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海濤走後,李想就像霜打的茄子,一下癱坐在椅子上,仰天閉目,人仿佛就跟了椅子旋轉了起來。旋轉了好一會兒,他才感到身體慢慢地平衡了下來,睜開眼,見陳東傑和林可欣都坐在了他的對麵,默不做聲地看著他。他知道,她倆與他一樣都很難受,彼此間需要對方的安慰、鼓勵,需要共同承擔起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除了他的父母,就是他的團隊了。
“張濤呢?”他問了一聲。
“他到車間裏重新檢測去了。”陳東傑說。
李想長歎了一聲說:“東傑,我沒有想到我是搞技術的,最後還是敗在了技術上。”
陳東傑說:“現在問題究竟出在哪裏還不清楚,等張濤查清楚了再說吧。我甚至懷疑,是不是竇海濤從中搞了什麽鬼。”
林可欣說:“看這個人流裏流氣的,像個黑社會混混,說不準他為了吃利息,故意把我們的產品搗鼓壞了。”
李想搖了搖頭說:“憑我的直覺,他不可能,問題還在我們自身。人算不如天算,本來想得好好的,一步一個腳印,夯實我們的基礎,沒想出師不利,兵敗如潮,這一退貨,一下子大傷了公司的元氣,不知明天怎麽應付過去?”
林可欣說:“萬一不行,就答應了他的要求,先賒著吧。”
李想卻堅決地說:“不!不答應!”話剛說完,手機響了,接起一看是王西生的,不由得火上心頭,還沒得及發,王西生卻說:“李想,我到樟木頭來辦事,貨款到了沒有?我實在頂不住了。”
李想冷冷地說:“到了,你來拿吧。”
王西生高興地說:“真的?那我馬上過來。”說完就掛了電話。
李想說:“奶奶的,是王西生,又來催款。”
林可欣說:“他可能還不知道他的元件出了問題。”
李想狠狠地說:“說不準他早就知道元件有問題,才這麽急著催賬。”
正說間,張濤手裏拿著幾件產品匆匆走了進來。
陳東傑說:“什麽原因,查清楚了沒有?”
張濤說:“我在檢測儀上又檢測了好幾台,別的方麵都正常,就是聲音有問題。我敢肯定,王西生他們的元件質量不過關,經不起震動,路上一顛簸,問題就暴露出來了。”
李想一陣悔恨,用拳頭砸著自己的頭說:“這都怪我貪利,當初要不是圖著拖欠他的款,我進誰不是進,為什麽要進他的?沒想到機關算盡,到頭來還是被所謂的哥們兒給害了,我真他媽的瞎了眼,我拿他當朋友,他卻拿我當傻瓜,這個王八蛋!”
陳東傑說:“這也不能怪你,你當時這樣想也是為了公司利益來考慮,現在問題出了,不是哪一個人的責任,這是我們共同的責任,我們應該一起來承擔。”
李想說:“謝謝東傑的諒解,你們可以諒解我,但我自己卻無法諒解自己,如果真是喇叭元件的問題,將來所造成的經濟損失算在我的頭上,我一個人來承擔。”
張濤說:“李總別這麽說,要說進貨,是我與你一起進的,誰能想到王西生會這樣呢?”
李想說:“難怪他這麽著急,像催命鬼一樣催著要貨款,莫不是他早就知道是一批不合格產品,怕我們發現了不給他貨款?”
話音剛落,王西生進來了。
王西生笑嗬嗬地說:“一聽你們的貨款到位了,真是謝天謝地,我總算得救了。”
李想崩著臉,沒有說什麽。
王西生說:“你們是不是在開會,怎麽這麽嚴肅?”
李想這才說:“老王,我一直把你看作朋友當作哥們兒,你怎麽為了一點兒個人的私利,竟能下狠心來害我?你是不是太歹毒了點兒?”
王西生突然拉了臉說:“李想,你這是什麽意思?害你!誰害你了?你要把話說清楚!”
李想忽地站起來說:“我難道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你害別人可以,你他媽的少來害我!”
王西生一下指著李想大罵了起來:“你他媽的,我好心好意賒貨給你,你不感謝我反而罵我害了你,是不是想賴賬?我算瞎了眼,怎麽認識了你這樣一個小人!”
李想突然一個箭步跨上去,別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一伸手牽住了王西生的領口:“你說誰是小人?”
王西生也一把揪住了李想的領口說:“怎麽?是不是想故意找碴子打一架再賴賬?誰怕誰呀,今天老子也豁出去了。”
陳東傑和林可欣見狀,馬上上去就拉他兩個。
林可欣說:“李想,你怎麽這麽衝動?有什麽事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嗎?”
李想說:“我就是讓他說清楚誰是小人?”
王西生說:“你幹的這些事就是小人。”
林可欣掰著李想的手,陳東傑掰著王西生的手,總算是把他倆勸開了。
林可欣拉著王西生坐在了一邊說:“老王,你也冷靜冷靜,有話好好說。”
王西生說:“還怎麽讓我好好說,難道我還要向他下跪嗎?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哪有他這樣的人,欠了賬不但不還,反而說我害了人。哪有這樣害人的,給你賒了產品,向你收費就害人,不收費白白讓你用就不害人?”
李想說:“產品?虧你還能說出口,什麽產品?都是垃圾,垃圾都不如,你趕快給我拿走,省得汙染了我的環境。”
陳東傑拉著李想坐在原來的位子上說:“你也冷靜一下,別再說什麽。”說完又轉過來對王西生說,“老王,你誤會了,李想不是想賴賬,而是我們的產品剛剛被經銷商全部退回來了。”
王西生還沒等陳東傑把話說完,就打斷他的話說:“你們的產品被退回來與我有什麽關係?也不能有氣沒處使朝我身上撒!”
陳東傑說:“恰恰與你有關係。你清楚不清楚,你們的產品質量嚴重不過關。你不要著急,聽我把話說完了你再說。我們的手機組裝後,在檢測儀檢測過,沒發現什麽問題,可是發貨搬運時受到了輕微的振動,貨到零售商那裏,已經發生了嚴重的質量問題,聲音不清楚,雜音很大。你不相信現在就可以隨便拿出一部試一試。這一次,我們是損失慘重,李想心裏窩了火,正好有火無處發,才與你發生口角之爭。”
王西生一聽,不覺有些吃驚地說:“不會吧,怎麽會是這樣呢?”
張濤給王西生拿過產品說:“剛才我們試過了,又做了檢測,確實是你的產品出了問題。”
王西生這才感到問題的嚴重性,就囁嚅著說:“怎麽會是這樣呢?”
林可欣說:“真是這樣的。李想可能覺得你們是多年的好朋友,又是老鄉,你的產品不合格怎麽不給他打一聲招呼?要是你給他打過招呼了,我們哪會這麽慘?”
王西生說:“我哪裏知道產品不合格?我隻是做銷售的,根本不懂技術,我要知道不合格,不要說給你們推薦,你們就是向我要貨,我也不會給的。如果是這樣,李想,我真的對不起你,你就是罵我打我也是應該的,誰讓我好心辦了壞事兒。”
李想聽到這裏,氣也消了一大半,給王西生扔了支煙,自己點了一支說:“對不起,老王,怪我剛才不理智。這一次我真是損失慘重,沒有問清楚就朝你發火了,請你諒解。”
王西生說:“如果是質量上的問題,也不能怪我,無知者無罪,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害人的心。”
林可欣說:“我們的資金全部投進去了,現在就是重新進一批替換你們公司部件的資金都沒有了。也不是李想發火,換誰也有點兒承受不了。”
王西生也有點兒忿忿然地說:“我要是知道那是一個爛公司,我還入什麽股?你們慘了,我也慘了,真是跟上個好鬼喝碗好水,跟上個窩囊鬼,喝的都是刷鍋水。”說著忽地站起了身,要回單位去。
陳東傑和林可欣趕緊起身去送王西生。
李想靜靜地坐著,他沒有起身,他甚至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感覺整個人都垮了。
陳東傑和林可欣送完王西生先後進來,誰都沒有說話,似乎在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多餘。
沉默了一會兒,李想問:“張濤呢?”
“來了。”話音剛落,張濤就在外麵應了一聲走了進來。
李想示意張濤坐下,才說:“我們不能這麽坐著等死,奶奶的,與其等著讓竇海濤來宰我們,還不如雇輛貨車,今晚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把東西搬走,看他怎麽樣?”
林可欣吃驚地說:“天啦,這能行嗎?”
李想說:“怎麽不行?反正我們現在還是一家沒有注冊的黑公司,他就是告到工商局也查不著我們,怕啥?不管三七二十一,隻要能逃債,管他呢。”
林可欣說:“搬到什麽地方去?我們房子還沒有租。”
李想說:“要搬就搬到常平,或者黃江去,離開樟木頭,到了那裏,再租房子也不遲。東傑、張濤,你們覺得呢?”
陳東傑猶豫了一下說:“行是行,不過,風險也大,如果讓竇海濤發現了,可能會更糟糕。”
李想說:“風險肯定有,如果不冒險,背上三十萬元的債務,等到什麽時候才能翻身?”
張濤說: “李總說得對,管他哩,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等到夜深人靜時搬,估計他們不會發現。”
林可欣說:“我們搬走了,工人怎麽辦?”
李想說:“這好辦,等我們到了新地方,再回頭通知他們。事成於密敗於泄,在沒有行動前,一是我們要嚴守機密,不能走漏任何消息,不要讓任何人看出我們有搬家的跡象;二要速戰速決,晚上下班後,到外麵找三四個民工來打好包,再叫一輛貨車,等到深夜一點鍾左右裝貨,30分鍾搬完東西,淩晨兩點到達常平。就這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