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劍南城的時候,謝予琛的傷已經好很多了。隻需要注意不要做劇烈運動,讓傷口崩開就好了。
談安歌輕輕撩開簾子,城門之上,鐫刻著“金陵”兩個大字深刻,在太陽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目的金光。
金陵乃是前朝的國都,大楚建朝以後,太祖便決定遷都,從金陵遷到了平京。
而在數百年的修生養息以後,經曆過戰火沐浴的金陵也逐漸恢複了元氣。作為前朝的都城,金陵比任何一個地方都來的有底蘊。許多世家也盤踞在金陵,並不輸平京。
最重要的是,金陵有著大楚唯一一位可以一直世襲的異姓王——金陵王。金陵王是曾經與太祖一同打江山的戰友,既是太祖的摯友,也是最重要的軍師,當初遷都的提議也是他提出的。可以說,大楚的江山,至少有一半是金陵王的功勞。
太祖規定,爵位隻能世襲三代。但金陵王不同,隻要大楚還在一天,金陵王的爵位就能夠繼續世襲下去。
多虧了先祖的餘蔭,現在他的後代過得頗為滋潤。就連金陵知府也要矮金陵王一截。就像是現在這樣,談安歌完全沒有認出跟在金陵王身邊的是金陵知府——她還以為是哪裏來的侍從。
金陵王生得濃眉大眼,笑聲聽起來爽朗極了。
最終,謝予琛的車駕還是被迎回了金陵王府內。
金陵王府中,金陵王妃早就攜著一大家子早早地恭候著了。
謝予琛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個老態龍鍾的婦人身上,婦人穿著華服,看起來雍容華貴。
金陵王見狀,連忙對著謝予琛說道,“老太君年齡大了,沒有去見證陛下的登基大典,一直是她老人家心裏的一個遺憾。”
謝予琛道,“現在見到了。”
老太君抬起眼,眼中漸漸地含了水汽,旁邊攙扶著她的姑娘顯得有些無奈,“祖母,您可千萬別激動。”
金陵王介紹道,“這是本王的女兒常以蓮。”
謝予琛笑了笑,“原來是郡主。”
常以蓮臉不由得一紅,“臣女參見陛下。”
*
金陵王不同於唐知府的虛假,他對謝予琛的熱切並不是出自於對皇上的殷勤,而是連旁人看了都不會懷疑的真誠。他將金陵近些年來的情況細致地告訴了謝予琛,謝予琛幾乎都不用花費多餘的心力去調查。
其實在大楚立朝之際,先祖之所以會做下遷都的決定,並不是因為平京比金陵更適合作為國都。而是前朝在金陵的積蘊太深,哪怕前朝王室餘孽已經一個也不剩,但是金陵的百姓依然是傾向於前朝的。還不如重新定國都,重新在平京打根基。
先祖分封金陵王,也是想讓金陵王看住金陵,以防金陵生出異心,想要光複前朝。
“這麽多年,其實臣一直在遵守先祖的囑咐,守著金陵。不過現在大楚日漸昌盛,好像也不需要臣做什麽了。”金陵王說道。
謝予琛眯了眯眼,“日漸……昌盛嗎?”
金陵王笑道,“可不就是日漸昌盛嗎?陛下應該對自己有點信心。”
謝予琛抿了一口茶,並沒有說話。
這次巡遊,謝予琛並沒有去那些真正偏遠貧窮的地方。實際上那些地方究竟是一個什麽情況,他心裏麵跟明鏡一樣。
忽然,一個嬌軟的女聲打斷了謝予琛的思緒,“陛下,要不要嚐一嚐臣女做的綠豆糕?”
謝予琛頷首,撚了一塊綠豆糕放進嘴裏。綠豆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膩,配著濃茶剛剛好。
常以蓮不由露出一個笑容,“上次陛下可有嚇到?說來,祖母曾與先帝有一些淵源。因此見到陛下難免激動了一些。”
謝予琛來了興趣,“哦?!什麽淵源?”
金陵王麵露尷尬之色,“倒也不是什麽,隻不過母親當年差點進了宮。”
謝予琛沉默了一會兒,笑道,“那可真是緣分了。”
*
談安歌遠遠地就看到美貌的少女微微傾身,專注地看著謝予琛。
她走上前,“郡主在同陛下說什麽有趣的事兒,不如讓本宮也來聽聽。”
常以蓮笑了一下,“在聊臣女親手做的綠豆糕。臣女從小到大就隻會做這麽一樣,沒想到竟得了陛下的喜愛。柔妃娘娘可要嚐嚐?”
談安歌也毫不客氣,抬手就從盤中撚了一塊,“確實味道好。”
謝予琛寵溺地看著談安歌,“醒了?”
談安歌坐到謝予琛的身邊,兩人的親昵姿態盡顯。
常以蓮見了,倒也沒露出什麽別的表情,“說起來,柔妃娘娘這幾日還沒仔細地逛過王府吧?這處府邸當年可是父王親自監工建成的。”
金陵王斥道,“你這丫頭,娘娘是見慣好東西的人,你太放肆了。”
談安歌笑著擺了擺手,“無事。雖然見慣了好東西,但是也沒見過金陵王府。”
常以蓮不由笑了,對金陵王說道,“臣女才不放肆,倒是父王多管閑事了。”
*
和常以蓮接觸下來,談安歌發現常以蓮是一個落落大方的女子,言談舉止也讓人舒服。
——倒是擔得起郡主這個名頭。
常以蓮甚至邀請談安歌去了她在王府中舉辦的宴會,同她平日來往的姑娘都是金陵世家的大小姐,見到談安歌這個從京城來的柔妃娘娘俱是好奇極了。還有姑娘膽大包天地想要問謝予琛的情況,被常以蓮一一擋回去了。
“不過,阿蓮,陛下如今住在王府中,你們豈不是有很多接觸的機會?”趁著談安歌走了,一個姑娘說道。
常以蓮俏臉一紅,“你胡說什麽呢?”
“得了吧,我還能不懂你?”那個姑娘說道,“聽說當今英俊瀟灑、風流倜儻,許多女子都想要撲上去。陛下住在王府中,而你又是郡主,難道不是絕配?”
常以蓮頓了頓,麵上露出猶豫之色,“可陛下的身邊已經有了柔妃娘娘……聽聞這位柔妃娘娘在宮中也是極為受寵的,這些天,陛下都隻專寵她一個,當別的兩個嬪妃不存在似的。”
那個姑娘蹙了蹙眉頭,露出不解的神情,“雖然我也聽說這個柔妃娘娘受寵,但若是阿蓮喜歡,便該主動去爭取。陛下可不是尋常的世家公子,是阿蓮唾手而得的對象。再說了,我聽說宮裏的鬥爭特別激烈,嬪妃想要爭寵,便幹掉自己的競爭對象。”
常以蓮垂下眸,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談安歌自然是不知道常以蓮的這些小心思,謝予琛更是完全沒往那方麵去想。
但俗話說得好,知女莫如父,哪怕常以蓮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說過,金陵王也覺察到了她的心思。
金陵王自認自己與王妃將女兒教得很好——從小到大,女兒不僅知書達理,溫婉大方,並不輸於那些大家閨秀。本來常以蓮也到了適婚的年紀,但是金陵王一直遲遲未將女兒定下的原因就是,他覺得,金陵那些世家沒有一個公子配得上常以蓮。
常以蓮這般優秀,理應往更高的地方走。
——也隻有麵前這位年輕有為且英俊瀟灑的帝王能夠配得上了。
謝予琛倒是很信任金陵王與常以蓮,不知不覺,常以蓮與謝予琛的單獨相處多了很多。隻是謝予琛並沒有發覺不對勁的地方,他自從有了談安歌,看女人就如過花叢一樣,雖然個個花朵爭奇鬥豔,但是他卻不會因此而駐足。
常以蓮的笑容一僵。
謝予琛不由疑惑道,“怎麽了?”
他向後望去,發現談安歌正穿著一襲淺粉色羅裙慢悠悠地走來,將她整個人襯得如花一般嬌嫩,同常以蓮這個正值二八芳華的姑娘沒什麽兩樣。
常以蓮暗自攥緊了拳頭。
她自詡自己的美貌在金陵是獨一份的,但是麵對這位娘娘的時候,常以蓮竟不覺生出了些許嫉妒。
她有些自慚形穢——在這位娘娘麵前。
談安歌似笑非笑,“臣妾找了陛下許久,沒想到陛下竟在這兒。”
謝予琛道,“郡主說木芍藥開了,要帶朕來看看。”
“木芍藥嗎?”
常以蓮驀然開了口,“說起來,柔妃娘娘今日穿的像極了開花的木芍藥。”
沒有一個女人會不喜歡誇讚,談安歌也不例外,她輕輕地笑了,“本宮這是故意扮嫩,也就是郡主心善了。”
常以蓮垂下眸,“臣女隻是在說實話而已。”
“確實是實話。”謝予琛插嘴道,“安歌與剛入宮的時候並無分別,一直都是這麽美。”
談安歌心驀然悸動了一下,“郡主還在呢。”
謝予琛聞言有些不耐地蹙了蹙眉頭——早知道這樣,在常以蓮告訴木芍藥開了的第一時間,他就不應該和常以蓮出來,而是和談安歌一起出來賞花。
常以蓮也不是一個粗枝大葉的人,看到謝予琛這副態度,還有什麽好不明白的呢?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麽,臣女就不打擾陛下與娘娘了。”
常以蓮從來不是那不識趣的人,她也不願意繼續留下礙兩人的眼。
她生來就是郡主,有著自己的驕傲,她的驕傲不容許自己做出過分掉價的事情。
常以蓮走後,謝予琛眉毛都不動一下,他牽住談安歌的手,在談安歌耳邊低語,“看到安歌的美色,連滿園的花朵都要黯然失色了。”
談安歌掩唇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