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經血堵塞,加之長途勞累,精神緊張,又受了寒,水土不服,所以才會病症加重。”禦醫趕緊抱拳,說了一長溜的原因。

“好生延治,若有一絲差錯,孤王拿你是問。”

帝雲冥這才稍稍放心,親手拿起盆中的帕子,擰幹了,給她擦拭臉上的汗水,低聲說:“鴛鴦,吉禦醫醫術高超,你放心便是。”

“雲哥哥,我想娘……”鴛鴦拉住了帝雲冥的手指,哆哆嗦嗦地說了句。

帝雲冥拍拍她的手背,小聲說:“孤王讓人去接姨母進京,你好好歇著。”

“雲哥哥……”鴛鴦見他要走,趕緊又拉住他的袖子,小身子偎過來,抱住他的手臂,小聲央求,“雲哥哥你在這裏陪我好不好?我一個人害怕。”

“這麽多人陪你,怎麽是一個人呢?”帝雲冥耳朵側了側,柔聲安慰她。

“可是……雲哥哥……”鴛鴦抱著他的腰,仰著小臉,臉上也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滴滴答答從下巴往下滴落。

“你乖,好好歇著,吉禦醫和彩馥在這裏照顧你。”帝雲冥扶她躺下,又拍拍她的肩,“好好睡。”

“是不是……步姐姐不讓你理我了?”

她抽泣幾聲,又坐起來,拉住他的衣角不放,“步姐姐還在生我的氣嗎?我不當皇後了,讓步姐姐當皇後,我當小丫頭,雲哥哥我害怕,你不要走……”

偌大的皇宮,她隻身一人,連陪嫁的兩個嬤嬤和婢女也讓絳芸以要教習規矩的借口,暫時留在了敬儀局。

這理由堂堂正正,沒人挑得出錯。

鴛鴦再笨,也明白人情事故,她橫空殺出,奪走後位,絳芸是青梅戀人,傅玉瑩是懷安王寵女,步晚晚寵冠六宮,她除了是他心疼的小妹妹,什麽也不是……

她現在才明白為什麽母親一直反對她進宮,遠離親人,孤立無依,四處是敵,她連丫頭們也不敢隨意支使,怕是絳芸和步晚晚的人,會對她不利。

“傻鴛鴦,不用害怕,你是皇後,沒人敢欺負你,如果有人敢欺負你,對你不敬,你隻管來告訴孤王,孤王斬了她的腦袋。”

帝雲冥輕輕拍著她的腦袋,安慰她,讓她躺下。

鴛鴦不肯鬆手,小腦袋鑽進他的懷裏,抱著他的腰不肯放。

“雲哥哥,求求你……你不要走,你陪我說話。”

“皇後,王上明日還要早朝,現在應當歇下。”彩馥上前來,聲音刻板得沒有一絲起伏。

許鴛鴦好像有點怕彩馥,怯怯地看了她一眼,手指還抓著帝雲冥的衣角,腦袋卻已經轉開了,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鬆開了帝雲冥,輕聲道歉:

“雲哥哥,對不起。”

“睡吧。”帝雲冥站起來,耳朵微動一下,沉聲說:“彩馥,你今晚在這裏照顧皇後,有事速來稟報。”

“遵旨。”彩馥福身,帶著眾婢恭送他離開。

鴛鴦縮在榻上,眼巴巴地看著他走遠了,那身影一直看不到了,才摁著小腹倒下去,小聲啜泣不止。

“皇後不要哭了,進了宮,眼淚省著點流,難走的路在後麵。”彩馥低眼看她,抬手放下帷幔。

“你大膽,和本皇後這樣說話。”許鴛鴦壯著膽子,尖細地訓了一句。

彩馥從帷幔裏探進頭,看了她一眼,嘴角抽抽。

在這宮裏,除了帝雲冥,沒人敢這樣和說話。那三妃也讓她幾分薄麵,步晚晚也不和她硬著來,這小皇後倒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又沒心機,又想當皇後。

她搖搖頭,放下了帷幔,低聲說:“睡吧,比奴婢膽大的人多了去了,皇後早點養好身體。”

許鴛鴦還想說什麽,張張嘴,被腹痛給壓了回去,人臥在被子裏,哼哼唧唧地細聲哭。

彩馥擰擰眉,大步走出鳳鴛殿。

仰頭看月,月光清冷。

一個大婚夜,那二人的笑,不知道用多少人的眼淚陪葬。

時光荏苒,她已走過三十八年的歲月,看過了時光荏苒,三朝殘酷更替,每一次凶湧危機,她都險險度過。

她還記得五歲時,由皇後賜進東宮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安靜月夜,十七歲的無雙太子一身華衣,站於梨樹下,潑墨揮毫,畫月下梨花。

仰頭看她時,那和帝雲冥如出一轍的年輕麵孔上展開溫柔的笑意,輕聲說:“哪裏來的小丫頭?這麽瘦,小瘦猴子一樣。”

她慌慌跪下,又忍不住看他俊美的臉。

她本是沒落貴族之女,皇後看中她機靈,選為無雙太子小婢,給他磨墨添水,等她14,便可為太子侍妾。

她一直心揣青梅,可惜剛及14,無雙已逝,近十年的伴駕時間,徒自在她心裏留下一片無人能觸及的海,那海叫相思。

她喜歡無雙太子,所以以一生的時光來殉情,替他守護帝雲冥,替他完成一生未成心願——要讓北商大國君臨四海,強盛無雙。

“太子……”

她的手捂在胸口,輕輕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王上迷戀青煙宮妖女,不許任何人過問,馥兒也不能多言半字,馥兒害怕這女子會傷了王上……

青煙宮不是傳說,可是馥兒如何向王上直言?到時候大錯鑄成,馥兒有何麵目去見你和太子妃。”

大團的雲彩遮過來,月亮被擋得嚴嚴實實,無燈的地方,一片漆黑。

她慢慢地放下了手,歲月不肯饒人,她已不像當年一樣精力充沛,熬下半夜,她已經倦意濃濃。

帝雲冥也不是帝無雙,無雙性子柔和,對誰都笑吟吟的,像大海一樣包容了所有的人,哪怕是帝慎景的虛偽和邪惡,他覺得自己的善良能融化一切,可邪惡怎會被善良改變?邪惡隻會吞噬了善良!

無雙離世的時候,七竅流血,四肢被鐵鏈鎖著,掛著……死狀之慘,哪是帝慎景被關在籠子裏餓死渴死就能比得過的?

如今想到那一幕,彩馥都步子踉蹌,心如刀絞。

天下初定,可仍危機暗伏,她不想大意,讓帝雲冥走上帝無雙的路,帝雲冥安好,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動力!

……

小雪馬雖小,可卻威猛過人,奔跑起來,連高大的俊馬都追不上。

步晚晚愛極了這小雪馬,一大早就過來給小雪馬洗澡,大刷子刷過雪白的鬃毛,小雪馬溫柔的大眼睛瞟過來,鼻中輕輕哼,蹄子在地上刨過,又輕輕用身子碰步晚晚。

“小雪兒,以後跟著我闖**江湖,行俠仗義,你也就名流千古,名記史冊了。”步晚晚拍著馬兒的背,笑眯眯地說。

非凡又拎了一桶水起來,嘩啦一聲倒在了小雪的背上,小雪立刻就晃動著腦袋,把水珠四下揮開,濺了步晚晚一頭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