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驚見伊人

梁家塢要比馬家堡小太多,這等規模村落總共有十二個,合稱十二連塢,對馬家堡形成拱衛之勢。一個馬家世家,十二寒門,這方圓百裏馬家就是老大。

梁家塢民居大多是四合院式的平房建築,不過院牆都很高。塢堡外一般都會壘土建台,類似烽火台起到望敵左右。梁山路過的連塢都是如此設計,這些都在向梁山暗示,他所處的是一個亂世。

從馬家堡到梁家塢的一天一夜,梁山成功地把身體內的死氣驅除七八,屬於梁山伯的情緒冒出來的情況也越來越少。

梁山現下最打的變化是胃口大增,這讓康叔有些吃驚。

“少爺,梁家塢到了!”梁康抬手一直,道。

梁康有些擔心,一路上少爺暈暈乎乎的,也不跟人說話。少爺說是去吊唁馬文秀被強盜搶了財物,但梁康卻覺得少爺更像是撞了邪,丟了魂。

梁家塢到了,梁康擔憂更甚,因為一樁事壓在他心底都沒敢跟少爺說。

梁亮已先一步回家通報,以免主母擔憂。

眼前坐山環水的村落就是梁家塢?梁山忽然激動起來。

梁家塢處於群山環抱之中,山上泉水流到山下穿村而過,給梁家塢帶來二十多公頃的良田。村外大樹環繞,有亭亭如蓋的樟樹,有盤根錯節的榕樹,遠近耕牛哞叫,雞犬相聞,頗有幾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看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致,梁山心中陡然一顫,村口屹立著一老夫人,連忙跳下毛驢撩衣衫直奔過去。

跑到老夫人麵前,梁山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道:“不肖兒見過母親!”

老夫人正是梁山伯的母親梁楊氏。

“我的兒啊,受苦了。”梁楊氏淚眼婆娑,伸手攙起梁山。

觸手之間,梁山感覺老夫人手粗糙,鼻子一酸,眼眶紅了。

梁山幼年父母雙亡,從小是被爺爺帶大。爺爺對他雖好,但與父母感覺不一樣。梁山小時讀書,最羨慕就是他人上學下學有父母接送。眼前梁楊氏,梁山先前還有幾分擔憂,怕生分了,不想一見麵心中情感自然發出,居然沒一點做作。

咦,梁山這時才發覺母親大人身邊還站一人,亭亭玉立,如麝如蘭的氣息撲來。

梁山現在對人的氣息頗為挑剔,一般的人不能近身,一近身就覺得濁氣熏人。

梁山開始還奇,怎麽穿越到梁祝世界自己還整成了賈寶玉?後來發覺,無論男人女人都是如此,梁山才知是修煉《白骨經》的緣故。康叔,梁亮他們,還有母親大人雖有濁氣,但加著親氣遮蓋也不覺得什麽。隻是母親大人身邊這位絕對陌生,還未抬頭,卻感覺空穀幽蘭般的氣息,卻是好聞之極。

梁山抬得頭一看,身心皆震,臉露不可思議之色。

竟是蘇婭?!

眼前少女素衣長衫,明眸善睞,其眼角眉梢,瑤鼻小口,一筆一畫,神態氣質無一不是蘇婭。梁山心房猶遭受雷擊,雙肩顫抖起來。

少女明眸顯露出一絲不喜,見梁山整個個望定她,想到他以往的風聞,心道果然是個浪**公子。

梁山見少女神色不喜,這才醒悟不是蘇婭,心中頓時一半兒甜一半兒苦。

“兒啊,怎麽這麽看著英台啊?娘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祝英台,你英妹。”梁楊氏笑眯眯道。

“見過英妹!”梁山這才反應過來,忙站起拱手施禮。禮畢,梁山嘴張再合不上。祝英台?竟是祝英台!

梁山激動得幾乎要跳起。

“英台啊,這是你山伯哥哥。”梁楊氏一喜,看來兒子對英台極為滿意。

“見過山伯哥哥。”祝英台微微萬福。

梁山醒了過來,連忙道:“不要叫山伯哥哥,太累贅了,我叫你英妹,你叫我山哥吧。”梁山可不想祝英台以後“山伯山伯哥”的叫,太沒代入感了。

“嗯,山哥。”祝英台微微頷首。

“太好了,太好了!”梁山禁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梁楊氏見兒子歡喜,雖有些癲狂,心中懸著一顆大石頭總算是落地。梁楊氏就怕兒子想著攀附世家子女,不認祝英台。

梁楊氏知兒子苦心。一百年前,梁家也是世家,隻因朝代更替戰亂沒落下來。兒子一心想恢複祖上光榮,行事才有些偏激。前幾日,老夫人心中絞痛,差點暈死過去,就記掛起兒子來。梁楊氏日夜在祖宗牌位前禱告,不想兒子騎的毛驢跑回家,差點沒嚇死梁楊氏,立刻打發管家梁康跟他兒子出去找。

兒子回來了,虛驚一場,梁楊氏拉著梁山卻是怎麽也不肯放手。

梁家是一座二進的四合院,坐北朝南。進第一道門就是外院。

外院朝北的房子梁山知道叫“倒座”,康叔,梁亮一家三口還有兩個仆役住在這裏,廚房以及公共衛生間也都在這個院子。進第二道門就是內院。內院寬敞,有花草但不占地方,有個大荷花缸擺在中間,上麵有青青的睡蓮。

正是夏日時分,有幾朵蓮花正盛開著。睡蓮下麵有紅色的鯉魚,時而撥動一下水花。地麵鋪著是光滑的鵝卵石,黑白相間,組成各式各樣的幾何圖案,好像是萬壽圖。梁山卻是在麗江民宅中曾看到過,既覺得親切又是新奇。

正房是兩間,一間梁楊氏居住,另一間供奉著祖先牌位,包括梁山伯父親的牌位,也是接待客人之地。梁山則住在左廂房,共占兩間,一間睡房另一間書房。書房下頭就是耳房,平日堆積糧食以及布匹雜物。

梁山眼睛一亮,這麽一座四合院若是在大都市,價格不知幾何。

這就是他的家了。

梁山伯太有追求,實際上,這個時代寒門也算不錯。

皇朝世俗勢力大多由世家掌握,寒門雖在世家之下,但寒門子弟也是可以出仕,雖為小官,一世小康是沒有問題。寒門之下是平民,或說自由民。自由民人口不多,很容易破產淪為世家或寒門的奴役。康叔在梁家算是有地位,但身份其實低下,是奴役,而梁亮那就算是家生奴才了。

“這次兒子蒙難得以解脫,全賴母親大人日夜禱告。”梁山撩衣服再次跪倒,算是正式給母親請安。這些古人的做派,梁山做起來竟沒有半點障礙。

梁楊氏很是寬慰,兒子這趟回來,雖說有些驚險,但似乎長進不少,扶起兒子,一手拉著梁山,另一手牽著祝英台,道:“兒啊,英台這次到我們家就不走,我準備三日後給你們完婚。”

“完婚?”梁山訝道,迅速瞥了祝英台一眼,發現她神色清淡如水,就像不是他人的事一般。

“是啊,你忘了!”梁楊氏拍了拍兒子的手,道:“你父親和英台父親為莫逆之交,早在你們出生之前就定下婚約。三年前,英台父親去了,小小年紀守孝三年,現在守孝期滿,家中無人,我就做主接她回來。”

幸福有些來得太快,難道從此就過上王子與公主的幸福生活,梁山腦袋有些發懵。就在這時,門口有人說道:“我侄子回來了。”語調卻是輕狂。

一個頭戴小冠、身著錦緞長衫的四十多歲男子傲然走進院子。

是梁子強,梁山的二叔。梁山就覺一股怒氣壓抑不住地湧上,這顯然是來自梁山伯的情緒。

梁子強瞥了一眼梁山,譏笑了一聲,走到梁楊氏跟前,拱了拱手,卻也不彎腰,道:“見過大嫂!”

梁山忽覺母親抓著自己的手抖了一下,有關梁子強的記憶更加清晰起來。

梁山伯父親早逝,留下孤兒寡母,梁子強平時沒少欺負他們娘倆。幾年來,梁子強以各種名義吞掉他們的三十多畝林地,現在又惦記著他們家二十多畝良田,是個刻薄寡恩的小人。

“大嫂啊,我知道我這個侄子要成婚,我這當叔叔的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不是。”梁子強嘿嘿笑道,山羊胡須一翹一翹。

“你要幹什麽?”梁山怒道。

“不許對你二叔無禮!”

“無妨,我不會跟山伯計較的,這次山伯大婚,特意奉上一百兩紋銀。”

“說,你有什麽條件?”

“那二十畝水田如何,之前欠我的五十兩紋銀也一筆勾銷。”

“你真一點都不惦記你大哥的情分?”梁楊氏嘴唇哆嗦了一下。

“正是顧念大兄恩情。”

“你!”梁楊氏手指顫抖著指著梁子強。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再說,山伯這次攀上了馬家小姐,從此世家高門大院好日子,嫂子也跟過去,還要這二十畝田做甚?”

“你!”梁楊氏氣得渾身哆嗦。

這是存心擠兌自己,居然扯上已死馬文秀,梁山火往上冒,道:“母親,不要生氣,我來跟二叔好好談。”說著,梁山就走到梁子強跟前,嘻嘻一笑道:“二叔,一切好商量。”

梁子強哈哈一笑道:“方圓百裏,人人都知賢侄誌高存遠,已是馬家乘龍快婿,怎麽還在乎二十畝水田?”

梁子強話語尖刻之極,梁康與梁亮等人勃然變色。

“二叔,你這是趁火打劫?”

梁子強嘿嘿冷笑道:“是又如何?”話音剛落,就見一拳頭砸來,梁子強立刻捂住眼睛“哎喲”一聲栽倒,滿地打滾。

梁山神情一愣,自己下手並沒多重,怎麽這廝如此配合?既然如此,梁山也不客氣,拳腳相交。

“大嫂救我!大嫂救我!”梁子強大聲呼喊。

梁楊氏大驚,兒子雖然心性偏狹,但舉止向來守禮,怎突然暴起揍人?瞧著兒子又猛力揍了幾下,梁楊氏心中莫名快意,口中言道:“山伯,你這是幹什麽?快快住手!”

梁山惡狠狠再踢了幾腳,拍了拍手,道“康叔,亮子,把二老爺扔出去!”

梁康與梁亮父子倆就等著發話,立刻撲過去,老鷹抓小雞一般一邊拎一個手臂直接架著就拖到外麵一扔。

很快,梁子強在門外殺豬般大叫:“等著,你們等著,反了你,竟敢毆打長輩!”梁子強忍著疼爬起,心裏卻得意,拍拍手,一拐一拐地走了。

“兒啊,你不該這樣,沒有風評,日後你如何有前途?書院的書豈不是白讀?”

風評是地方紳老對知識分子的評價,官府以這個為依據任其官職,比如舉孝廉,忠義等等。樓台書院是方圓百裏的最高學府,梁山伯從那畢業算是有一份資曆,但若風評不好也隻能呆在家中,一輩子也就當個教書匠之類的。

梁山憤道:“母親大人,與大人需執禮,與小人卻沒必要,二叔如此欺壓,還真當我們家沒男人了。”

梁楊氏眼眶微紅,道:“好,娘也不責怪你,隻是讓英子笑話了。”

“山哥至孝,小妹感動。”

這銀鈴一般的嗓音竟也是像極蘇婭,梁山斜著眼睛,愣愣地望著祝英台。

《穿入梁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