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齊銘的情況倒是好許多,他和沈庭安落下的地方草木非常多,他借著輕功抱住了掛在樹上的沈庭安,輕易地落了地,接著就是在崖下找沈昭月。

先是花了小半個時辰,鑽木取火點燃了一個用野獸糞便做成的火把,又用了一個時辰,找到了小頭目的屍體,然後借著臭氣熏天的火把,在林中艱難地辨認草木上留下的痕跡,一路往下走,到處找著沈昭月——無論死活的沈昭月。

沈庭安剛開始還能自己走,後來走累了也不吭聲堅持走,但是速度卻越來越慢,齊銘沒辦法,隻能將他背在自己背上。

“皇帝叔叔,等找到我娘親,我一定讓她好好謝謝您。”沈庭安眼淚已經流幹了,這會兒不哭了,開始想起沈昭月平時教他的禮貌來。

齊銘找得也有些乏了,又生怕會突然看見沈昭月的屍體,心裏某種情緒隱隱有些控製不住,便和沈庭安說話轉移注意力。

“為什麽是讓她謝我?你不能謝我嗎?”

沈庭安道:“娘親有錢,我沒有錢,所以隻能讓她謝你。”

齊銘想告訴他表達謝意的方式有很多,不是隻可以用錢,卻怕他追問自己想要什麽樣的答謝方式,便什麽也沒說。

“皇帝叔叔,我們能找到娘親嗎?”沈庭安又問道。

齊銘被這問題問得心裏一顫,半晌,答道:“能找到的,你娘她一向命大。”

沈庭安於是發現了什麽:“皇帝叔叔,你之前認識我娘親?”

齊銘撥開踏平了一叢荊棘,朝前走去,手護住沈庭安的小腿:“嗯,認識,我們之前……是朋友。”

“之前是,那現在不是了嗎?”

齊銘深吸一口氣,覺得這孩子的一些問題,其實真不怎麽好回答。

走了不知道多久,齊銘終於找到了沈昭月,她昏迷在草叢裏,身邊躺著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

“昭月,昭月……”齊銘輕聲喚著,先是摸了摸沈昭月的鼻息,發現還有呼吸,又輕輕拍她的臉,想讓她醒來。

“娘親!娘親!嗚哇——!”沈庭安一路上有人背著,此時還有一身力氣,撲在沈昭月身上,張嘴大喊起來,驚飛了林中不少鳥類。

“別哭,人還活著。”

齊銘拉開了沈庭安,讓他拿好火把,自己撕了裏衣的布料,給沈昭月脖子上的傷仔細地包紮好。

接著齊銘又用最後的力氣,把沈昭月旁邊的綠衣男子給拖開了老遠一段距離。

沈昭月在這時悠悠轉醒,一睜眼就看見了沈庭安,弱聲道:“我不是掉下山崖了嗎……怎麽會看見我們家小阿牛……”

沈庭安又是一陣痛哭流涕:“太好了娘親!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娘親沒了呢!”

沈庭安剛叫完,旁邊就傳來“噗通”一聲,有什麽東西沉重地砸在了地上。

“什麽動靜?”沈昭月有些艱難地轉頭去看。

沈庭安擦了擦鼻涕答道:“是那個跳下來救了我的叔叔,他背著我走了好幾個時辰……好像累倒了。”

沈昭月一頭霧水:“誰?”

綠衣男子此時醒了過來,他沒受什麽傷,靠著自己便坐了起來。

“真奇怪……我昏過去的時候明明就在你旁邊,怎麽現在離你這麽遠了?誒?這怎麽多了一個人?”

綠衣男子湊近去看齊銘的臉,沉默了許久後,道:“真稀奇,我們墜下懸崖後,竟然在懸崖底下遇見了當今聖上。”

沈庭安糾正他:“不是你們遇見了我們,是我們找到了你們,皇帝叔叔背著我找你們,找了好久好久呢,皇帝叔叔太累了,就暈過去了。”

綠衣男子走過來將沈庭安手上的火把拿了過去,查看了一番齊銘的情況,語氣忽而嚴肅起來道:“不是太累了暈過去的,他被蛇咬了,中了蛇毒。”

-

一方狹小的山洞裏,燃著一堆篝火,驅散著春季深夜裏的冷意。

齊銘悠悠轉醒,首先察覺到的不對勁的地方,就是口中那股清甜的帶著藥香的血腥味。

齊銘坐起來,發現小腿上被蛇咬過的傷口也已經被放過血,包紮好了,包紮用的布料明顯是女子的衣裳上撕下來的,還有一小片溫婉的繡花。

沈昭月躺在離齊銘不遠的地方,正昏睡著,沈庭安坐在她身邊悶悶不樂,而綠衣男子正托著沈昭月的腦袋,用一片寬大的樹葉給她喂些水喝。

齊銘覺得眼睛裏好像紮了什麽進去似的不舒服,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冷聲道:“辛苦了,你休息一會兒,我來吧。”

綠衣男子一愣,眼裏閃過笑意,旋即帶著一份恭敬之意道:“是。”

齊銘忍著小腿的痛坐了下來,見沈昭月腦袋下也沒個什麽東西枕著,便自作主張讓她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而後托著她軟滑的臉,將她的嘴巴掰開一點兒,把樹葉裏的水小心地喂了進去。

做完這些,齊銘手指莫名有些顫抖,放在自己腿上,好一陣才能平複。

“娘親給你喂了好多血。”沈庭安被擠開了一個位置,和沈昭月之間隔了一個齊銘。

“我還從來沒見過她給別人喂這麽多血。”沈庭安有些不高興,“她一定是為了答謝你帶我下來找她,當然,也是因為我娘親的心腸一向很好,但是她最近給了別人太多血了,尤其是剛才給你的,特別多……皇帝叔叔,你到時候能送我娘一些很貴很貴的補藥給她補補身體嗎?”

齊銘看著沈昭月昏睡的容顏,閉了閉眼,伸手去摸沈庭安的腦袋。

“你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救過我不止一次,從前那一次我不辨是非,沒有好好報答她,讓她失望了。”

“如果這一次她願意給我機會,我一定改過自新,全心全意地報答她。”

沈庭安覺得齊銘的話有點兒怪怪的,全心全意的報答,連他這種五歲小孩聽起來都覺得哪裏有毛病。

不過他覺得皇帝叔叔看起來還是挺誠懇的,便笑著道:“我娘常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叔叔,隻要你願意改,娘親肯定會給你機會好好報答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