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染向鬆針友善地笑了笑,沒再說什麽,便攜寧梧和水生離開了。

鄂倫機警地走上前,低沉問道:“那建晟侯夫人跟你說了些什麽?”

“沒,沒甚麽。”

鬆針伸指搔了幾下鼻翼,隻覺鳳染剛才對自己沒半分敵意,似乎還有那麽點兒親切感在裏麵。他哪裏認得她?從小到大,他跟北黎人幾乎沒有過接觸。

這一次被國主選中,保護小郡主出使北黎,為得就是要讓他見見世麵,曆練一番,總閉門造車終不成氣候。

大家急著去追問淩恬兒結果,這一瞬間的小插曲自然沒人在意。鬆針向後瞥望一眼鳳染,難不成她認得自己?

鳳染首次聽到鬆針這個名字時,已想到他會不會是隋禦父親,也就是鬆燭在阜郡的族中後裔。這兩日見了他幾麵,瞧他和隋禦長得又不太像,還以為是自己多想了。剛才出門,恰遇鬆針在側,索性一探,未曾想他還真出身阜郡。

假如沒猜錯,鬆針應該是隋禦拐著好幾個彎的同族兄弟。要是輩兒大點,隋禦還得叫他叔叔;若是輩兒小點,或許他需叫隋禦叔叔。

看來能征善戰這東西有點遺傳因素,鬆燭如此,隋禦如此,鬆針亦如此。

鳳染含笑走遠,和鬆針的交道,說不定會來日方長呢!

驛館裏外仍在忙忙碌碌,淩恬兒的房間裏,幾度傳來器皿摔碎和吵架的聲音。

“都這麽給他們台階下,他們還鬧什麽混賬脾氣?”康鎮眯著眼睛向樓上望去,“再這麽不識抬舉,咱們索性公事公辦。”

苗刃齊嘻嘻哈哈地打岔兒,他是最不希望把這件案子捅到雒都那邊去的。

就算如今已水落石出,但這件事到底發生在錦縣地界上,他不想讓錦縣成為北黎朝廷時時緊盯的地方,若是那樣,他這個知縣得做的多小心翼翼。他隻想讓錦縣成為北黎疆域裏的一塊透明地,沒有戰亂動**,沒有烏七八糟的事端。

當初隋禦被派封到錦縣上來,他就動了一點歪心思,結果如何?這一年多以來,他老提心吊膽,生怕隋禦在錦縣地界上起什麽幺蛾子。每每想起隋禦,後麵都得跟著自動反問一句,他怎麽還沒死呢?不是命不久矣了麽?

直到現在,他還得被上麵那幫人牽著鼻子,隔三差五匯報一下隋禦的動向。這件事結束以後,他又有內容需要匯報了。隋禦是個徹頭徹底的殘廢,建晟侯府之所以還能存活下去,是他那弱不禁風的夫人在苦苦支撐。

“在敵國的地界上殺自己人,就算他們有罪,也不好下手。”鳳染站在苗刃齊和康鎮對麵,“但這些人就得讓他們來解決。”

“夫人好手段。”康鎮欠身抱了抱拳,“卑職佩服。”

“康將軍佩服錯了人,我不過是傳個話而已,這決定是苗大人下的。”鳳染恭維起苗刃齊來。

康鎮心知肚明,是鳳染故意引苗刃齊做的決定,這個女子到底圖什麽呢?半點風頭都不搶,是在建晟侯身邊待得太久,怕引起外界注意?他們建晟侯府過得這般小心?

鳳染見不得血腥場麵,先一步登上馬車,隱約瞧見是鄂倫鬆針他們親自提刀動的手,心裏還是怦怦跳個沒完,她這是變相殺了人吧?

“夫人,包括羅塔在內所有人已全部處死,追繳回來的貢物也和東野使團交接明白。”水生掀開馬車帷幕,一一稟報,“苗大人和康將軍這邊會把後續處理幹淨,咱們可以回府了吧?”

正說著,康鎮和苗刃齊已來至馬車前,朝拱廂內深深行禮。

鳳染不願再聽那些客套話,撇頭靠回裏端。見狀,寧梧替鳳染撩開車窗簾子,“夫人太過疲憊,已睡了過去。將軍、大人,這裏該幫忙的地方我們已做盡,這便打道回府了。”

“夫人慢走。”

馬車悠悠前行,孤零零地向黑暗深處駛進。

淩恬兒站在驛館窗前,悶聲歎息,在此之前,她太輕視鳳染,從沒覺得自己情敵如此不好對付。更讓她難受的是,鳳染此番做法,竟真沒有用隋禦來要挾她,又令她不得不佩服。

隋禦是不是就喜歡鳳染那樣的女子?淩恬兒腹誹,原本對隋禦誌在必得的心思忽然動搖了一下。

東野使團大體上沒有多少損失,隻要明日起加快速度趕路,按規定的日子平安抵達雒都即可。已然遭遇了打劫這麽糟糕的事情,她覺得前方無論再遇到什麽狀況,自己都能遊刃有餘地解決好。

鳳染,你給我等著,待我從雒都回來,我定要跟你繼續較量下去。淩恬兒將窗子重重闔上。

鳳染回到建晟侯府時,把守在侯府裏外的邊軍已沒了蹤影,想必守在大興山裏的邊軍也已撤回去了。明日一早,伴著東野使團離開錦縣,幾處城門也都會隨之打開。

侯府裏靜悄悄的,跟她離開時沒啥區別,眾人各司其職,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隋禦站在東正房中,著一襲墨色單袍兒,半敞著衣襟,鴉色的長發垂披在身前,鳳眸紅漲。

“回來了?”隋禦走到門首,親自接過鳳染的氅衣。

寧梧已被鄧媳婦兒拉回對麵屋裏,留在建晟侯府裏的人都知道,隋禦這兩日是怎麽過的。

“大器呢?”鳳染雙眸微閃,不大敢看隋禦的眼睛,“他睡下了麽?”

“睡了。”隋禦凝視她,“我哄的。”

“你沒嚇到他吧?”鳳染坐回到紫檀大案前,“剛才鄧媳婦兒就說,你讓他們把飯食端了進來。我都快餓扁了,驛館的飯真難吃。”

鳳染端起碗箸,悶頭吃起來,咕噥道:“還是咱們府裏的好吃。”

隋禦坐回鳳染身旁,倒了盞熱酒推到她麵前,“壓驚。”

鳳染接過去一飲而盡,之後又開始大口大口的吃起來。邊吃邊忽閃著卷密的睫羽,閃著閃著竟有一滴淚滑落下來。

隋禦趁勢抓住她的手,推開碗箸,把她攬進懷中,“娘子……”

“我,我殺人了。”緊繃了那麽久的情緒,終是在隋禦麵前宣泄出來,“隋禦,我殺人了。”

“不是你的錯。”隋禦不斷撫摸她的背脊,“他們該死。”

鳳染在隋禦懷裏嗚咽,“東野人的彎刀有那麽大,康鎮老是跟我瞪眼睛,比你還凶……苗刃齊比猴子還精,幸好寧梧教我用匕首自衛……”

“對不起。”隋禦愧疚道,把她抱得更緊,“是我不好。”

鳳染抬起頭,又哭又笑,“不過你看,我是不是做的還成,沒給咱們府丟臉吧?其實我也不知道這麽做對不對,會不會留下什麽隱患。”

“你做的特別好,真的。”隋禦抬指,幫她擦掉臉上的淚水,“我的娘子不僅會持家,還能處理這麽複雜的紛爭。這事若換了我去處理,我都不可能像娘子做的這麽圓滿。”

“你在奉承我。”

隋禦附在她耳邊,虔誠說:“我是真心實意的。”

鳳染向後躲了躲,正色道:“金生那邊是怎麽回事?他到底從哪弄來的扳指?真是狄格的麽?”

“狄格沒有死,那枚扳指是遺落在半路上的。”隋禦歎了口氣,“留給金生的時間不多,他還沒有潛入到赤虎邑裏,在半路上就發現狄格一夥人的蹤跡。從他們言語間,聽到些關於東野使團的話語,這才聯想到他們或許就是打劫東野使團的真凶。”

“狄格沒死?我這不是誆騙淩恬兒了麽?”鳳染苦笑,“那狄格到底是不是真凶?”

“狄格就是真凶,隻不過便宜他,讓他跑回東野去了。”隋禦拉住鳳染的纖指,“金生是聽到他們的談話,才知道邊境集市上的那家貨棧是真正的藏匿地點。”

“東野那邊暫且顧不上,總得先把北黎這邊的難題給解決掉。”鳳染點了點首,“誰成想咱倆還不謀而合,就算路子不一樣,想到的解決法子卻相同。”

“淩恬兒欺負你了?”

“沒有,我還能讓她欺負呀?”鳳染否認,她並不想用這種方式讓隋禦站在自己這邊,這不夠磊落。

“明兒一早,我會找寧梧和水生過來問話,你不必多說。”

“她其實……”鳳染腦子一時抽風,“她其實很為你著想,這事兒得以辦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不想讓你卷入這場是非當中。隋禦,我有點利用她的心理,她對我態度是不好,但對你……”

隋禦垂下頭,一手托住她的下頜,深深地吻上去,用薄唇堵住了她的嘴巴。

“我不想……”鳳染還欲說什麽,又被隋禦的唇齒死死封住。

這個吻很長久,長到讓鳳染忘卻周遭的一切,被隋禦一會兒牽引,一會兒深探。那帶著酒味的唇齒,一點點將她撬開,把他的氣息強硬地渡過來。

鳳染稍感眩暈,整個人已軟在隋禦懷中,被他吻到沒力氣動彈,隻想這樣靠在他胸膛裏。

這感覺還挺帶勁兒的哈~

鳳染胡思亂想,他好像比上一次進步挺多,這技巧還能練習麽?除了她,他還能找誰練去?要是沒有練的話,咋突然就進步了呢?

“狄格有沒有死,這件事已然塵埃落定。是東野做錯事在先,我們不過是將計就計。待淩恬兒回到東野,關於狄格的事情,他們自會從新處理。誰敢把這筆賬算到你頭上,不管他是誰,我都要他死。”隋禦一麵貪婪地吻著她的臉頰,一麵凶煞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