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黛推測得很準,鍾伶和傅言禮是舊相識。

她第一次在顧家老宅裏見到傅言禮,便敏銳地嗅到當天在屋子裏還隱藏著第二個人。

當時除了劣質香水味,還摻雜著一股男女歡好後的餘味。

這些不禁讓顧青黛猜想,與傅言禮在顧家老宅歡好的女子,應該就是他留在灤城最大的動力。

傅言禮騙財騙色後,遲遲不肯離開,耽誤了最佳逃跑時機,為得也應是這個女子。

尤其顧青黛和傅言禮最後一次在監獄裏相見,他說的那些話,什麽原本那些圈套都是為顧青黛而下,因她沒有上當,才轉嫁到曲碧茜身上。

顧青黛當時就很納悶兒,灤城比她有錢的女人一抓一大把,既然傅言禮是為了騙財,那麽換一個更有錢的富婆就好了!

可他沒有這麽做,卻找上各方麵條件都不那麽突出的曲碧茜,給人一種目的性很強的報複之感。

顧青黛起初沒揪出隱藏女子是鍾伶,是後來隨著與之相處越來越多,確認那股劣質香水味,在她認識的所有人當中,隻有鍾伶一人在用。

再隨著鍾伶勾搭上顧青鬆後,從敏姐那裏得來的反饋,她對顧家老宅的格局、陳設非常熟悉。

直到鍾伶剛簽下那兩份認罪狀,顧青黛看到他們倆用著相同的姓氏,終徹底確定鍾伶和傅言禮之間的關係。

“咱們倆的梁子是從那氏綢緞莊開始,之後一次又一次的小摩擦,讓你對我恨意滿滿,所以當傅言禮來灤城找你時,你毫不猶豫地讓他來對付我。”

顧青黛作出假設,這假設大概也都是事實。

鍾伶停止掙紮,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神經兮兮地望向顧青黛。

顧青黛站直了身子,乜斜一眼癱軟在椅子上的曲碧茜。

“你恨我,也恨曲碧茜,當初是我們倆一起跟你‘作對’。所以在我沒上他的當後,你們把矛頭全對準了曲碧茜。”

鍾伶沒再否認,顧青黛像是在替她回憶過往,那些早被她“遺忘”的經曆。

“傅言禮一個騙財的,完全沒必要對曲碧茜做那些喪心病狂的事,唯一能解釋的就是你故意讓他那麽做。”

“是啊,他什麽都聽我的,就像小時候一樣。”

鍾伶淚流滿麵,她今日所有的低頭都是被情勢所逼,是讓顧青黛設計得沒辦法不認。

但她內心深處隻是覺得自己敗了而已,唯有傅言禮是她發自內心覺得對不起的人。

“後來我常常在想,咱們之前那些梁子算什麽呢?我非得讓他那麽做,他為討我歡心做得太絕,以至於惹怒連二爺出手……”

“傅言禮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供出你的名字,鍾伶,你又為他做過什麽呢?”

“我看著他去死……”

鍾伶瘋狂地扇打起自己的臉頰,她甚至賄賂獄警,讓傅言禮在裏麵多遭些罪,好盡快死去永絕後患。

“你們倆是同一個村的?”

“對啊,是俄城周邊的王家堡。小時候家裏窮,我被賣給戲班子學戲,他則去給有錢人家的少爺當傭人。”

鍾伶想起她和傅言禮離別的那個寒冷清晨,他跟她發誓,無論她走到哪裏,有一天他都能找到她。

時過境遷,兩個人總算在灤城重逢。

傅言禮不在意她輾轉於多個男人身邊,清楚那些都是她逼不得已而為,隻要他變得足夠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他身邊。

“你們兩個最開心的時候,應是樊錚把顧家老宅借給傅言禮,你們倆在此廝混的那段日子吧?”

“那個春節,我們倆一起度過,在這幾間屋裏瘋狂……”鍾伶欲言又止,因為餘光瞟見了顧青鬆。

曲碧茜不再像之前那樣歇斯底裏,她累了、倦了、沒有力氣了。

枉她恨了顧青黛這麽久,直到這時才知一切都是鍾伶在背後搗的鬼。

是鍾伶讓傅言禮對自己犯下的那些惡,是鍾伶在自己那麽悲慘的情況下,又回過頭來挑唆自己繼續對付顧青黛。

她就像個傻子一樣被利用了一次又一次,這一世就這樣被毀掉。

她該去恨鍾伶、恨傅言禮,可最該恨得難道不是她自己嗎?

所有圈套俱是她奮不顧身往裏跳,顧青黛在旁多少次相勸、搭救,她有認真聽進去過嗎?

“咱們三人也算對峙一番,你們倆之間的矛盾我也愛莫能助,能做的我都已經做盡。”

顧青黛分別看了看鍾伶和曲碧茜,覺得現在才算把所有的疙瘩全部劃破。

“對不起,曲碧茜。”鍾伶總算發自肺腑地給曲碧茜道了歉。

曲碧茜冷冷笑之,“也是我自作自受。”

二人不約而同瞅向顧青黛,“傅言禮真的還活著嗎?”

顧青黛哪能確定這件事,她隻是為詐出鍾伶的實話,但直覺告訴自己,傅言禮一定還活著。

“活著,因為沒人見到他的屍體。”顧青黛給出自己的判斷。

二人都有各自畏葸傅言禮的原由,都害怕被傅言禮找上門報複。

曲碧茜拖著病歪歪的身子再次離開,這一回顧青黛沒有阻攔,她甚至覺得,這可能是自己和曲碧茜最後一次相見。

滿堂和邵山押著鍾伶去做最後一件事,把誆騙走的顧家家產還回來。

鍾伶在臨行前對顧青黛講實話,她不能如數奉還,因為中途已揮霍掉很多。

顧青黛退了一步,有多少還多少便是,畢竟顧青鬆也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偌大的宅院又空曠起來,敏姐和丁老漢也退了下去,隻剩下顧青黛和顧青鬆二人。

“我給過你多少次機會,青鬆?”

顧青鬆的眼淚劈裏啪啦往下掉,“姐姐,我真蠢,我真的好蠢啊!”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盡,咱猛倆姐弟一場,我不會真把你怎麽樣。”顧青黛深呼一口氣,心下早做好打算。

顧青鬆像是感知到了什麽,又跪到顧青黛腳邊,抱住她的大腿,“姐姐,你別攆我走,我本就是沒人要的孩子,是咱爹當初把我撿回家……”

顧青黛奮力甩開他,“老宅還是你的家,我不會常回來,敏姐和丁老漢都是我的人,但該怎樣照顧你還怎樣照顧你,不會改變。”

“姐姐,你這是原諒我了嗎?”顧青鬆吸了吸鼻子,可憐巴巴地追問。

“以後每月工錢給你照發不誤,年底分紅也不會少你一分,唯有一點,從此以後你不用再去醒獅茶樓上工了。”這是顧青黛能為這個弟弟作出的最大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