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表曹嶸母女三人雖在麵上應和著鳳染,但心裏卻都非常惱火。她們哪裏受得了被鳳染這種卑微出身的“麻雀”教誨指導,她們可是這雒都城中高高在上的“鳳凰”哪!
鳳染點到為止,知道說多了無益。亦沒有留她們在府中用膳,便以需要臥床靜養為由將人通通打發出府。
許是這幾年在錦縣地界上沒少折騰,加上鳳染日日都飲靈泉水的原故,她的身體素質特別棒。
懷孕初期沒什麽難受的症狀,食欲也沒有太大的提升。要不是天氣太熱,使人整體看上去老是一副睡眼惺忪的狀態,那她就跟正常人沒啥兩樣。
寧梧端著一碗滋補湯自門外走進來,見鳳染躲在床榻裏麵假寐,上前毫不留情地將床帳扯開。鳳染悄咪咪地轉過一半身子,企圖蒙混過關。
“夫人,咱別裝了,鳳家那幾位早就走了。趕緊起來把這碗桂圓枸杞鯽魚湯喝下去。”寧梧挨著床沿兒坐下去,又回手將湯碗擱放在一旁的小幾上。
“你這口氣,妥妥受了侯爺的真傳。”鳳染不情願地睜眼看向寧梧,“他今兒不在家,拜托你讓我少喝一頓吧。真難喝,不信你自己嚐嚐?”
寧梧將鳳染身後的靠枕擺好,毫不留情地把她提溜起來,道:“侯爺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寧梧哪裏敢不從?就這一碗,夫人咬咬牙,眼睛一閉便喝下去了。”
鳳染經不住寧梧勸說,終是忍著反胃惡心,把一整碗滋補湯灌入喉中。
“人家本來一點都不想吐,喝了這些反倒想吐得不行。”
寧梧連忙收了碗,遞回來一盞溫茶漱口,笑說:“天熱的原因,待入秋就好了。咱們在錦縣待習慣了,冷不丁到了雒都肯定有點水土不服。”
鳳染斜歪在靠枕上,道:“最近我都沒怎麽管府裏的事兒,辛苦你了。”
“夫人對我說這種話?”寧梧稍稍不悅,“這不是寧梧應該做的麽?自打顧將軍的人滲透進府中,大部分眼線都被清理了出去。誰敢打夫人和世子的主意,那就是找死。”
鳳染抬指在寧梧胳膊上按了按,展顏笑道:“你怎麽知道我懷的是男孩兒?”
“夫人還是不要生女孩了。”
“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呀?”
“當女人有點痛苦。”寧梧垂眸笑了笑,“不過不管男孩兒女孩兒,侯爺怎能讓夫人就生這一胎?”
鳳染的腦子突然“嗡”的一下大起來,生一個還不行,還得再生幾個啊?
主仆二人閑絮片晌,寧梧忽地問道:“夫人,你剛剛就那麽糊弄走鳳家那幾位,日後曹太後那邊豈不是又不好交代了?”
“曹太後讓曹嶸母女過侯府來,一則是探探我這孕婦在府上如何了,二則也是再一次給我們台階下。我們要是再不知好歹,就別怪人家翻臉不認人。”
“軟硬兼施,他們挑錯對象了。”寧梧攥起拳頭砸向床板,忿忿道。
“曹太後和劍璽帝之間的博弈,非得逼著侯爺從中表態。強弩之末,有何可懼?”
寧梧拿起枕邊團扇,又替鳳染搖起來。屋外鑠石流金,浮花浪蕊,讓寧梧產生一絲錯覺。她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若幹年後的一幕,曾經在錦縣侯府裏共事的人全都在場,想想就使她心情激動。
“原本我還想找個機會給鳳家人一點教訓,當我撞壞了腦子不記得當初那些事呢?”鳳染冷笑一聲,“不過今兒見了她們,我知道根本用不著咱們出手了。鳳家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日。”
“所以夫人是故意那樣說的?”
“我越是說什麽,她們就越反感排斥什麽。曹蒙和鳳世明,猜猜他們倆誰先栽跟頭?”
隋禦從皇宮出來後,沒有直接回府,而是七繞八繞甩開一眾眼線去見了顧光白。
顧光白將錦縣傳回來的書信交到隋禦手中,笑道:“真別說,星舒這腦子轉的挺快。這種法子是他能想出來的。”
其實範星舒敘述的很簡單,就是在回信裏故意透露出兩個好猜測的人名,他們選定了曾經去往錦縣上調查侯府的監察禦史錢仕,和當初冤枉迫害安睿致死的鐵狼營統領黃時越。
安睿或許猜不出其他的意思,可隻要知道這二人的姓名,勢必會傳信給雒都的上峰知曉。隻要隋禦、顧光白這邊派人盯緊這二人,看誰會在近期打他們倆的主意,若能揪出哪一夥人在同時監視他們倆,那麽安睿的幕後之人便可以鎖定。
隋禦了然範星舒的習性,他一定是和侯卿塵商議過了。他一壁用蠟燭燃著書信,一壁欠了欠身,說:“又得麻煩你顧大將軍了。”
“先記上賬,以後得一並還我。”顧光白灑笑道,“把這個隱患解決掉,你在雒都才能無後顧之憂。”
“要不要與我演一場戲?”
“打算入我龍獅營?”
“顧兄料事如神。”隋禦拱手佩服道,“劍璽帝有意讓我曲線做事,先回都督府亦去兵部,畢竟我頭頂還掛著奉國大將軍的頭銜。”
顧光白“嗤”了一聲,說:“不帶兵,你還是被架空的。大家都在猜你會去哪支隊伍。說吧,你內心到底鍾意哪裏?”
“宮、衛、軍。”隋禦一字一頓地說,“鐵狼營和虎嘯營裏的那些行屍走骨,我真沒看上。人數多不代表兵力素養高。”
“嘖嘖,這是間接誇讚我呢?隻是宮衛軍更不好對付,司堯不是什麽好東西。像範星舒那樣的大內高手越來越少,不若你真來龍獅營,我對你……”
隋禦立即打住,嗬道:“光白,一支隊伍裏隻能有一個絕對的領導者。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宮衛軍最接近權力中心,外圍有你我擔心什麽?裏麵那塊難啃的骨頭我慢慢咀嚼。”
這一刻,顧光白的雙眼驀地發起亮來,隋禦這話再明白不過,難道說……隋禦真的想開了?他這腦袋終於開竅了?
顧光白抱臂笑起來,說:“跟你開玩笑的。你盡管去陛下那裏提吧,到時候我一準兒跟你打一架。”
隋禦回到侯府時已是黃昏,盛夏的夕陽是一片紅彤彤的火燒雲。寧梧陪著鳳染在廊下納涼,庭院裏到處都能聽到知了、蛐蛐的叫聲。
“坐在這裏不怕被蚊子咬啊?”隋禦半蹲下來,握住鳳染的手柔聲說。
“你鼻子不好使?我們戴了特製香囊,驅蚊效果很好。”鳳染反手就在他的鼻梁上點了點,誚諷道。
隋禦無奈極了,他們住進來的第二天起,鳳染便打起侯府空地的主意。沒過幾日,房前屋後皆被她種上各種植物。開始她還自己動手,後期確係自己懷了身孕後,就開始使喚底下人幹這幹那。
好端端的侯爺府,愣是被鳳染改造成植物園。要不是地方受限,隻怕她就要種起莊稼來了。莊稼固然種不了,但鳳染不死心,差人去菜市場買了幾隻雞、鴨、兔子等,還往小池塘裏投放了不少魚苗。
弄得侯府裏人員雖然很少,但架不住有很多人類的好朋友呀,整日熱熱鬧鬧的特有生活氣息。
經由一輪大“換血”後,府中下人變得老實許多,不過在背後還是會講究這二位從錦縣回來的主子。侯爺不像侯爺,夫人不像夫人,反正就是沒有雒都那些公侯王爵的款兒,一股子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做派。
夜裏,鳳染突然從夢中驚醒,她已經很久沒做過噩夢了。隋禦跟著醒來,以為鳳染是哪裏不舒服,慌得起身要去點燈燭。
鳳染把他給叫住,想了想,隻道:“用不著點燈燭,就幫我倒杯清水吧。”
隋禦依言照做,須臾端水回來,喂著鳳染喝了下去。
“肚子不舒服?還是夢見什麽了?”隋禦將鳳染抱進胸膛裏,“這樣會不會覺得熱?”
“我夢見好多血,可是我看不清楚那些人的臉。”鳳染痛苦地說,“你不要有事,答應我。”
“傻瓜,你夫君這麽厲害,怎麽會有事呢?夢見血是好事,真的,咱們是要發財了。”隋禦摩挲著她的臂膀,寬慰道。
“你誆我不懂解夢?”
“哎,信我就好,懂不懂解夢有什麽關係?”
鳳染深深舒了口氣,說:“雒都真不是什麽好地方,我懷念錦縣。”
“娘子要是不喜歡這裏,咱們就想法子回去。”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哎……”
“我懂,我都懂的。”隋禦在她耳際邊親了親,“懷著身孕呢,不要惴惴不安的,信我,我會處理好一切。”
鳳染便真的信了隋禦,然而沒過幾日,她就聽聞隋禦和顧光白在禦前大打出手。本就是丟人現眼的事,加上許有德派人去外麵好一頓宣揚,消息旋即不脛而走。
有了顧光白帶頭挑事,很多當年看隋禦不順眼的人都開始蠢蠢欲動。她當然清楚隋禦是在引蛇出洞,而這些人最終會劍璽帝或曹太後的手處置明白。要是他們連這點都做不到,還談什麽拉攏隋禦呢?
“顧光白怎麽聽風就是雨?朕什麽時候下過旨意,要隋禦去他的龍獅營中?”劍璽帝氣得吹胡子瞪眼,不停地在殿內來回踅步。
許有德低眉輕笑,說:“顧將軍也是一時心急,擔心若陛下真下了聖旨恐難收回,才在之前趕來麵聖。”
“聽說他和隋禦當年在漠州就鬧過矛盾?”
“都是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了,當年他們倆在戰事部署上意見相左。”許有德隨意敷衍說。
劍璽帝也沒有細問,背手走了半日,道:“許公公,不如讓隋禦先來禦前,你覺得如何?”