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怎麽也沒有想到,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午夜時分,他們正從樓上往下麵的貨車上搬東西,竇海濤帶了五六個人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林可欣突然一回頭,禁不住驚叫了一聲,正待回樓上報信,竇海濤一個箭步跨上來,將她堵在了貨車車廂旁,嘿嘿冷笑著說:“想搬了東西逃跑?沒那麽容易!我早就知道你們不是省油的燈,幸虧派人做了盯梢,否則,真的讓你們的陰謀得逞了。”

林可欣說:“我們哪裏是逃跑?是……房子到期了,想換個地方。”

竇海濤說:“放屁!你他媽的少給老子耍花招,什麽到期了?”

林可欣不想理他,剛要走,卻被竇海濤一把揪住頭發,林可欣大叫道:“放開我!”

竇海濤說:“你這個小婊子,竟然欺負到老子頭上來了,你也不看看你大爺是誰?”說著將林可欣頭往貨車廂上一碰。

林可欣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這一聲,正好被剛剛搬著東西下了樓的李想聽到了,知道大事不好,循聲看去,正好看到了林可欣頭被竇海濤撞到車廂上的那一幕,他不由得血脈噴張,放下東西,衝上來就朝竇海濤的麵門上打了一拳,竇海濤“哎喲”一聲,放開了林可欣,指著李想說:“他媽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竟然還敢動手打老子?要是今天我不拿出點兒厲害來讓他看看,你還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

李想說:“一人做事一人當,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子算什麽本身?”

竇海濤摸了一把腦門說:“你他媽的少給老子來這一套,半夜三更的偷偷搬東西,想賴賬是不是?還大男人,你能算大男人?”

說著一拳就朝李想麵門打來,李想閃了一下躲過後,一把拽過林可欣問:“你沒事吧?”

林可欣剛說:“你小心。”話還沒有說完,竇海濤又撲了上來,一拳打在了李想的臉上,李想後退了幾步,幾個手拿木棍的混混一起向李想圍了來。

李想推開林可欣說:“你趕快離開,別管我。”話音剛落,身上就挨了一木棍,李想還沒有來得及還手,背後又挨了一棍。李想剛要拿起放在地上的鐵椅準備玩命,被一起撲上來幾個人摁倒在地,隨即而來的是一陣劈哩啪啦的拳腳相加。

林可欣一看這場景,大聲叫了起來:“快來人呀,要出人命了。”

竇海濤上來就是個大嘴巴,打完後還說:“小婊子,亂喊什麽?打!給我狠狠地打!打死這個狗日的。”

林可欣早已顧不上了自己,看到李想已被打得血肉模糊, 就朝躲在遠處觀看的幾個搬運工說:“救救你們,過來拉開架,否則會出人命的。”

那幾個工人剛要過來,竇海濤指著他們說:“你們別過來,冤有頭,債有主,不該你們的管的少管。”林可欣撲上去去拉架,被一個打昏了頭的混小子一把推倒在了一邊。

此刻的李想,已經被他們打得渾身麻木了,他隻感到拳腳像雨點一樣落在他的身上,早就失去了知覺,他隻朦朧地意識到,這一次是凶多吉少,他本能的緊緊護著頭,隻有一個願望,一定要活下來,不能這樣結束了他年輕的生命。

陳東傑、張濤聽到外麵的叫聲,迅速趕到樓下,才知道出大事了,陳東傑大聲說:“住手!你們這樣會出人命的!”然後又對一旁的竇海濤說,“ 竇老板,有什麽事好好說,何必動手動腳?你趕快讓你手下的人住手,否則出了人命對誰都不好。”

竇海濤嘿嘿一笑說:“好好說?你們這是好好說的態度嗎?”張濤剛要上去拉架,卻被一個小混混擋住說:“你想打架嗎?打架就一起過來。”說著,給了張濤一拳。

張濤後退了幾步說:“你怎麽隨便打人?”陳東傑也撲上去拉架,一時間這裏已成了亂糟糟一片,林可欣眼看問題越來越嚴重了,抽身避開人群,悄悄撥通了110……

此刻的李想早已沒了力氣,他隻隱隱約約聽到陳東傑叫他的聲音,還有林可欣的哭喊聲,這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地方,有點兒飄渺與虛無,就像孩童時在家鄉的田野裏,遠遠地聽到了母親在呼叫著他的小名。哦,真的是他的媽媽在喊他回家。他向他的媽媽奔去,卻找不到鞋子,看到了童年的小夥伴在田野裏捉螞蚱,他想去好像動不了身。媽媽還在叫他,聲音隱隱約約的,從田野裏傳來,好像變成了警笛聲音,也很遙遠,也很飄渺與虛無,他不知道是在電視裏,還是在現實中?他還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地麵上卷了過來,仿佛滾雷從他的身上掠過,傳到了極遠極遠的地方。他感覺很疲乏,他很想就這樣靜靜地躺一會兒,好好休息休息,他實在太累了,太疲倦了。

漸漸地,他便什麽也感覺不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很短的時間,也許一個世紀,他又聽到了隱隱約約的叫聲,是媽媽的叫聲。漸漸的,那聲音清晰了,才聽清是低低的哭泣聲,他睜開了眼,滿目都是耀眼的白色,他又睜了一下眼,才看清坐在旁邊的林可欣,正握著他的手,淚眼婆娑地看著他說:“李想,你醒了?”仿佛就在夢裏,李想點了點,輕輕說:“可欣,我怎麽在這裏?”林可欣高興地說:“李想,你終於醒了,你在醫院裏。”

李想剛想坐起來,一動身感到渾身疼。林可欣馬上製止他說:“你別動,現在正在輸液。”這一疼,他徹底醒了,這才想起他是怎麽受傷的,便問:“這是什麽時候了?”林可欣說:“大概五點多了,天都快亮了。”

李想突然想起了公司的全部家當都裝在了貨車上,那可是他的命,急忙問:“我們的東西呢?裝在貨車的東西呢?”

林可欣說:“你放心好了,沒有損失,全部又搬回公司了,有張濤守著。”他這才長歎了一聲說:“東傑呢?他有沒有受傷?”林可欣這才告訴他,就在他生命攸關的時候,110及時趕到了,才製止了這場惡性事故的蔓延。110的同誌看他血肉模糊,昏迷不醒的樣子,馬上打了120急救中心的電話,然後才做出決定,一切以救人為主,醫療費由竇海濤全部承擔。貨車上的貨物統統放回原處,不得再搬運。110帶走了竇海濤和他手下的幾個打手,並讓陳東傑到他們那裏去作筆錄。現場處理完畢,正好120救護車趕到,林可欣就隨大夫一起把他送到了醫院。

經過林可欣的敘說,李想這才感到有些後怕,要是110的同誌遲來一會兒,他現在有沒有命還很難說。他想看看他是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就動了動了手腳,雖然有些疼痛,還是有知覺,他這才放下心來,尷尬地笑了一下說:“沒想到這次風險冒得真是太大了,為了逃債,要是真的把命丟了就劃不來了。”

林可欣說:“還說哩,你都把我嚇壞了,當時送你到醫院來的時候,你滿身是血,神誌不清,我真擔心,你要有個三長兩短,讓我……”林可欣說著,不由得悲上心來,又抽泣了起來。

李想的心裏一陣兒難受,嘴上卻故意逗林可欣開心,便說:“你以為我會光榮了?不會的,我命大著哩,這算什麽?”

林可欣破涕為笑說:“傷成這個樣子了,還貧。”

李想說:“沒啥,隻不過是一點兒皮外傷,過不了幾天就好了。”

林可欣說:“還皮外傷哩,頭上縫了七針,左臂錯位,身上到處都是瘀血,臉都變形了,讓人看著就心疼。”

李想說:“沒事的,我皮厚,”

正說間,陳東傑敲了一下門進來了。

林可欣叫了一聲:“東傑,你來了?”

陳東傑說:“醒過來了?”

李想說:“醒過來了,東傑,沒想到這次沒有聽你的,真的失算了,這麽一折騰,差點丟了小命不說,公司怕也受了很大的負麵影響。”

陳東傑苦笑了一下說:“別那麽說,看你醒了,我就放心了。”然後又問林可欣,“醫生診斷的結果怎樣,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吧?”

林可欣說:“醫生說了,現在看來主要是外傷,等天亮後,做個心腦電圖,看看有沒有留下輕微的腦震**或者什麽後遺症。”

李想說:“不會有什麽的,我心裏有數。”

陳東傑說:“無論心裏有沒有數,都要好好檢查治療,要是落下什麽病,可是一輩子的事。剛才在110警務室,竇海濤要求扣押我們的財產抵債,110的同誌說,經濟糾紛得法院判,他們隻管治安,沒有權力做判決。他們還說了,根據現在取證,竇海濤要全麵負責你的治療,如果身體留下什麽傷殘,由竇海濤負責賠償經濟費用。在你沒有脫離危險時,竇海濤他們幾個人還在那裏關著,鑒於這樣的情況,你沒什麽也要假裝有什麽,最好是裝作昏迷不醒的樣子,到時候可欣再給醫生說說,把病曆寫重一些,逼著讓竇海濤給我們讓步。”

李想覺得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就點了點頭。

陳東傑又說:“公司的事由我和張濤打理,你別擔心,沒有搬成家,財產又搬回到了原處,今天早上工人們一來,不會影響他們繼續上班。你隻管好好養傷,竇海濤不讓步,你就不出院。”

李想說:“好,這一次,我就聽你的。”

陳東傑說:“那我先回公司了,可欣,你就好好照顧李想。” 說完,勉強地笑了一下離開了。

李想一直在醫院裏住了五天。

在這期間,醫院給李想做了幾次複查,沒有查出什麽毛病,林可欣給醫生私下打點了一下,最後在病曆單上填了“患有輕微腦震**”幾個字。110的同誌來取過一次證,又帶著竇海濤來付過一次醫療費。李想與竇海濤兩個人一見麵,就像釘子對了鐵,李想說要起訴竇海濤故意傷害,竇海濤說要起訴李想經濟欺詐。110的同誌調解說,你們雙方最好都冷靜一下,協商處理。

李想說要起訴竇海濤隻是一個幌子,就是想給他造成一種壓力,他知道,竇海濤所說的起訴,也未必是真的,像這樣的經濟糾紛案多了,他又不是不承認,隻是還不起,起訴到法院對竇海濤也沒有什麽好處。倒是他要真的起訴了竇海濤,法院認定了他是故意傷害罪,還要判刑的。他看到盡管竇海濤表麵上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底氣顯然有些不足。

李想躺在病**,一邊與竇海濤打著心理戰,一邊又在想著公司的事。小死了一次,讓李想感悟了不少,也思考了不少。

產品退貨,資金鏈斷裂,又經過搬家的重創,損失不小,如何挽回這一敗局,使公司走出這一困境?

他覺得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購進一批質量可靠的喇叭,把問題手機的喇叭統統拆下來換上新的,重新走上市場,他就有希望了。可是,現在的問題是賬上空空如也,如何籌集資金呢?想來想去,解決這一問題的方法有兩個,一是讓公司董事會的成員想想辦法,自己湊一點兒,再找親戚朋友借一點兒。這四個創業者說到底都是草根,都是普通的打工者出身,家庭相對比較困難,為了闖一番天地才到東莞來打工。最初的入股,已經將他們身上的油水榨幹了,現在再讓他們籌資,恐怕有一定的難度。第二種方式就是找一家質量可靠的廠家直接賒一批出來,等資金周轉開來再還給他們。這種借雞下蛋的方法當然好,但到哪裏去找這樣的好事呢?

歸根結底,他覺得今天的被動局麵都是他這個決策人一手造成的,一是他不該貪圖小便宜,為了省資金進了不合格的產品,結果是讓一隻老鼠壞了一鍋湯。二是他不該過於自信,過於自信就是一種無知的輕狂,一種缺乏城府的表現。剛剛有了一點兒錢就自鳴得意,不聽林可欣的勸阻,一味地發展生產,導致了資金的斷裂。三是暴露出公司的元件來料把關有漏洞,自己是搞技術出身的,漏洞卻出在與技術相關的來料檢驗環節上,實在是太不應該。

有錢難買後悔藥,痛定思痛,他才理智地覺得,導致慘敗的原因主要是他一個人造成的,而挽救敗局還得團隊,還需要發揮大家的力量。

與竇海濤幾經交涉,到了第五天,雙方才達成了協議,李想放棄起訴,竇海濤答應給在原來協議的基礎上減去5個點的利息率。當場打了欠條,抵押了身份證複印件,這場流血事件才算劃了一個句號。

李想因惦記著公司,頭上的線還沒有拆,裹著紗布就急著出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