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夢說來十分詭異。

談安歌夢到,自己死了。

她第一次見到謝予琛如此失態的模樣,發紅充/血的雙眸讓談安歌不由感到十分陌生。

談安歌想伸手安撫謝予琛,但是她的手卻兀自地穿過謝予琛的臉。

談安歌恍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她的手掌呈半透明狀——她現在似乎是一個魂體。

有人進來了。

“陛下……”

來的人倒也是談安歌的一個老熟人——虞夢。

虞夢顯然看到了宮裏情形。

就連談安歌這個當事人也覺得分外詭異,她的肉身分明已經死去很久,但謝予琛仍舊抱著她的屍身不放手,執念地不讓任何一個人靠近。

“滾!”謝予琛怒吼道。

虞夢一怔,隨即還是硬著頭皮勸道,“陛下,娘娘該下葬了。”

談安歌坐起身來——說來有些尷尬,她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是能動的,原本談安歌還以為這具屍身就是她呢。

謝予琛胸膛起起伏伏,他順手拿起旁邊的一個木架,朝著虞夢砸了過去。

虞夢並沒有閃躲,而是任由那個木架砸中自己的額頭,鮮紅的血順著她的額頭留下來。。

“陛下,讓娘娘安息罷。”

“不!”謝予琛反駁道,他溫柔地撫著談安歌的臉,“她沒死。”

虞夢眼神倔強,“柔妃娘娘已經死了,她被刺客所刺中,失血過多而死。娘娘死後,為了能將娘娘的屍體完整地運回京城,陛下給她的屍身做了處理,保她的屍身不壞。”

這一刻,談安歌是讚同虞夢的話。

人死不能複生,謝予琛抱著她的屍身像個什麽樣?至少也得讓找一個道士來招魂吧。

等一下,剛剛虞夢說了什麽?

——虞夢的意思是,她在京城以外的地方死的?

謝予琛終於受不住了,“來人,把她拖出去!”

但是卻沒有動靜。

虞夢緩緩開口道,“他們都希望屬下來勸陛下。朝臣現在也是一片混亂,若是陛下再這樣下去,會誤了正事的。”

謝予琛冷笑道,“不用你管!”

須臾,他低聲說道,“朕的安歌,怎麽會死呢?”

謝予琛從來沒有想過談安歌會這麽突然地死去。

他和她甚至還什麽都沒有經曆過,談安歌怎麽就這麽死了呢?

謝予琛接受不了。

談安歌心情複雜,她沒有想到,謝予琛居然對她用情如此之深。

她的手依舊穿過了謝予琛的身體,現在魂體狀態的她連一個擁抱都做不到。

談安歌歎了口氣。

她希望虞夢,還是別抱著屍身在這邊依依不舍了,至少也得給她找一個法術高深的道士吧。

*

談安歌眼前的場景一變,她甩了甩頭,又揉了揉眼睛,居然真的看到了道士。

但顯然這個道士是沒有什麽真本事的,他揮動著手中的拂塵,跳著詭異的舞蹈,最終什麽變化都沒發生。

談安歌就坐在謝予琛的旁邊,謝予琛還是沒有看到她。

她甚至打了一個哈欠。

看這道士跳舞還不如看舞女跳舞,這道士跳起舞來著實有些辣眼睛。

謝予琛表情陰森,“廢物!”

道士道,“陛下,娘娘的魂魄已經離去。請陛下節哀啊——”

談安歌挑了挑眉,若是魂魄已經離去的話,那麽坐在這裏的她又算什麽?

“斬了。”

道士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陛下饒命!”

談安歌反應忽然變得遲鈍,她緩緩地轉過頭去,謝予琛正低垂著眸,不知在想什麽。

她發現,謝予琛已經與她所認識的謝予琛大為不同,原本的謝予琛雖然外表看過去冷了一些,但從來不會這樣——渾身透露出一種殘暴冷酷的氣息來。

那個道士被拖了下去,隨即,外麵傳來了道士的哀嚎聲。

談安歌想要飄出去看個究竟,但還沒等飛到門外的時候,她就像撞上了什麽屏障一樣,跌坐在地上。

談安歌茫然地眨了眨眼,好半天終於能確定自己暫時不能離開謝予琛身邊的事實。

她隻能跟著謝予琛。

*

她的屍身似乎已經被徹底地安葬了,謝予琛在宮中給她立了一個牌,他每日都會在這個牌前坐好幾個時辰。

談安歌以為,她的屍身下葬後,謝予琛——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的。

沒有了她以後,謝予琛變了。

談安歌突然想起一句話,世界上最殘酷的距離就是生與死之間的距離。

你過不來,我也過不去。

談安歌歎了一口氣,旋即,濃烈的酒味嗆得談安歌直咳嗽,雖然已經跟著謝予琛好幾天了,但是談安歌還是始終適應不了烈酒的味道。

但看著謝予琛發愣的雙眼以及要哭不哭的表情,談安歌又一句責怪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唉,這都是造的什麽孽呀?

不知陪著謝予琛坐了多久,忽然一個穿著黑衣的暗衛出現在了宮門口。

謝予琛聽到動靜,仰頭又飲下一杯烈酒,“查出什麽了?”

“刺客確實是方家走投無路的舊部,絕望之下才會想要與陛下同歸於盡。按理來說,他的目標隻有陛下。”暗衛說道。

謝予琛冷笑了一聲,問道,“可是,那方家舊部為何會知道安歌會是朕的弱點?”

暗衛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謝予琛冷聲道,“你查到了什麽?說!”

暗衛道,“……屬下查到,那方家舊部在刺殺之前,似乎與豫王的人有所接觸。但,光憑這件事,屬下也不知道這件事是否與豫王有關。”

謝予琛手中的酒杯摔落,他眸中的恨意幾乎要透出來,“是他!”

暗衛說道,“雖是豫王的人,但是,與方家舊部接觸的那個人卻是豫王一個並不受重視的部下。也不一定是豫王殿下策劃的……”

謝予琛卻完全聽不進暗衛說的話了。他眼眶發紅,呼吸粗重。

他對談安歌死去的悲痛急需一個發泄口。

不管究竟是不是豫王做的,豫王都死定了。

談安歌看著謝予琛這副神情,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她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雖然她已經是個魂體了,但她仍然感到了心痛。

咦?

*

不等暗衛深入調查,謝予琛就認定談安歌的死亡是豫王所做的。

他開始發起了瘋狂的報複。

就像一些人所說的,現在的謝予琛就像一頭瘋狗。原本能夠控製他的主人已經不在了,就再也沒有人能管得住他。

談安歌將一切看在眼底,卻無力阻止。

要怪就怪那個道士沒有本事吧,不然好歹她還能用愛感化一下謝予琛。

豫王沒有死在謝予望手上,但是最後卻死在了謝予琛手上。

謝予琛雖然是一頭瘋狗,但是卻是一頭有智慧的瘋狗。

他就算傾其所有,還是鬥不過謝予琛。

甚至豫王被謝予琛下令絞殺的時候——一個堂堂王爺,被用如此酷刑處死,滿堂的朝臣竟沒有一個人有異議。

但還有慶幸的一點,那就是虞夢逃過了一劫。

在豫王被處死的那一晚,她來到了承乾宮。

她紅著眼眶,眼中卻並沒有恨意,“陛下,為什麽?”

“他殺了朕的安歌。”

今日豫王被處死,謝予琛倒是心情頗好。

虞夢搖了搖頭,“陛下,我也是您的屬下!豫王殿下究竟有沒有做那些事,我怎麽可能不知道?豫王殿下若真的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我絕不會包庇於他!可是——”

謝予琛抬起眼,“你是想說,他是被冤枉的,是嗎?”

虞夢淒然一笑,“難道不是嗎?”

謝予琛長歎一口氣,“虞夢,朕知道,你被豫王迷住了,因此有時候看不清楚也是正常的。他害死了安歌,他理應得到這樣的懲罰。”

虞夢倒退一步,“陛下,你變了。”

謝予琛沉默了一會兒,語氣中頗有些無奈,“不,你錯了。朕原本就是這樣的人。隻是她活著的時候,朕覺得一切都有盼頭,也怕她嫌棄這樣肮髒的朕,但是現在她死了,一切都沒了,朕也沒有必要繼續偽裝了。”

談安歌眸中露出深思。

謝予琛在她麵前究竟是什麽樣的呢?

她跟在謝予琛身邊這麽多天,幾乎都快要回想不起來謝予琛當初的樣子了。

談安歌隻依稀記得,謝予琛是一個很好的皇帝。

不,不僅是做皇帝——

謝予琛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怎麽會是為了她呢?

談安歌走到謝予琛麵前,即使知道他看不見,她還是很認真地說道,“你在說謊。”

謝予琛一愣。忽然,他莫名感到眼眶一熱,眼淚就這麽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