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禦卻是一怔,鳳染剛才那般,竟是在給自己挖坑?小妮子是在這裏等著他呢?
隋禦莫名地高興起來,他覺得這是鳳染真心喜歡自己的表現。至於他和寧梧那尷尬的一夜,他想了想,到底和盤托出。
“很好。”鳳染背過雙手,搖頭晃腦地說,“你們倆真有緣分,甫一出府門,便與人家相撞上了。又比武又跌落山坡,還獨處一室……”
“胡說八道!”隋禦糾正道,“就是一破山洞,怎麽就成獨處一室了?”
“對,你們倆在破山洞裏脫衣裳~”
“我外衫下麵還有裏衣,她也一樣。”
鳳染揪住這一點,用手指頭戳戳他的胸前,“自己說露了不是?你還是看了人家,不然你怎麽會知道她穿沒穿裏衣呢?”
姑娘吵架都是這個樣子的麽?隋禦隻覺他現在就算渾身皆是嘴,都講不清楚了。
他覺得自證清白的方式隻剩下一個,那就是讓鳳染用雲雨來試試他。一試便知,他……還未經人事,練就江湖奇功啥的仍有資格。
不過這話太難以啟齒,鳳染定會說他是下流胚子。再則他都這把年紀,大了鳳染五六歲,居然還是個……雛兒!要是同她說實話,會不會被她笑話死?她之前不就說他吻得沒經驗嘛。
這事怪不得隋禦,他六七歲就隨元靖帝入宮,有那麽一段時間還被迫偽裝成小公公。至十六七歲去往邊疆從軍,茫茫大漠更是甚少見到女子。確有不少人誇他長得好看,但哪個大丈夫願意得到那種讚美?
他以前唯一動過肖想念頭的隻有曹靜姝。那時候年歲太小,以為愛情就是那麽飄飄然的朦朧感。
可鳳染不一樣,她接地氣,跟他過日子,操持柴米油鹽。她聰慧果敢,還會嬌憨撒嬌。鼓勵他重新站起來,把他從深淵裏拉回來,反正再沒有比她更真實的姑娘。
他喜歡,然後……在夢裏就對鳳染做下很多過分舉動,過分到他醒來後想抽自己倆大嘴巴。他怎麽能那麽壞?
“範星舒是個話匣子,前兩天我那麽追問他關於盛州的事,他講了所有的經過,偏偏替你倆守住這段經曆。”鳳染收斂笑意,正色說,“人家早就看出來了。”
“我和她之間雖沒有把話挑明,但該交代的一句不少。”隋禦情急,又說禿嚕了嘴。
“原來是這樣,你們兜過底的。”她點點頭,“寧梧大可以獨自吞掉那筆銀子,再不濟和範星舒一人一半亦是可以的。她願意全部交付給侯府,我就該猜到是因為什麽。當初救她性命,不是要她強行報恩的理由。”
“她是我為你挑選的死侍,我們的關係隻能如此,她自己懂得這個道理。”
“以前我隻是疑心,直到看她在大興山上那麽暴打淩恬兒,我才確係她的心思。她瞧不上淩恬兒,是因為淩恬兒喜歡你。”鳳染撇撇嘴,“她對我很忠心……這感覺真奇怪。”
“她會遇見適合自己的人。”隋禦替她揩了揩被海風吹起來的碎發,“康鎮和郭林都喜歡她,我倒是希望她能接受郭林,隻是我們郭林是個夯貨……”
“所以你讓她去‘收買’康鎮,其實是利用了她對你的感情?”
“不,這是她的職責。”隋禦凝然道,“每個人都有他的價值,是生存之本。娘子什麽都好,就是心腸軟了點,到底是個小姑娘,待過幾年會成熟些。”
“我不小了。”鳳染昂首挺胸,“前兒我擺布丁易他們挺利落的吧?”
隋禦鳳眸一垂,有些燥熱地扯了扯衣領,道:“是不小了……我年初就已發現。”
鳳染合計半日,才明白過來隋禦所指的是什麽,氣得粉麵通紅,彎腰撈起一捧海水便揚在隋禦身上,追著隋禦跑了近百步。
兩日後,隋禦打算動身去往東野。郭林和水生都自告奮勇,紛紛要跟主子同行。隋禦第一個拒絕的就是郭林,他肩上的擔子最重,還有好幾條地道沒挖出來,密室更沒有動工。府中家將兼顧各處崗哨,事情實在太多了。
隋禦要是選擇讓水生隨行,隻怕鳳染做事要掣肘些,畢竟水生常常受到鳳染的差遣。他最想帶走的其實是範星舒,那人腦子靈光,身手還不賴。可範星舒沒去過東野,沒有水生那麽輕車熟路。
隋禦最終還是選擇了水生,將範星舒留在府邸。一想到在未來幾日裏,範星舒和鳳染相處時自己不在身邊,他就渾身不自在。他決計速戰速決,好快點趕回侯府。
就在隋禦他們馬上要離開侯府之際,安睿養的一隻海東青自天際邊飛了回來。它穩穩地落在了霹靂堂廊下,是範興舒最先發現的。但他見了這畜生打怵,楞是把忙得不可開交的郭林薅回來接管。
安睿給侯府送回來兩個巨大消息,其一,他將於下月回往錦縣,並且帶回來隋禦的兩個老部下,古大誌和藏定思。
隋禦對他們再熟悉不過,都是昔日裏出生入死的袍澤兄弟,並且各個職位、軍功俱很出眾。在隋禦受傷卸任漠州鐵騎之後,這二人最適合,也理應接替隋禦的位置。
但當時朝廷並沒有如此委任,先是讓漠州鐵騎陷入了一陣群龍無首的局麵裏,之後又讓毗鄰的樓州守備軍統領代管了一陣。直到最後才從雒都調遣宇文戟過去接任。
而且過去的前幾個月裏還對外保密,莫說邸報上沒有隻言片語,就連朝廷中樞裏都是遮遮掩掩的態度。以至於隋禦都已來到錦縣上,才確定接替他的是宇文戟。
宇文戟後來的一係列操作也側麵證明,他接替隋禦時很沒有信心,雒都這邊亦沒有把握,都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這或許就是最初沒有立馬公布的原因。
而漠州鐵騎之所以沒有出現巨大**,是因為隋禦在卸任前發出了最後一道令,那就是聽從朝廷安排,維穩隊伍內部。他這麽做是擔心,一旦風聲吹到西祁國耳朵裏,那些韃子再如惡犬般反撲回來。那樣的話,這麽多年的戰果就有可能付之東流。
可是有些事隋禦已經盡力,先前和宇文戟“對著幹”的便有古大誌和藏定思二人。這才過去多久?隋禦不用細細盤問都能料到,他們倆是被迫離開軍營,大抵是讓宇文戟排擠走的。
他們來投奔自己,隋禦心情複雜,於侯府來說是絕對的好事,可於他們來說,這未必是一條明智之路。他們看中的是“隋禦”這塊招牌,隋禦卻再不是戰無不勝的將軍。
這件事情尚且在情理之中,而另外一件事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了。盤踞在西南封地上的清王裴穹,打著“清君側”的名義,突然起兵造反殺向雒都。
據說裴穹的家臣裏藏龍臥虎,不僅有能征善戰的武將,更有不少可縱橫捭闔的謀士。他們策劃這次行動,絕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做了周密的部署,也是清王一脈蓄勢多年,給雒都朝廷最重創的一擊。
可惜,在攻進雒都城門前,他們內部出現了奸細,把所有的戰事規劃,以及人員名單通通透露給朝廷那邊。
朝廷派龍獅營和鐵狼營兩大禁軍出戰,給清王這邊予以重創,隊伍節節敗退,最終被全軍殲滅。
清王本人下落不明,沒有在打掃戰場時發現遺骸。雒都立即派人去往西南黔州,將其一府家眷,無論男女、年歲全部斬首。直至今日,裴穹是死是活仍沒有定論。但清王一脈已徹底被皇帝除名,他們再不是北黎王朝的皇家血脈。
這便是隋禦蝸居在東北邊陲的弊端,事情已發生那麽久,他們才得知這些籠統消息。還僅僅是表麵流傳的,內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們依舊不得而知。
“這件事康鎮和苗刃齊肯定早就耳聞。”範星舒斷定道,“但人家不告訴咱們,或許是覺得朝廷要事不宜妄議。”
“我就說侯府動作已然不小,就算我常常去知縣夫人那裏吹風,但以苗刃齊的性格,應該派探子多方查探,或者幹脆他自己來侯府探聽虛實才對。可他什麽都沒做,對侯爺算是放任自流。”鳳染豁然貫通,說,“原來是雒都那邊逼迫的不緊了,他沒必要給自己添麻煩。”
“他和康鎮都陷入了沒錢支撐的境遇裏。”範星舒打開折扇搖了搖,“自劍璽帝登基以來,先是雒都內部各派係,也就是雒都各大家族之間爭鬥,倒曹清流、擁曹佞流此消彼長。好不容易平衡下他們之間的關係,又出現清王造反這檔子事。”
“前幾年和西祁韃子打仗,已耗費國庫不少財力。這些事再接二連三的發生,雒都哪還有精力管轄小小的錦縣。”隋禦自嘲地笑道,“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得以苟活到今日,不然我早就該被暗殺掉了吧?”
“外麵亂,給了侯府得以喘息的機會。我們得在雒都沒緩過勁來之前,快速羽翼豐滿。待到雒都那邊騰出手,侯府就未必能像現在這麽順當。”鳳染替隋禦燒了信箋,“我們時間緊任務重。”
“我是清王府出來的人。”隋禦想起老清王,還有老清王對他父親、他自己的恩情,“清王殿下如今下落不明。”
鳳染霍地想明白隋禦的話中深意,不讚成地說:“我們可以等人來,但你不可以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