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秋霞母子的心再度揪起,顧青黛所慮不無道理。

陸銘澤沉吟半刻,回首望向急診室,又看了看許秋霞母子。

“畢竟老爺子年事已高,恐經不住折騰,從灤城到省城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哪。”陸銘澤道出自己的擔憂。

與此同時,許家眾人都陸續趕到洋醫院裏,在急診室外焦急地等待結果。

陸太太也聞訊而來,見到憔悴不堪的許秋霞心疼不已,隻好陪在她身邊低泣安慰。

陸銘澤將顧青黛帶到一隅,“老爺子送來的有些晚……”

“我知道。”顧青黛輕聲哽咽。

“老爺子和連老太太的事,大家多少都聽說過一點。”

“你的意思是通知連家一聲?”

“既然咱們管了這個‘閑’事,就一並管到底吧?”

“連老太太大壽在即,這時候要是讓她知曉,隻怕她也得犯病。”

陸銘澤長籲短歎:“本就是錯過大半輩子的人,要是再見不上最後一麵……”

“我去告訴連北川,到底要不要讓他祖母知道,由他拿主意吧。”顧青黛把選擇權交到連北川手裏。

“你快去,醫院這邊有我。”

“你真是個好人。”

陸銘澤無奈枯笑,“我一點都不喜歡這種讚揚。”

“可我真是發自肺腑所言。”顧青黛勉強一笑,即刻調頭跑出洋醫院。

連北川在商行裏忙得不可開交,瞧顧青黛再次來訪不禁沾沾自喜。

“你現在是不是一日不見我就如隔三秋?咱們才分開多久?”

顧青黛蹙眉十分厭嫌,“你那臉皮都快有城牆厚了!”

她沒工夫同他扯有的沒的,把許玄年的病情一股腦拋給連北川。

連北川的笑意漸漸僵硬下來,“老爺子近半年的身子狀況始終不好。”

“鬧不好老爺子真走不出洋醫院,告不告訴你們家老太太,由你定奪。”

“走!”

連北川放下手頭諸事,先帶顧青黛到他們禦用的那家醫藥館。

見了老大夫直奔主題,要兩顆他們這祖傳的救心丸。

連北川接過老大夫手中的藥丸,不大確定地問:“吃下真能救命吧?”

這是對老大夫醫術的侮辱,他撇了連北川一眼,“枉費我給你們連家診病幾十載。”

連北川不得不跟老大夫實話實說,他哪敢拿他祖母的性命開玩笑。

“磨蹭什麽,把老神醫直接帶回家呀。”顧青黛攙扶住老大夫,就往連北川的汽車上送。

“哎,我藥箱還沒帶呢!”老大夫欲要回內室裏拿。

“我去給您拿。”連北川三步並作兩步,抓過藥箱就往車上跑。

三人火急火燎回到連家老宅,眼瞅著就要走進連老太太的屋中,顧青黛突然停下腳步。

“怎麽不走了?不是沒時間了嗎?”

“你真不和連老爺商量一下?”

“我做得了主,快進去。”連北川當機立斷,神色異常堅定。

顧青黛不再猶豫,隨連北川快步走進連老太太的屋中。

連老太太剛把幾個小丫頭給罵出來,責備她們泡的茶一點都不好喝,還說那麽好的茶葉都讓她們給糟蹋了。

連北川拉上顧青黛,二人換上笑臉,本想先把老太太哄高興了再說許玄年的事。

但連老太太見到他們,毫無征兆地便說了句:“你們來的正好,帶我去趟許家。”

連北川和顧青黛的心同時咯噔咯噔跳起來,老爺子和老太太之間難不成是有什麽心靈感應?

“奶奶……”連北川欲言又止。

“那個死老頭,說好來看我,到日子又沒來。我去他家裏瞧瞧,看他是不是又病倒了?”

連老太太示意顧青黛上前扶住自己,顧青黛會意照做。

“喲,顧丫頭怎麽還哭了?是北川這臭小子欺負你了?我幫你揍他!”

連老太太提起拐杖,往連北川的屁股上打兩下。

“奶奶……”顧青黛同樣無法說出口。

連老太太瞧他們倆這樣反常,像是猜到了什麽,“許老頭是不是真病了?”

連北川和顧青黛相繼點頭,連老太太反而笑起來,“原來他不是爽約,我就說嘛,他不是說話不算數的人。”

“奶奶,許老現在在洋醫院裏,我們帶您過去看看他?”連北川走到另一側,攙扶住他祖母。

連老太太緩下腳步,雙目緩緩濕潤起來。

連北川趕緊掏出救心丸,欲要喂給她吃下去。

“你們怎麽不早點來告訴我?怕我撐不住啊?我才沒他那麽脆弱,趕緊帶我過去,我得把他罵起來。”

連北川和顧青黛這才鬆口氣,連老太太比他們想象得要強悍多了。

連老太太一路都沒有提及許玄年,隻和顧青黛聊她的慶生堂會。

顧青黛逐一對答,隻覺這老太太是真不好糊弄。

恰他們去往洋醫院途經醒獅茶樓,連北川便指給他祖母瞧。

連老太太順著窗外看兩眼,皺眉發出指令,“太小了,北川,你趕緊給我擴大兩倍。”

連北川苦哈哈地稱是,又睇向顧青黛,好像在說,這是我奶奶的意思,你有本事反駁回去呀?

顧青黛腹誹,隻是在老太太麵前裝乖順罷了,實際上該怎麽做她自有分寸。

連老太太來到洋醫院時,許玄年剛被推出急診室。

走廊中的許家眾人見到連老太太,自動自覺給讓出一條路來。

許秋霞和陸太太主動上前說話,連老太太已有多年沒出現在外人視線裏。

“他在哪?”直到這時,連老太太的神情才變得惶惶然。

醫生本要過來阻止他們打擾病人休息,畢竟許玄年還沒有脫離危險。

但陸銘澤將其攔住,說盡好話,連老太太方順利走進病房。

許玄年好似在昏睡,對外界事物沒什麽察覺。

連老太太點著小腳靠到病床前,“玄年……”

許玄年沒有反應,連老太太伸出蒼老的手,撫摸他的臉龐,終是泣不成聲。

連北川緊握救心丸,時刻準備塞進他祖母口中。

“士蘭,你哭什麽?我還沒死呢!”許玄年努力睜開雙目,虛虛地握住連老太太的手。

連老太太有多少年沒被人喚過本名?

她伏在他胸前,淚流不止。

“士蘭,別哭,讓孩子們笑話。”許玄年不讓連老太太哭,他自己卻已泫然淚下。

顧青黛忙往後退去,和連北川在門口注視著這兩位老人。

“我不能死,我得給你過生辰,你想要什麽禮物?”

“隻要你能來就行。”

“我一定去。”

“別再像當年那樣失言。”

“絕不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