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梧欠身往外退去,見到鳳染隻是微微欠身行下禮,便走出東正房。郭林見狀,立馬隨寧梧一起離開。

鳳染傻傻地走近隋禦,試探地問:“你……為啥不高興?是因為沒打過寧梧麽?不是平局嘛?”

隋禦鳳眼微抬,朝鳳染勉強露出笑容,“我沒有不高興,娘子是緊張我麽?在對麵屋裏做什麽呢?”

“誰緊張你啊?”鳳染不願承認,找借口道:“我就是過來問問,早間的湯藥你喝了沒有?”

“喝了。”隋禦臉上那僅有的笑意也漸漸消散,“我是病人。”

話落,他回身解開束袖,順手把匕首擱放起來。

鳳染揉眉,寧願他像以前那樣衝自己亂發脾氣,也受不了他現在這副幽怨小婦人的德性。她跟在他身後,輕聲說:“你不要這麽難哄好不好?我猜不出來呀。”

“你在哄我?”

鳳染點點下頜,承認道:“是呢,侯爺,我在哄你。”

隋禦終被她逗笑,情不自禁地抬手摩挲兩下她的臉頰,“寧梧她……”

“你把寧梧怎麽了?是不是把她打出內傷了?”

“什麽?你現在擔心寧梧多於我?我可是你的夫君!”隋禦氣結,提高嗓音醋意滿滿地道。

“又小氣了不是?”鳳染拉拉他的袖口,“夫君~”

這一聲“夫君”叫的,把隋禦的心都給弄化了,遂吐口說:“她剛才有意讓著我,並不明顯,你們在旁看不出來。”

原來如此,鳳染明白了,隋禦這是自尊心在作祟。他覺得輸贏都得坦坦****,而寧梧的有意承讓,對他來說是種“侮辱”。

“沒事啦!”鳳染又拉拉他的衣袖,“你已經很棒。”

“是麽?還是病人,還得吃藥。這樣下去,我何時才能痊愈?”

敢情真讓靈泉言中,隋禦現在隻是外表看起來康健,內裏依舊需要調養,而且他的心態非常不好。

“不要著急,好不好?”她轉了轉眼珠兒,故作鄭重道:“你在霸下洲裏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雖然現在是大年節裏,但我得提前跟你交代明白。”

“何事?”

“我本想開春兒的時候,給大器請個教書先生回來,他年紀不小了,需要讀書、識字、學道理,要再耽擱下去,你我做父母親的難辭其咎。”

“這有何難?娘子做主就好。”

“單有先生哪成?課後課業需不需要輔導?咱家大器沒有底子,學得肯定吃力。你可是在皇子身邊伴讀過的人,這個責任你不該擔起來嘛?”鳳染根本不給他推脫的機會,“你少推諉,除非你覺得大器不是你兒子?”

“我沒有!要那孩子留在府中,我就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隋禦麵紅耳赤,急忙說,“他就是我和你的孩子。”

“那便是了,有你在側多多輔導,大器一定能夠突飛猛進。”她上前拍拍隋禦的肩頭,“侯爺,這事兒任重道遠啊,沒有你真不行。”

“你呢?”

鳳染剛想說,我得忙掙錢的事兒啊,可又怕傷了他的自尊,隻好苦笑說:“哎呀,你不知道麽?我在鳳家沒念過幾日私塾,看賬簿都勉勉強強。你瞧咱倆成婚這麽久,琴棋書畫我哪樣精通?小時候沒有學過,說起來真難過。”

“以後隨便學。”隋禦抓住她的手,“想學什麽就學什麽,隻要你喜歡。”

“侯爺是不是什麽都會?好厲害呀!”

“一點點,我……最會打仗。”隋禦眸色神斂,動容道:“委屈娘子為討我歡心,費了這麽多心思。何故貶低自己?你在我心裏什麽都好,比我強去好多。”

次日,鳳染先打發水生去知縣府邸送了個帖兒,確係王夫人明天沒有親朋應酬,方才過來。以往來知縣府邸,鳳染不是沒有送過禮,但像此次這麽“破費”,至少在王夫人眼裏如此破費還是首次。

最初鳳染一來苗刃齊家中,他緊張的跟什麽似的,恨不得八百裏加急往回跑。可自打他夫人不顧自己勸說,非得跟鳳染越走越近後,苗刃齊終於放鬆些警惕。

“太破費了,我,我怎麽能受得起啊?”王夫人望向地上一堆年節禮,“妹妹,咱們商量商量,你的情誼我心領了,但這東西咱拿回去成不?”

“我是有求於姐姐,特意送來的。”鳳染反其道而行,刻意道,“姐姐先聽聽,要是覺得這事辦不成,我一定把東西拿走。”

瞧鳳染已這麽開口,王夫人沒奈何,隻好坐下來聽鳳染娓娓道來。

鳳染便把事情委婉地說出來,又緊拉住王夫人的臂腕,“姐姐,侯府實在沒法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侯爺斷了藥湯子,不然教妹妹這後半生可怎麽活?”

“妹妹這話嚴重了,招人、種田那都是你們建晟侯府的內事,與外人何幹?哪裏輪得到我們插手?那是聖上賞賜給建晟侯的地盤,你們就是在上麵點火、挖地洞也一點毛病都沒有?我雖為一介婦人,但這個道理還是明白的。”

自從鳳染設計幫她解決掉那偷人小妾,王夫人便更加真切的相待鳳染。聽了這般說辭,心下愈加同情,覺得她小小年紀支撐起建晟侯府實屬太不容易。

鳳染倒是被王夫人的話給提醒了,挖地洞是個好主意啊!從侯府裏到外麵田地上,打通地道,既可以隱蔽活動,又可以在裏麵藏匿東西。她得回去跟隋禦商議商議,趁早動手落實才是。

在知縣府邸待了一會子,鳳染便借故離開,匆匆趕往邊軍駐地那邊。

王夫人得空,來至苗刃齊跟前,此時他正和師爺在書房裏嘀嘀咕咕。

“大過節的,就不能讓葛師爺歇息幾日?”王夫人端上來一碗參湯,呈到老爺手邊,“今兒可還有應酬?”

師爺見此,已猜到老爺夫人有話要談,忙地行禮告退。

苗刃齊喝了口參湯,悠哉地說:“建晟侯夫人走了?今兒怎麽待了這麽一會就離開?”

“你不也一樣,之前老是迎送、陪聊,還不讓我跟她走得太近。”王夫人用帕子替苗刃齊擦了擦嘴角,“她今兒給我送來不少東西。”

苗刃齊當即不悅,嘲諷道:“到底露出狐狸尾巴了?我以為能裝得久一點。他們府不是很窮麽?還有錢給咱們送禮?”

“老爺激動個啥?那些東西你瞧見了便知道,算不得什麽。但是……”王夫人自動煽情起來,在鳳染敘說的基礎上又誇張不少,“老爺,這鳳夫人太不容易。”

苗刃齊放嚇湯碗,思忖半晌,道:“在咱們眼皮子底下,量他們翻不出什麽花樣。去年他們弄了一小塊地勉強混個溫飽,今年這是要加大開墾?他們府後那些破地能行麽?誰能去啊?”

“這些哪裏是老爺該擔憂的?全靠鳳夫人他們自己造化。她今兒能這麽支會咱們,目的再明顯不過,就是想跟老爺你打好招呼,心裏是有你這個父母官的。”

“哼!”

苗刃齊心道,我希望隋禦可以早死,那樣自己以後也不必再提心吊膽。不過隋禦到底是北黎的英雄,他隻要不在自己地界上惹事,就他那病病殃殃的樣子也活不了太久,就當自己積德行善,往雒都那邊匯報亦可如實寫,又不是什麽大動作。

堪堪過去大半個時辰,鳳染再次抵達邊軍駐地。康鎮拊掌稱快,帶著屬下親自來大門口相迎。經過那一頓酒,康鎮自認和建晟侯之間已打開過節,以後都可與建晟侯敞開心扉。

尤其看到鳳染帶來的年節禮,心中愈發高興,他們在邊戍鎮守這麽久,能在元旦時“慰問”他們的人幾乎沒有。鳳染差不多算頭一份,而她代表的就是建晟侯。

兩廂客套一番,康鎮簡單詢了詢隋禦現狀,目光再次落到鳳染身後的侍女身上。或許是出於武將的直覺,他總覺得這女子很有問題。

還記得那些抓獲的東野人,他們之所以被服帖製伏,真的是水生個人所為?他不認為那個常隨身手驚人,要不是時間倉促,那些人當晚就被處理掉,他一定會全部審問出來。

但轉念一想,就算侯府裏有這麽一位高手也沒什麽稀奇,鳳染之前不就說過,在這時候還能追隨隋禦的,都是可以隨時為他去死的人。

鄧媳婦兒相陪鳳染去外小解,康鎮終於得到個機會,來回乜斜垂立在側的寧梧,二話不費直接把一盞茶揚到寧梧身上。

寧梧紋絲不動地站在那,連躲都沒有躲避一下,結結實實地被茶水濺濕衣衫。

“哎呦,我這一下子沒有拿穩,姑娘莫怪。”康鎮緩緩俯身,把茶盞撿起來。

“小的不打緊。”寧梧向後退了一小步,不苟言笑地道。

這哪裏是一個小侍女該有的反應?鎮定的過了頭,一般小侍女要麽被嚇一跳,趕緊擦拭幹淨,要麽反過頭來奉承對方幾句,可眼前這位卻沒這麽做。

“你叫什麽?”康鎮收住笑容,把茶盞放回榻幾上。

“寧梧。”

“在鳳夫人身邊伺候多久了?”

寧梧抬眼盯向康鎮,淡漠地說:“不長時間,是去歲夫人在外麵花了幾兩銀子買回府的。”

康鎮哂笑,“你可比幾兩銀子貴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