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到了,李想本打算這個春節要結婚的,沒想到經濟危機搞得他心情很低落,更重要的是陳叔剛剛去世,按著老家的風俗,親人去世的當年不宜結婚,雖說陳叔與他沒有血緣關係,但是他覺得他們與陳叔一家的關係很特別,還是按風俗講究一下,以示對逝者的尊重。李想的這一想法得到了父母的同意,隻好放棄了原有的計劃,帶著林可欣回了一趟西北老家。
西北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他們從深圳坐飛機,三個小時到達中川機場,那裏是另外一個世界,氣候幹冷,滿目蒼涼,一路而來,黃色高坡上沒有一絲綠色,和南方形成了兩種不同的景觀。在省城蘭州住了一晚上,次日坐班車回老家,路過烏鞘嶺,連綿起伏的雪山白皚皚地高聳天邊,雄渾而遼闊,生在南方長在南方的林可欣,從未來過西部,沒見過雪,更沒見過雪山,南北之間的巨大反差讓她禁不住一陣激動,口口聲聲地說:“太壯觀了,真是太壯觀了!”
2009年的春節,就在小沈陽《不差錢》裏“嚎……嚎……”的搞笑聲中敲響了鍾聲。從大年初一開始,凡是來李想家串門的小青年,無論男女,林可欣見麵就要給對方發一個紅包。對方不知紅包裏裝的什麽,接過手打開一看是十元錢,就說不要不要,我都這麽大了,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什麽壓歲錢?林可欣以為是對方嫌少了,就說拿上拿上,不要在乎錢多少,隻圖個吉利。相互推辭了幾番,對方就笑嗬嗬地接受了。
李想笑著向爹媽和村人們解釋:“這是南方的習慣。南方人在春節期間都興發紅包,老板給沒有結婚的工人發,領導給沒有結婚的群眾發,結過婚的同事要給沒有結過婚的同事發,發紅包成習慣了,如果上酒店去吃飯,看到服務員也要發。”
李想媽就說:“那要發多少錢呀?”
李想說:“紅包的錢多少不等,一般來講是五元的十元的,也有二十元五十元的,如果關係特別的,幾百上千的也有。”
李想的爸說:“真是一個地方一個風俗。”
李想說:“我剛去還不懂,看到別人給我發我都不好意思接受,覺得自己都工作了,哪裏好意思接受別人的錢?結果同事們說,拿上拿上,沒有結婚的應該拿。後來開了公司,我就給職工發紅包,我要不發,工人還向我要紅包。”
李想的媽說:“他還能張口要,咋好意思向人要?”
李想說:“南方人要紅包就像北方人要喜糖一樣自然,已經養成了習慣,沒有什麽張不了口的。”
李想向爹媽解釋過了又向林可欣解釋:“我們這裏發壓歲錢都是長輩給晚輩發,大人給小孩兒發,一般不會給成年人和有工作的人發,有了工作的人也不會接受同事們的壓歲錢,壓歲錢也不在紅包裏裝,都是明著給。剛才大家看到你給沒有結婚的人都發,而且又裝在紅包裏,都覺得新奇,又覺得不好意思。”
林可欣笑著說:“我在回家之前早就做好了充分準備,換了一千元散錢,裝了幾十個紅包,每個紅包隻裝了十元,還不知道夠不夠,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發了。”
李想說:“發吧,你就按南方的習慣發吧,上門的凡是沒有接過婚的一律發,讓大家圖個吉利,我們也圖個吉利。”
李想的爹媽也高興地說:“發吧,你給前頭的人都發了,後來的人不發不好,還是發吧。”
林可欣說:“發,既然你們支持我就發,發,也是發財,我發了大家也發!”
大家都聽出了諧音的含義,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剛落下,又來了一批串門拜年來的青年男女,他們聽說李想從南方帶來了一個小媳婦兒,人長得好,還給大家發紅包,就都趕來看新鮮。
等一輪發完了,大家都走了,李想的媽又給林可欣發了一個紅包,說是見麵禮。林可欣不要,李想媽說:“這是我們這裏的風俗習慣,你必須要拿上。”
李想也就解釋說:“既然媽要給你,你就接受了。”
林可欣就接過大紅包,高興地說:“謝謝阿姨。”
李想的媽“哎哎”地應著誇獎林可欣:“真是好閨女,人長得俊,性子也好。”
林可欣對西北話聽得不是太明白,就拿眼看李想,李想又給她解釋了一遍,林可欣高興地說:“沒有啦,沒有啦。”
李想的媽又愣了神兒,不知道林可欣說的“沒有啦”是指什麽沒有啦。
李想說:“南方人說沒有了啦就是我們西北話說的謝謝誇獎,我沒有你說得那麽好。這是謙虛的說法。”
李想的媽笑著說:“南方女子說話聲音就是好聽,細聲細氣的。”
李想的爸說:“今年的春節就這麽過去了,趕明年春節,你們安排一個時間把婚結了,雙方家裏的大人也省心了,你們也好塌下心來過日子。”
李想說:“好好好,到時候就請爸媽搬到南方來過。”
李想媽說:“等你成了家再說吧,要到南方去,你爸還舍不得他的小商店哩。”
林可欣說:“那沒有什麽,到時候把它盤給別人就行了。”
李想爸說:“那可不行,要是你姨在南方住不習慣了要回來怎麽辦?你們就別管我們了,隻要你們過得高興,我們就高興。”
李想從他爸媽的態度中可以明顯地看出來,他們對這位未來的兒媳婦還是很滿意的,林可欣自然也很高興,感到北方的一切都很新鮮,讓她很開心。他沒有想到,這個其樂融融的春節一掃金融風暴給他帶來的鬱悶,讓他心情輕鬆了許多。
春節過完,當他踏上歸途時不由得想起一個遊子歸鄉的故事:30年前,一個年輕人離開故鄉,開創他的未來。動身前,他去拜訪本族的族長,請求指點。老族長正在練字,聽說這位後輩要踏上人生的旅途,就寫了三個字:不要怕。然後抬起頭來望著年輕人說:“孩子,人生的秘訣隻有六個字,今天先告訴你3個,供你半生受用。”30年後,年輕人已是人到中年了,有了一些成就,也添了很多傷心事,歸程漫漫,到了家鄉,他又去拜訪族長。到了族長家裏,才知道老人家幾年前已經去世,家人取出一個信封對他說:“這是族長生前留給你的,他說有一天你會再來。”還鄉的遊子拆開信封,裏麵赫然又是三個大字:不要悔!李想此刻想起,不覺感慨萬端,這六個字,涵蓋了人的一生。回想自己走過的路,在打拚的路上遇到了不少挫折,他卻從來沒有怕過,也許正因為有了這份自信與勇氣,才讓他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現在,又遇到了挫折,他也沒有怕過,他相信一定會白駒過隙般地躍過困難,迎接他的,也許是新的機遇。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自己再沒有銳氣抗爭了,他會為今天的打拚而不後悔。
回到東莞,陳東傑也從湖南老家回來了。陳東傑找了一個在東莞打工的同鄉女友,湘妹子長得甜甜的,陳東傑一見鍾情,女孩子對他也有點兒相見恨晚,很快就發展成了結婚對象。沒想到留在公司裏值班的王西生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不是別人,正是王西生多年前在塘廈談吹了的鄧雅娟。
李想想起王西生曾經說過她與陳莞生兩個人有一腿的事,心裏總覺有點兒不舒服。王西生當年就是因為這件事與她分了手,為什麽現在又接受了?是不是長新公司倒閉後,覺得陳莞生不再是他的競爭對手了,可以冰釋前嫌?還是因為他的心裏一直裝著鄧雅娟,經過多年的苦熬,還是逃不過命中的桃花劫,隻好重歸於好?
王西生愣愣地看著李想說:“你是不是覺得奇怪?”
李想搖了搖頭說:“個人情感上的事兒不像別的,這是最私人化也是最感性的東西,一個人的心裏一旦裝了愛的人,別人是無法替代的,即使恨過了,還是愛。與其自欺欺人,還不如真實地麵對。”
王西生說:“她不知道從哪裏搞到了我的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過來說要見我,我能不見嗎?你知道我這種男人意誌比較薄弱,一見了她,就死灰複燃了。”
李想哈哈笑著說:“順其自然吧,別為了男人那可憐的自尊委屈自己。”
王西生說:“畢竟是哥們兒,一下說到我的心坎上了。其實,我有時候也在想,我經曆過的女人還算少嗎?就我這德性,有什麽資格要求別人?這樣一想,感覺沒有什麽不平衡的。”
李想說:“愛可以使人變得自私,又會使人變得寬容。我知道你心底並沒有放棄她,就隻好接受吧。好了,晚上我做東,請你和小鄧,還有東傑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吃個飯。”
王西生說:“現在帶她合不合適?”
李想說:“都是老同事了,有什麽不合適的?”
晚上來到餐館包廂,李想向陳東傑介紹了鄧雅娟後,陳東傑高興地說:“沒想到老王不顯山不露水,找好了女朋友一直不公開,現在才讓閃亮登場。”
王西生戲謔地說:“哪裏呀?我是春節期間臨時租賃的,租賃期一滿,她就走人。”
鄧雅娟就伸過小手兒,輕輕地掐了一把王西生說:“盡胡說。”
陳東傑說:“不會吧?我看沒有深厚的感情基礎,是不會這麽默契的。”
李想一看鄧雅娟還蠻有情調的,幾年沒見,還是那麽漂亮秀氣,難怪王西生心裏一直裝著她,就說:“你別聽老王瞎說,在塘廈時我們就是同事,鄧雅娟是廠辦的。”
王西生說:“真沒想到,我們又聚到了一起。過去有人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速度發展得快,根本用不了三十年,隻要三年就夠了,想起我們過去戰鬥過的廠子說倒閉就倒閉了,走的走,散的散,心裏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林可欣說:“就是,好久沒有與過去的那幫姐妹們聯係了,也不知她們現在怎麽樣?”
鄧雅娟說:“還能怎麽樣?樹倒猢猻散唄,回家的回家,嫁人的嫁人,有的又找到了新工作,早落了個白茫茫的大地一片真幹淨。像我這樣沒本事的,現在隻好待業中了。”
李想對陳東傑說:“小鄧過去是我們廠裏的才女來著,經常在《東莞文藝》《南飛燕》,還有《塘廈報》上發詩歌散文。”
鄧雅娟說:“那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工作都沒了,哪有心情寫呀?不過我現在也不急,先休息一個階段,等金融風暴過了再說。”
林可欣說:“像你這樣的才女,不愁找不到合適的工作。”
鄧雅娟笑笑說:“我哪算什麽才女?隻是愛好而已,不過,話說回來,要真讓我選擇,我寧可當美女,也不當才女,古往今來,很少見才女有命好的,曆數下來,東漢才女蔡文姬,宋代才女李清照,直到中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出現的才女張愛玲、林徽因、馮沅君等,哪一個不是淒淒慘慘戚戚?”
李想覺得鄧雅娟的話總是有點兒酸酸的,就說:“你本來就是美女加才女,不想當才女好辦,舍掉一頭,還是美女。”說著就端起了酒杯,“來,這是我們過完大年的第一次相聚,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夢想成真,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