瑾瑜便說道:“宋冬,這兩天縣廷府是不是有一批水泥要運往長都郡?我看這次別用馬車了,改用這三桅帆船試試看。”

宋冬低頭應是,南安縣經常給長都郡城提供水泥,水泥沉重,往往運送一次要耗去數十輛馬車,也不知道用這船是個什麽光景?宋冬也好奇起來。

作者有話說:

昨天想了半天劇情,先碼了一下後麵的大綱再動手寫,所以晚了,對不起(輕輕跪下)。今天的更新來了,啾咪~

——引用說明——

“皇子裴駿欺天罔地,滅國弑君,狼戾不仁!今我誓欲大集義兵,匡扶射擊,剿戮群凶,諸位可願與我一道?”

這一段在三國演義第五回 曹操討伐董卓檄文的基礎上做了改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