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臨州而來的援軍終於到了。

當談安歌從城門之上看到一群黑壓壓的隊伍朝著城門靠近的時候,不會再懷疑來人是否是東瀛臥底。

甚至在大軍還沒到達城門底下的時候,她就吩咐道,“開城門。”

暗衛領命離去,談安歌卻像忽然想起什麽一樣,對另一名暗衛說道,“你去通知陛下,就說援軍到了。”

事不宜遲,帶領臨州援軍而來的將領聽聞已經開戰,連忙帶著援軍趕去前線。

楚軍已經疲憊至極,傷損慘重,看到援軍終於到臨,不由振奮了精神。

其實戰事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東瀛主將正在仔細地觀察著大楚軍的狀態,準備下令發起最後的衝擊。

大楚有句話叫作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他們要攻下台州,必然是得一鼓作氣才行。

但東瀛主將怎麽會知道,偏偏就是在他猶豫停頓的時間裏,台州迎來了救星。

雖然舟車勞頓,但是臨州的援軍一進入戰場,就很快進入了狀態。

東瀛軍與楚軍一樣,經曆了兩天兩夜的戰鬥,已經有些疲憊了。

但臨州的援軍不同,他們進入占城,很快就專注地投身於戰鬥中。

趁著東瀛軍疲憊的時候,也是他們趁虛而入的最佳時候。

主將沒有注意到台州城牆上的變化,一聲令下,東瀛士兵就強行振作精神,發起了最後的衝擊。

但沒想到的是大楚比他們遠遠要來得更加凶狠,弓箭兵準備,弓箭如雨一樣地落下。而前麵的士兵則在箭雨落下後,立即接上,割斷東瀛士兵用來攀牆的繩索。

雖然這幾年邊關沒怎麽發生戰事,但是臨州總兵卻是一個厲害的人,這些年將臨州的士兵們帶的很好,士兵們都訓練有素。在將領的指揮下,戰場上的節奏也被把控得十分好。

謝予琛收起了弓箭,雖然他的手臂分明酸痛的已經快失去了直覺,但是他卻絲毫不在意。

他勾起唇角,“大楚要贏了。”

*

這場艱苦卓絕的戰鬥在第三天終於宣告了是大楚這邊的勝利。

大楚忽然來勢洶洶,不複之前的頹勢,東瀛主將雖然一開始看不清晰,但是很快就明白了台州城定是迎來了援軍。眼見著東瀛損失越來越慘重,東瀛主將終於坐不住了。

東瀛主將選擇鳴金收兵。

東瀛士兵如潮水一般地退去,站在城牆上的將士們忍不住發出了歡呼聲。

他們贏了,終於贏了。

談安歌在援軍入城以後,其實早就到了前線。

但她望著高高的城牆,她終究還是沒有登上城牆。

談安歌知道,謝予琛如果看到她,一定會集中不了精力的。

因此,謝予琛一下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談安歌穿著一襲勁裝。由於沒有經曆過戰鬥,她身上還是幹幹淨淨的,衣服上甚至沒有染上一丁點塵埃。

謝予琛怔怔地望著談安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狼狽樣子。

“陛下。”談安歌跑過來,“辛苦了。”

謝予琛心情有些複雜。

他的衣服已經兩天沒有換了,上麵濺了不知是敵人還是友軍的血,凝結成硬硬的一塊貼在身上。

但是,就算這樣,談安歌也毫不介意地抱住了謝予琛。

“陛下,台州城守住了。”

謝予琛心跳忽然加快,他敢肯定,談安歌這一刻一定聽到了他跳得很快的心跳聲。

謝予琛捏住談安歌的下巴,也不顧許多人正從城牆上下來,就這麽吻住了談安歌。

有知道謝予琛身份的驚掉了下巴,而不知道謝予琛身份的人則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起哄。

談安歌微微一笑,“這個吻是在慶祝嗎?”

雖然戰鬥贏了,但是援軍來得實在太遲了。隻能算得上是險勝。

談安歌沒有參與這場戰爭,因此在清點戰後損失的時候嚇了一跳。

城門緩緩地開啟,有一些血跡斑斑的士兵出了城門,在戰場的屍體堆裏尋找著自己曾經並肩作戰的戰友。

這一仗是慘烈的。

台州城的傷亡慘重,談安歌看著虞夢寫下的死亡名單,在上麵看到了許多自己熟悉的名字。

她的聲音艱澀,“他們……都死了?”

但虞夢沒有回應她。

談安歌閉上了眼,心情複雜。

她出了門,戰後的街上空****的,但卻有一種壓抑的氣氛。

先是有一聲隱約的哭聲傳來,隨即許多人都哭了起來。

談安歌看到有一個婦人伏在地上,她哭得最為慘烈,“你為什麽要留下來啊——”

此話一出,談安歌就知道這位婦人的丈夫定是當初太守疏散百姓時,執意要留下台州城堅守自己的家園的普通百姓之一。

談安歌的心情不覺變得沉重。

她張了張口,卻忽然發現她沒有資格說任何話。

——她真是一個沒用的人。

那婦人哭著哭著,卻忽然抬起頭了,仇恨的目光直直地向談安歌射來。

她認得談安歌,談安歌這些天一直住在太守府中,據說她是那位謝公子的夫人,謝公子頗為寵愛她。

雖然謝予琛在戰場上貢獻頗多,但是那婦人卻不知道。

“都是你們——”

婦人忽然衝了過來,她抓住談安歌的肩膀搖晃著,“都是你們要他留下來,他才會那麽堅決地要留下來。不然我們早走了!”

談安歌被婦人搖晃著,頗為難受。

但她能理解婦人的心情。換成是她,她也會崩潰的。

“殺人凶手!你們都是殺人凶手!”

謝予琛處理完事務以後,就看到談安歌被一個不知從哪來的夫人抓住搖晃,連忙拋下手中的東西,上前推開婦人。

他擋在談安歌身前,“你做什麽?”

“你也是——”婦人嗬嗬大笑,“你們都是殺人凶手!”

謝予琛抿直唇線,談安歌忍得了這位婦人的無故咒罵,但並不代表他也能忍得。

他冷冷笑道,“看來你家丈夫戰死了,你去認領了你家丈夫的屍體嗎?”

婦人被戳到痛處,更是像發狂了一般,兩隻手亂揮著就想要打謝予琛。

謝予琛輕鬆地鉗製住婦人的手,讓她不能夠再前進半分。

隨即,他輕輕一推婦人,婦人便跌倒在了地上。

談安歌趕忙拉住謝予琛的衣角,對他搖了搖頭。

謝予琛有些心疼,“你受委屈了。”

談安歌道,“不是的。她也隻是……”

談安歌忽的沉默了下來。

她歎了口氣,“都是可憐人罷了。”

謝予琛道,“不管怎麽樣,她都不該遷怒於你。”

不管她丈夫曾經為大楚做出了再大的貢獻,但是她這樣對待談安歌,便是大罪。

談安歌拉住謝予琛的手,“我們走吧。”

剩下那個婦人絕望地哭嚎,但是斯人已逝,她再怎麽哭嚎丈夫都是回不來的。

街上四處都彌漫著這樣的哭聲,還有一些人正用拖車載著親友的屍體,垂著頭走著,步履沉重。

謝予琛皺了皺眉頭,並不想在街上多待,拉著談安歌就想回去。

談安歌也垂著頭,像是思考什麽事情的樣子。

謝予琛覺察到異常,“怎麽了?若是因為剛才那個婦人的話……”

察覺到謝予琛話語裏的意思,談安歌道,“不是因為她。”

謝予琛冷哼一聲,“安歌就是太過心善。”

談安歌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這次戰役真的死了很多人嗎?”

謝予琛沉聲道,“是朕決策的失誤。”

談安歌道,“我看到了死亡名單。”

謝予琛知道談安歌是第一次曆經這樣的場景,其實最為難過的應該是談安歌才對。

她一直以來被嬌養在京中,何曾直麵過真正的殘酷。

謝予琛道,“這一次,台州城原本的兵將死了大概九成,到了最後,隻剩下一排人一直守在城牆上,甚至連替換都做不到。如果援軍沒有在關鍵時刻到臨,台州城應該已經破了。”

“所以,是迎援軍入城的安歌扭轉了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