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歸辭正在專注檢查紙紮人,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異常。
直到辛守拿起床鋪上的小熊麵具,翻過來,看見裏麵已經發黑的血跡,嘿嘿地笑出聲來。
他才猛地抬頭看過去——
隻見她低垂的眼眸,往上微微掀起來一點,晶亮晶亮,帶著幾分久違的釋然。
“原來厲時就是‘辛守’。可憐他了,被我搶先冠名,隻得臨時頂個花名用。”
“你都想起來了?”
晏歸辭瞳孔微震,平靜的心緒,在此刻,難得的波瀾起伏著。
辛守剛經曆一場要命的疼痛,現在又虛脫又困乏,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將小細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戲謔道:“一半一半吧,鼴鼠哥哥!”
晏歸辭額角青筋跳了跳,這兩姐弟,一個打小叫他鼴鼠哥哥,另一個打小叫他烏龜哥哥,還真是……親姐弟!
他斂了斂複雜情緒,將手裏的紙紮人展示給她看,“鴒息的後背破了一個雞蛋大小的洞,我在它頭顱的支架上,找到這個。”
“火紅色的貓毛。沒想到,貓兒竟然是他的寵物。”辛守嘖了一下,將地下室撿來的破爛畫紙,一股腦塞晏歸辭懷裏,“想必這貓,是他為【貓妖釀酒案】準備的NPC,難怪你別墅裏的智能錦鯉,會吸引貓兒,原來是一個主人。”
晏歸辭展開那些畫紙,越看,臉色越沉。
辛守將麵具反戴在後腦勺上,又將紙紮人,勒在背上綁好,“唐家嫂嫂,辛苦你,跟著跑一趟。”
她剛往走廊跨出去兩步,突然一動不動,仰著腦袋,盯著右上角,問:“你裝的?”
“嗯。”晏歸辭將厚厚一遝零散畫紙折好,劃亮手機屏幕,上麵有智能捕捉到的夜間活動視頻錄像——
辛承裹著被子,急吼吼地從他自己房間出來,站在辛守房前,推門而入。
一分鍾後,走廊盡頭,有一隻紙紮人懸空跳躍到門口。
“不枉費本小姐大老遠將鴒息帶來,貓兒果然對她情有獨鍾。”
畫麵中,紙紮人立在門口,腦袋的位置動了動,應該是貓兒在往頭顱的支撐框架跳躍。
緊接著,就是噗通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
隨即,從樓梯處走上來一個瘸子,一張嚴重燒毀的臉,霍然出現在鏡頭裏,他的五官像是融化了一般,畸形可怖。
他駝著辛承,快速離開三樓。
晏歸辭將視頻往後倒,暫停在Ryan出現前的一幀上,“還有兩道影子,一共是三個人!”
他帶來的設備不多,因為擔心辛守的安全,隻臨時在三樓布置了一個攝像頭。
辛守捏著下巴上軟軟的肉,思索道:“厲時、Ryan、還有一個人,是誰?什麽螞蚱,能串在一根線上……”
“是跟著我過來的人。”
“你是說,迷宮案的凶手?”
晏歸辭點頭,捏著手機的手,不可控製地顫抖起來。
辛守拍拍他的肩膀,一把勾著他脖子,攬住往樓下走,“辛承那笨蛋喝了迷藥,估計這會兒被綁了當餌,這事,既有你一筆業債,你就得幫我!”
晏歸辭重重“嗯”一聲,所有的一切,都該在起點終結!
兩人剛走到庭院,就碰見匆匆趕來的曹伯。
辛守仰天大笑一聲,衝身後虎背熊腰的保鏢們揮揮手,“把這小老頭給本小姐綁了,一路上解悶。”
曹伯嚇得嘴唇連連哆嗦:“大大大小姐!”
辛守取了他腰間的手機,找到阿平的電話號碼,撥出去——
“阿平!將島上能喘氣兒的,都給我帶到金熙的療養花園去!否則,我就弄死你家老頭子,喂烏鴉!”
辛守掛斷電話,好久沒有用過這麽狠的語氣說話,真是爽。
她大搖大擺地背著紙紮人,跨出古堡的庭院大門,隻餘一眾驚掉下巴的保鏢,呆若木雞。
晏歸辭輕咳一聲,“依令,跟上。”
“是,晏先生!”
一群驚醒回神的黑衣保鏢,趕緊綁了曹伯,呼啦啦地擁著辛守,朝著瓊花島的背陰山麵走去。
太陽還沉在海平線下麵,隻有灰白的天光,隱隱傾斜在綠油油的廢棄小道上。
辛守轉過古堡後麵的彎道,就看見喬寅和喬靡糯兩叔侄候在路口。
喬靡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腦袋止不住地往下點著。
喬寅倒是精神奕奕,看不出丁點養傷的模樣,他見到辛守的囂張架勢後,微微一怔,繼而爽朗笑道,“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辛守打著哈欠往前走,順便踹了一腳蹲在路邊打瞌睡的喬靡糯後,衝身後喊道,“老曹,過來,說個故事,給大家夥提提神!”
曹伯渾身一激靈,莫名有種熟悉的驚悚感!
他依舊是一張職業性的笑臉,笑得嘴都快歪了,“大小姐,您想聽哪段兒?”
“就講講看,我那不爭氣的弟弟,辛守!”
曹伯喉頭一動,差點被他自己的口水嗆死,待好一陣咳嗽後,才憋著一張紅透的老臉問:“大小姐說笑呢,咱家少爺單名一個‘承’字,何來的‘守’?”
喬寅敲敲辛守後腦勺上的小熊麵具,“曹伯年紀大,估計腦子就不好使。我來幫您老回憶回憶,當年在古堡裏,金老夫人對戴上小熊麵具的人,叫的是守守,對大小姐這張光潔的小臉,叫的是滿滿。”
曹伯老臉上的褶皺都在抽搐,卻強顏歡笑地辯駁道:“阿寅少爺,您一定是聽錯了。我們老夫人啊,患有阿爾茨海默病,她叫的是瘦瘦!胖瘦的瘦!老夫人說,小孩子命格弱,得反著叫,好養活,大小姐幼時身子骨弱,我們老夫人期盼她能再胖墩點兒,這不每日就瘦瘦、瘦瘦的叫。”
辛守甜甜笑著,眉眼彎彎,柔聲細語道:“喬寅,聽說你們黑城在折磨人這事上,很有研究,你來給本小姐表演表演!”
“好!”喬寅沒有囉嗦,直接上手,哢擦一聲,整片密不透風的熱帶雨林裏,響起的全是曹伯撕心裂肺的驚吼。
喬靡糯掏掏耳朵,瞌睡醒一大半。
辛守看向汗淋淋的,若非兩個保鏢架著,連路都走不動的老家夥,笑道:“您老是不是幫凶當久了,連誰是主子,都分不清了?”
曹伯嘴唇囁嚅著,氣若遊絲。
辛守笑道:“十二年前,你們就瞞不住我,又何況是十二年後。”
她貼著曹伯的耳朵,輕聲說道:“惡魔是你們製造出來的,死了的人,一了百了,活著的人,不能不受點罪吧!”
曹伯一瞬間,老淚縱橫。
辛守瞥了眼喬寅,示意他附耳過來。
喬寅早在荼蘼園第一次聽到“辛守”這個名字時,就有了猜測,這次提前回島,倒也證實了這些猜測。
金家古堡的小主子,不是兩位,而是三位,另外一位,跟辛承一樣,是男孩。
按照裕蟾山的族規,本該有兩位繼承者一起培養,可自幼,那一位就好似見不得光一樣。
辛守耳語幾番交代後,喬寅麵色凝重起來,他點點頭,立即閃身,消失在雨林裏。
喬靡糯猶豫片刻,回頭看一眼辛守,見她點頭,旋即便朝著小叔跟去。
晏歸辭悄無聲息地將定位器,塞進辛守衣兜裏。
一行人繼續朝著雨林深處行進。
一座被爬山虎完全覆蓋住的療養院,矗立在雨林深處。
巨大的藤本植物,將療養院的大門完全擋住,盛開著銀白色的花朵,繁如星辰。
辛守示意保鏢破門,介紹道:“這就是金熙的療養花園。”
她能在辛承身上感受到的冷熱交替,一定出自這裏!
這裏是金熙作繭自縛的殼,是金熙不見天日的牢籠,是金熙罪不可恕的枷鎖,更是金熙一個人的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