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晚晚被烈焰灼疼,一聲尖叫,猛地坐了起來,心跳快得能撞破胸腔,腦中全是那白發皺紋女子的模樣,在腦海裏越來越清晰,甚至每一根白發的飄拂,每一絲皺紋的輕擰,全都在眼前放大。
她大口地喘著,看著眼前的一切,大紅的地毯,高懸的龍幡,宮殿恢弘,群臣恭敬地跪滿一地。
“怎麽了?”他環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緊,另一手撫向她的額,低低地問。
步晚晚這才反應過來,她在輦上,就在帝祈雲的懷裏。
“做噩夢,你怎麽不叫醒我?”她飛快地坐正,捂緊了胸口往後看。
許鴛鴦正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正紅的鳳袍穿在她身上,金冠壓在她的頭上,明晃晃的光映下來,讓她看上去像個被人強迫長大的孩子。
她突然就努力衝著步晚晚笑了笑,唇角勾得僵硬,一看便知並非真心,而是為了在這種場合維持她那可憐的尊嚴。
步晚晚說不清,帝祈雲在許鴛鴦失去生念的時候選擇收她為後,是對還是錯,留她在府中是痛苦,收她進宮是痛苦,到底哪種更殘忍……怎麽看,都是可憐的,好像也沒辦法能解決這難題……
許鴛鴦或者隻錯在一件事,不應該喜歡上她這哥哥,若沒有這喜歡,什麽都不會發生。
步晚晚更加痛恨那個作惡之人,眉微擰了擰,小聲說:“我這位置原本應該由皇後坐,你怎麽不讓她坐前麵,既然要顧忌她的感受,這時候你又忘了她。”
說著,眉心又灼痛起來,好像真被夢中那把火給燒著了。
步晚晚揉著眉心,依然輕喘。她越不願意想雜亂的夢境,可這些夢境就越往她的腦海裏鑽,讓她苦不堪言。
“從東城一路回來,難得見你睡得這麽沉,想必是累極了,讓你多睡會兒,起碼別累著肚子裏這個……鴛鴦也懂事,不會計較這些小事。”
他笑著說,緊了緊攬在她腰上的手,身子往前微微俯去,又微抬著下巴,滿臉的驕傲和滿足。
可女人不是那樣的,情敵之間,或者一個笑容,或者一個眼神,隻要不對,便能勾起女人心思百轉千回,恩怨糾纏,恨不能立刻將對方踩進泥淖裏,怎麽可能相親相愛,和睦共處?
帝祈雲更不懂,女人為了愛,那是可以飛蛾撲火的壯烈,哪怕前方是死路,也要去闖。哪像這些男人,女人丟了一個再找一個,男人與女人相比,始終薄情了一些。
步晚晚心思有些灰,眼前多壯觀熱烈的場麵,落進她的心裏,都是反感和壓抑。
她不知道,那青煙宮主的飛蛾撲火,和如今自己這勇往直前,到底誰的運氣會更好一些?
但是,帝祈雲愛晚晚這個人,她相信!是步晚晚,還是什麽晚晚呢?她不知道!
她的手放在小腹上,小生命頑強地依附在她的血肉上,和她一起同呼吸共命運,就因為多了這麽一小團的血肉,她便覺得生命都豐滿起來了,一切的可怕都變得不可怕了!
女人為了愛情,可以變得非常柔軟,女人為了孩子,可以變得非常強大!
步晚晚柔軟,並且強大,她挺直了背,看向龍輦外的群臣,後宮諸妃,皆有大樹可依。
不過,她也有!她看到了洛君瑜,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她有洛君瑜,她有帝祈雲,她有孩子,她就有了天下最穩的依靠。
對,不要怕,步晚晚,不管夢裏的是前生,還是今世的預兆,都不要怕,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你的生命太乏味了!
龍輦停下,帝祈雲下了輦,小心地扶下她。
她身上也是正紅宮裝,隻因被他拔下了幾枝珠釵,因而妝扮顯得要簡陋許多。
她的妝扮落在許鴛鴦的眼裏,多少讓許鴛鴦平衡了一點。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輦上,看著帝祈雲,可帝祈雲似乎忘了這裏還有一個小皇後,隻牽著步晚晚的手就往台階上走。
“雲哥哥。”許鴛鴦趕緊叫他,委委屈屈的一聲。
帝祈雲一怔,趕緊轉身接她,笑著說:“鴛鴦,你嫂嫂……不是,晚貴妃腹中不適,所以孤王多照顧一些,你快下來。”
許鴛鴦抬眼看他,又看了看步晚晚,自己輕拎著鳳擺,下了輦,慢步走近了步晚晚,看了她一眼,小聲說:
“步姐姐,你肚子疼啊?”
“啊,有一點。”
步晚晚咧嘴笑笑,往後退了一步,讓她和帝祈雲走到前麵,自己慢吞吞地跟在其後。
帝祈雲的手突然就反了過來,拉住了她的袖角,往前扯了扯,她的手伸出去,和他的指尖碰了碰,他才鬆開,帶著許鴛鴦往高台上走去了。
非常繁冗的過程,步晚晚看著許鴛鴦站起,又跪,跪完又站,三跪九磕。
而她有身孕,所以一切簡化,隻給帝祈雲行了個禮,其他一切皆免了。
帝祈雲帶著她和許鴛鴦站在高台上接受百官的朝拜時,許鴛鴦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小聲說:
“步姐姐,我害怕。”步晚晚愕然地轉過頭,看向她。
許鴛鴦抿抿唇,小小的身子微抖起來,往下看,百官正齊齊跪著,齊呼萬歲,四周有高大強壯的男子正在擂鼓,奏響牛角號。
“步姐姐,你會把我趕出宮嗎?”許鴛鴦突然又問。
帝祈雲這時轉過頭來,看向了許鴛鴦。
許鴛鴦垂著頭,輕聲說:“她們說,你會把我趕出去,我不和你爭雲哥哥了,我若回去,會被別人笑話……你也不要把我的事告訴別人好不好?”
“鴛鴦,我們說好的,步姐姐不會欺負你,但你也要尊重她,不要聽別人亂說,好嗎?”
帝祈雲擰擰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
“嗯……”
許鴛鴦點頭,不再出聲。
儀式結束,帝祈雲去前殿接受百官朝賀。後妃齊聚鳳鴛宮,祝賀許鴛鴦和步晚晚大喜。
步晚晚本不想來,可許鴛鴦一直拉著她的手指,緊張地看著麵前一個個美豔成熟的女人,根本不肯鬆開她。
“恭賀皇後,晚貴妃。”
絳芸帶著眾女,給二人行了禮,又一一呈上了賀禮。絳芸的禮最輕,但是最有意思,許鴛鴦的是一份鴛鴦戲水的翡翠瓶。
步晚晚的是一隻含著寶珠的小玉獅子。
傅玉瑩的禮最重,也最普通,許鴛鴦的是血玉珊瑚,步晚晚的是一對鎮海玉如意。
許鴛鴦憋了好一會兒,也沒能說出平身二字,步晚晚使了個眼色,讓鳳鴛宮的管事太監替她說了。
絳芸等人起身,有些嬪妃已微露忿色,都抬眼看著座上二人。
“今日喜慶,臣妾等也不多叨擾,坐坐便走吧。”
絳芸笑笑,轉頭看眾人,眾人趕緊齊齊應聲,分明唯絳芸獨尊,又各自坐到座上,等著絳芸的下一步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